天刚蒙蒙亮，安妮轻手轻脚地推开休息室的门，手里提着保温桶，里面是周叙言特意吩咐厨房熬的养胃粥。
她悄悄探头，看到王一博坐在床边，握着肖战的手一动不动，背影僵硬。肖战似乎睡得很沉，呼吸平稳了些，但脸色依旧难看。
安妮心里一酸，轻轻退了出来，对等在外面的周叙言摇了摇头。
“总裁一晚上没睡？”周叙言压低声音问道。
“应该是。”安妮叹了口气，“肖特助也真是……何苦呢，我看总裁这次是真急了，他昨天的那个样子，太吓人了。”
周叙言表情严肃：“肖先生心里憋着太多事，这股劲不用在报仇上，身体恐怕早垮了。总裁也是没办法，拦不住，就只能陪着了。”
“希望这次之后，肖特助能好好休息几天。”安妮忧心忡忡道，“肖氏那边有什么新动静吗？”
周叙言冷笑一声：“跳梁小丑罢了，他们好像察觉到资金渠道有问题，正在到处找钱补窟窿呢，估计撑不了太久了。”
安妮点点头，眼神示意了一下，两人便悄悄地离开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肖战才悠悠转醒。胃部的剧痛已经退去，转为强烈的空虚感，浑身酸软无力。他睁开眼，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在哪儿。稍微一动，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攥着。他偏过头，这才看到王一博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但眉头紧锁，显然没有睡沉，或者根本就没睡着。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那张平时冷峻的脸，此刻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肖战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他想抽回手，却惊动了王一博。
王一博立刻睁开眼睛，眼底的血丝比昨晚更重了。他先是下意识地收紧手掌，确认肖战已经醒了，然后才慢慢松开手，声音沙哑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肖战声音干涩，“我睡了多久？计划……”
“计划没事，天塌不下来。”王一博打断他，起身倒了杯温水，扶着他坐起来，小心喂了几口，“医生说了，你必须静养，什么都别想，先把这瓶点滴打完。”
肖战靠在枕头上，看着重新坐下的王一博，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响起昨晚他那番“陪葬”的言论。疯狂，偏执，却又像一块沉重的磐石，压住了他不断下坠的灵魂。
他确实恨肖家，恨肖建明，恨那些落井下石的人。是这股恨意支撑着他从泥潭里爬出来，走到今天。可当复仇近在眼前，他发现自己付出的代价远超想象，甚至差点把命搭进去。
而王一博，这个他最初只是试图利用的男人，却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强行介入他的命运，把他从毁灭的边缘一次次拉回来。
他心里乱得很。复仇是必须的，但之后呢？他这条捡回来的命，又该何去何从？
肖战的身体实在太过虚弱，思虑过重让他很快又昏睡过去。
在医生确认他并没什么大碍之后，王一博才轻轻起身，走到隔间办公室。
一直待命的周叙言见状，立刻跟了进去：“总裁。”
“肖家那边情况怎么样？”王一博走到沙发上坐下，揉着眉心问道。
“肖建明现在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在接触几家海外背景的投资机构，条件开得很高，想做最后的挣扎。另外，他派人在舆论上做了点文章，想抹黑我们聚源恶意竞争。”
王一博眼神一冷：“垂死挣扎罢了。让我们准备好的媒体和律所都动起来，把他之前那些违规操作、还有试图转移资产的证据，一点点放出去。把握好节奏，别一下就摁死了，我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王国是怎么一砖一瓦被拆掉的。”
“明白。”周叙言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道，“那肖先生那边……”
“计划的核心部分他已经完成了，剩下的，我们按他设定的方向执行就好。”王一博看向休息室的方向，“等他稍微好点，有些收尾的决策，还是需要他点头。在这之前，谁也别去打扰他。”
周叙言：“是。”
王一博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他知道自己昨晚的话说得有多重，多疯狂。但他不后悔。如果不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他怕根本留不住那个一心只想燃烧自己、与敌人同归于尽的肖战。
他既要帮他达成所愿，也要确保他活着看到结局。
傍晚，肖战的精神好了一些，能靠着床头坐起来了。
安妮把热了好几次的粥端进来，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吃完，脸色总算恢复了一点人气。
王一博处理完事情回来，看到他醒着，脸色也缓和了不少：“感觉好点了吗？”
“嗯。”肖战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主动开口道，“昨晚……谢谢。”
王一博没有接话，只是走过去，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终于烧退了。
“医生晚上还会来一趟，你需要回公馆静养几天，不能再在会议室熬着了。”
肖战张了张嘴，想反驳。
王一博抢先一步打断他，语气坚决：“不是不让你参与。最终的行动时间、具体怎么操作，还需要你最后确认。但你必须回公馆躺着，坐着也行，远程连线，需要什么资料让安妮拿给你。这是底线。”
他看着肖战，眼神深沉：“肖战，我要的是你亲眼看着他们倒下，明白吗？”
肖战与他对视了片刻，最终在他强势的目光里败下阵来，疲惫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虽然还有执念，但多了几分妥协的清醒：“……好，听你的。”
听到他松口，王一博紧绷了一整天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一点。
他知道，这只是肖战暂时的妥协，他心里那团仇恨的火不灭，他就不可能善罢甘休。
所以，他也不再试图阻止肖战，而是将人牢牢地圈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只求他能稍微爱惜自己一点点。
肖战被送回来了王一博的半山公馆。
竞标当日，这里的书房变成了绝对核心的指挥中心。巨大的显示屏被分成数个区块，实时滚动着资本市场数据、新闻动态以及内部通讯界面。但与聚源集团那间冰冷严肃的战略会议室不同，这里多了一张柔软宽敞的沙发床。
肖战就被安置在这张沙发床上。
他靠在厚厚的靠枕上，身上盖着柔软的羊绒毯，一张脸依旧苍白得没有血色，手背上还贴着留置针的敷料，以备不时之需。
他此刻的精神处于一种异常亢奋的状态，眼底燃烧着幽深的火焰。
王一博没有去公司，而是坐在书桌后面，看似专心处理工作文件，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肖战。他面前的平板也实时显示着肖战的心率和血压数据，这是他从医疗设备上临时接出来的监控。
“目标已进入会场。”耳麦里传来周叙言冷静的汇报声，背景音是嘈杂的会场环境。
肖战轻轻咳了一声，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沙哑但冷静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达给聚源的信息团队：“A组准备，按第一套方案，三分钟后同步释放。”
王一博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书房里只剩下肖战偶尔低沉的指令声和键盘敲击声，气氛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肖战的目光紧紧盯着屏幕上肖建明出现在竞标会场的画面。那个他名义上的父亲，此刻西装革履，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正与旁边的人谈笑风生。
肖战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冷极淡的弧度，随后轻轻地吐出了四个字：“就是现在。”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屏幕上一个加密通讯界面显示“发送成功”。那份关乎土地历史遗留问题、带有陈老补充条款的意向书复印件，以及聚源法务团队精心准备的法律风险提示函，被匿名且精准地投递到了相关审批部门主要领导的内部邮箱里。
监视画面里，肖建明的助理匆匆上前，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肖建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脸色变得惨白。他猛地站起身，甚至顾不得失态，拿着手机快步朝会场外面走去，连背影都透着仓皇。
“鱼已惊。”肖战平静地陈述。
指尖再动。
几家颇具影响力的财经媒体和知名博主的页面，同时发布了关于肖氏集团“鼎峰项目”的深度分析报告。报告用详实的数据，犀利地指出了肖氏为拿下该项目所使用的复杂杠杆，背后隐藏的巨大资金缺口以及濒临断裂的资金链。
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肖氏帝国基石松动”、“鼎峰项目或是压垮肖氏的最后一根稻草”......
资本市场是最敏锐也最无情的。消息如同病毒般迅速扩散，肖氏的股价在开盘后原本平稳的走势图上，瞬间画出了一条笔直向下的死亡线，不到十分钟，直接触发了熔断机制。
恐慌情绪开始蔓延。
接下来，无需肖战再下令，王一博已经拿起电话，简短地说了一句：“可以了。”
聚源集团庞大的商业影响力开始显现。与肖氏有主要信贷往来的几家银行高层，几乎在同一时间接到了来自聚源方面的“善意提醒”，暗示需要重新评估肖氏集团的信贷风险。这种提醒，在风声鹤唳的环境下，无异于催命符。
很快，书房里，各种信息反馈开始汇集。
周叙言的声音再次从耳麦中传来，背景音是肖建明压抑不住的咆哮和瓷器碎裂的巨响：“肖建明在办公室大发雷霆，竞标团队确认退出。股东们的电话已经打爆了他的座机。银行风控部门的人已经到楼下了。”
另一块屏幕上，开始播放财经频道对肖氏集团门口的紧急直播，记者语速飞快地报道着股价暴跌和银行介入的消息，画面里肖氏集团门口围满了记者和骚动的人群。
肖战静静地看着，听着。
没有预想中大仇得报的狂喜，也没有激动的泪水。他的脸上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仿佛屏幕里那个正走向分崩离析的商业帝国，与他毫无瓜葛。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素圈戒指，冰凉的触感让他恍惚了一瞬。
妈，你看到了吗？这只是第一步。
他在心中无声地默念。
持续高强度的精神集中和病后的虚弱，让肖战在松弛下来的这一刻，感到了排山倒海般的疲惫。那股强撑着他的气力，仿佛瞬间被抽空。他缓缓地向后靠进沙发里，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然后，他偏过头，望向书桌后面的王一博。
四目相对。
肖战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虚弱，却褪去了所有伪装、算计和冰冷的真实笑容。他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水面：“王一博，我们赢了。”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终于完成了所有使命，眼皮沉重地阖上，头一歪，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王一博的心在那一刻几乎骤停。他箭步上前，将肖战抱进怀里，心存恐惧地感受着他的体温：“肖战，别睡！”
家庭医生就守在门外，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推门进来给肖战做检查。
“他怎么样？”王一博的声音绷得紧紧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医生忙活了一阵，松了口气道：“王总放心，肖先生只是精力耗费过大，身体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让他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只是接下来必须静养，不能再让他耗费心神了。”
王一博紧绷的下颌线这才微微松弛了一些，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出去。
医生点头后退出房间。
王一博在沙发边蹲下，仔细替肖战掖好毯子，指尖拂过他汗湿的额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拨弄一不小心就可能熄灭的灯芯。
他凝视着肖战昏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低声自语：“你是赢了，但这个代价太大……”
好好睡吧，后面的事，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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