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瀚抵达西北剧组的第一天,就被这里与上海截然不同的环境来了个下马威。
剧组驻扎在一个远离城市的小镇,周围是望不到边的戈壁滩和连绵的土黄色山丘。空气干燥得仿佛能吸走皮肤里最后一丝水分,风裹挟着细沙,无孔不入。
虽已入秋,但白天的日照依旧强烈,紫外线灼得人皮肤发烫,一到晚上,气温却骤降,裹上厚厚的羽绒服仍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
入住的条件也相对简陋。
说是镇上最好的酒店,其实也就是个干净些的招待所,隔音效果一般,热水时有时无。张哲瀚把带来的枕头和龚俊的毛衣放在床上,那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似乎瞬间驱散了些许陌生环境带来的不适。
他第一时间给龚俊发了报平安的信息,附了一张从酒店窗户拍出去的、荒凉却别具风情的日落照片。
【已安全到达,环境…很原生态!(照片)】
龚俊的回复是在他洗完澡后才姗姗来迟。
【嗯。看到了。干燥,风大,紫外线指数高。保湿和防晒必须加强。晚上温度低,毛衣可以穿起来。热水供应不稳定,洗头后务必彻底吹干,防止感冒。】
一如既往的冷静、细致,像一份远程医嘱。
张哲瀚看着那一长串文字,仿佛能看到龚俊蹙着眉打下这些字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回复了一个乖巧的【知道啦龚医生!】的表情包。
然而,工作的强度很快让他体会到了龚俊那些叮嘱的必要性。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一个关于坚守与寻找的故事,张哲瀚饰演的角色有大量在戈壁、荒漠中行走、奔跑的戏份。
为了追求真实感,导演要求尽可能实景拍摄。
于是,张哲瀚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化妆,穿着厚重的戏服,在风沙中一待就是一天。细小的沙粒打在脸上生疼,眼睛常常被风吹得通红流泪。厚重的戏服被汗水浸湿,又被风吹干,反反复复。一天下来,不仅浑身酸痛,喉咙里也像是堵了一层沙子,又干又痒。
最难受的还是腰。
虽然有护具,但在颠簸的沙地上长时间行走和拍摄,后腰的旧伤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抗议,酸胀感如影随形。
但他从不在电话里跟龚俊抱怨这些。
每次视频或通话,他都努力表现出最好的状态。
“今天拍得特别顺利!导演还夸我了!”他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背景是招待所略显斑驳的墙壁,“就是这里的星星特别亮,比上海好看多了!可惜你不在,不然我们可以一起看星星…”
他绝口不提自己被风沙吹得皲裂的嘴角,不提因为干燥而频繁起皮的鼻黏膜,更不提那在深夜愈发清晰的腰酸。
龚俊在屏幕那头,穿着家居服,背景是他们那个宽敞明亮、一尘不染的家。他静静地听着,目光锐利地扫过张哲瀚的脸。
“脸色有点差…”龚俊打断他的兴高采烈,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嘴角怎么回事?爆皮了?我给你的那个润唇膏和修复霜用了没有?”
张哲瀚心里一虚,下意识舔了舔有些刺痛的嘴角:“用了用了!可能……可能喝水喝得少……”
“每天至少喝够我给你的那个量杯的容量,我计算过,是你在那种环境下的最低需求。”龚俊毫不留情地戳穿,“腰呢?今天感觉怎么样?”
“腰?腰好得很!”张哲瀚立刻挺直腰板,做出一个“我很强壮”的动作,“你那套康复训练我每天都做呢,效果杠杠的!”
龚俊没说话,只是透过屏幕沉沉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有穿透力,能轻易看穿他所有的伪装。
“把手机摄像头往下移一点,对着你的腰…”龚俊忽然命令道。
张哲瀚一愣:“啊?”
“照做…”
张哲瀚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把手机摄像头下移,对准了自己的后腰位置,虽然隔着衣服什么也看不到。
“向左转十五度…停。向后仰,慢慢来…”龚俊在屏幕那头指挥着,像个远程操控的康复师。
张哲瀚依言照做,在某个角度时,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动作有瞬间的凝滞。
虽然极其细微,但龚俊还是捕捉到了。
“肌肉僵硬,角度受限…”龚俊的声音沉了下去,“张哲瀚,你明天收工后,加做一组我发给你的那个特定拉伸动作,全程录像发给我。”
张哲瀚:“………”完蛋,被发现了!
他试图挣扎:“不用了吧……可能就是今天走路走多了点……”
“要么录像,要么我明天飞过去亲自给你做…”龚俊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张哲瀚瞬间怂了:“……我录!我录还不行吗!”
挂了视频,张哲瀚瘫在床上,哀叹一声。他家龚医生这洞察力,也太恐怖了!
而上海这边,龚俊放下手机,走到书房,打开电脑里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存满了张哲瀚历次的体检报告、腰伤的影像资料以及他亲自制定的各种康复计划和营养方案。他调出最近的数据,对比着刚才视频里观察到的细节,眉头紧锁。
他拿起手机,给张哲瀚的助理发了条信息,详细询问了今天拍摄的具体内容和时长,以及张哲瀚的饮食和休息情况。
助理很快回复,事无巨细,不敢隐瞒。
龚俊看着信息,脸色更沉了几分。他知道张哲瀚报喜不报忧,却没想到实际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辛苦。
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在网上搜索西北当地口碑好的理疗师和中医馆信息,并联系了他在医疗系统内的同学,询问是否有认识的人在那边,可以帮忙照应一下。
他做的这一切,远在西北的张哲瀚并不知晓。
张哲瀚只是发现,第二天收工后,助理竟然神奇地预约到了一位据说技术很好的本地理疗师傅上门服务。
手法虽然比不上龚俊舒服,但按完之后,腰部的酸胀感确实缓解了不少。
他还发现,他的餐食里,开始多了一些明显是“外来”的、包装精致的即食营养品和润燥汤包,一看就是龚俊的手笔。
甚至,某天突然收到了一个同城快递,里面是几大盒顶级品牌的、专门针对极干燥敏感肌肤的修复面膜和保湿精华。
张哲瀚看着这些东西,心里又暖又酸。他知道,龚俊虽然人不在他身边,但那颗心,却时时刻刻系在他身上,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地、细致地守护着他。
这种无声的关怀,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他有落泪的冲动。
他更加不敢懈怠,每天雷打不动地汇报行踪,严格按照龚俊的要求喝水、护肤、做训练,甚至真的乖乖录下了康复训练的视频发过去——虽然过程龇牙咧嘴,表情管理彻底失控。
龚俊每次都会认真看完视频,然后给出冷酷的“专业点评”:“核心没收紧…”“动作变形…”“呼吸节奏不对…”“明天注意改正,否则加练一组…”
但偶尔,在点评的最后,会跟上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
【戈壁的星空,确实很亮。】
或者,【今天气色比昨天好了一点。】
又或者,只是简单地,【嗯,还算听话。】
这些寥寥数语,成了张哲瀚在艰苦拍摄中最珍贵的慰藉。他抱着手机,反复看着那几个字,能傻笑半天。
时间在忙碌和思念中缓缓流淌。转眼,张哲瀚进组已经一个多月。
这期间,两人一个在西北吃沙,一个在上海忙于各种疑难手术和学术会议,都承受着各自工作带来的压力和疲惫。
偶尔,张哲瀚会在深夜收工后,累得连澡都不想洗,直接瘫在床上。看着窗外清冷陌生的月光,强烈的孤独感和对龚俊、对家的思念会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会拿出那件龚俊的毛衣,把脸埋进去,深深地呼吸。那上面属于龚俊的冷冽气息已经变得很淡,几乎快要被西北的风沙味覆盖,但他还是能从中汲取到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力量。
有时,他会在凌晨两三点,忍不住给龚俊发一条信息。
【龚俊,我腰好酸…(哭哭.jpg)】
或者,【刚才拍夜戏,看到一颗流星划过,我许愿了。】
又或者,只是简单地,【我想你了。】
他知道龚俊这个时间大概率在休息,不会立刻回复。但他就是想说,想把那些无法对旁人言说的脆弱和思念,通过电波,传递到那个遥远却温暖的城市,传递到那个人心里。
而龚俊,无论多晚醒来,看到这些信息,总会第一时间回复。
对于腰酸,他会给出具体的缓解方法和第二天需要调整的训练计划。
对于流星,他会问:【许了什么愿?】
对于想念,他会在清晨时分,直接拨通视频电话。屏幕那头的他,可能刚晨练完,额角带着细汗,背景是家里熟悉的露台和初升的朝阳。
“刚醒?”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目光落在张哲瀚明显睡眠不足的脸上,“黑眼圈又重了。昨晚几点收工的?”
张哲瀚蜷在被窝里,看着屏幕里那个精神奕奕、仿佛自带光芒的人,心里那点委屈和疲惫忽然就散了大半。
“没多久…”他含糊道,转移话题,“你今天气色真好…早上吃的什么?”
龚俊会简单说一下自己的早餐,然后不容置疑地命令他:“再去睡半个小时。我已经让助理调整了你今天上午的通告时间,推迟一小时…”
张哲瀚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看过你的拍摄计划表。”龚俊语气平淡,“你的状态会影响拍摄效率和质量,必要的休息是保障…”
看,又是这种冷静到近乎理性的关心。但张哲瀚却觉得无比受用。
在剧组,他是主演,是众人的焦点,需要承担压力和责任。只有在龚俊这里,他可以偶尔卸下防备,流露出脆弱,做一个可以被“安排”、被“管束”的人。
这种被牢牢接住、被妥善安置的感觉,真好。
然而,西北的天气变幻莫测,拍摄进程也并非一帆风顺。
原定三天的野外重头戏,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被迫中断。整个剧组被困在临时搭建的庇护所里,外面飞沙走石,能见度不足十米,通讯信号也时断时续。
张哲瀚和几个工作人员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听着外面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心情都有些沉重。耽误一天,就是巨大的成本损耗。
他尝试给龚俊发信息,信号格时有时无,消息一直显示发送中。
这种失联的状态让他有些心慌。他知道龚俊联系不上他,肯定会担心。
果然,当他终于在几个小时后,趁着风势稍减,爬到附近一个稍高的小土坡上捕捉到微弱信号时,手机瞬间被龚俊的未接来电和信息轰炸了。
最新的一条信息是十分钟前发的:
【张哲瀚,看到信息立刻回电。如果一小时内联系不上你,我会联系当地救援部门。】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急迫。
张哲瀚心里一紧,赶紧拨通了龚俊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
“龚俊!我没事!”张哲瀚抢先开口,声音因为迎着风而有些喘,“刚才沙尘暴,没信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龚俊低沉到极致、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你现在在哪里?安全吗?”
“安全安全!我们在庇护所里,很牢固!”张哲瀚连忙解释,“就是风沙大,暂时出不去,拍摄耽误了…”
“人没事就好…”龚俊似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语气缓和了些许,“待在原地,不要乱跑。随时保持联系,信号不好就发短信…”
“嗯嗯,我知道…”张哲瀚听着他声音里的那丝后怕,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知道我会担心,就保护好自己…”龚俊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语速比平时稍快,“沙尘暴天气注意事项我之前发给过你,口罩戴好,保护好眼睛和呼吸道…”
他又开始事无巨细地叮嘱起来。
张哲瀚站在土坡上,迎着依旧不小的风沙,听着电话那头熟悉的、带着轻微电流杂音的唠叨,忽然觉得,这鬼天气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因为他知道,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人,正因为他失联的几小时而心急如焚。他的安危,始终被另一个人牢牢地放在心上。
这场沙尘暴持续了一天一夜才完全过去。
通讯恢复后,龚俊的电话几乎是掐着点打了过来,确认他安然无恙后,才真正放下心。
经过这次小小的意外,张哲瀚更加深刻地体会到龚俊那份深沉的、不常外露的牵挂。而龚俊,则在确认张哲瀚安全后,默默地将之前搜集的、关于西北地区极端天气的应对和救援信息,整理得更加详尽。
日子在偶尔的意外和日常的牵挂中继续。
张哲瀚的戏份拍摄渐入佳境,虽然辛苦,但他乐在其中。龚俊在上海的工作也依旧忙碌,手术、研究、带教,日程排得满满当当。
他们依旧靠着每天短暂的通话和信息维系着联系,分享着彼此生活中的点滴。
张哲瀚会拍下戈壁滩上顽强生长的骆驼刺发给龚俊,配文:【看,像不像我?生命力顽强!】
龚俊会拍下医院楼下新开的一家甜品店橱窗发给张哲瀚,附言:【核桃酪,等你回来吃。】
张哲瀚会在聚餐时,偷偷拍下当地特色的烤全羊,馋他:【可惜你吃不到~】
龚俊则会发一张自己做的、摆盘精致的减脂餐,反击:【健康第一。】
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刚重逢时那种互相“较劲”又暗藏关心的状态,只是这一次,中间隔着数千公里的距离,却丝毫未减亲密。
随着拍摄接近尾声,张哲瀚的归期也渐渐临近。
他开始数着日子过,兴奋地在电话里跟龚俊规划着回去后要做什么。
“我要先睡他个三天三夜!然后去吃那家我们常去的火锅!点最辣的锅底!还要把你做的糖醋排骨、白灼虾、清蒸鱼……全都吃一遍!”
龚俊在电话那头听着他雀跃的声音,唇角不自觉地带了笑意:“嗯。火锅可以,辣度需控制。糖醋排骨……看你表现。”
“我表现肯定好!”张哲瀚信心满满,“龚俊,你有没有想我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龚俊低沉而认真的声音:
“想。”
一个字,重若千钧。
张哲瀚的心瞬间被填得满满的,所有的疲惫和辛苦,在那一刻都化为了乌有。
“我也想你…”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眷恋,“特别特别想…”
杀青那天,剧组举行了简单的庆祝仪式。张哲瀚穿着戏服,脸上带着妆,和导演、工作人员们合影留念,接受着大家的祝福。
当最后一张合影拍完,他看着眼前这片承载了他两个月汗水与努力的戈壁,心中感慨万千。
他拿出手机,调整角度,以广袤的荒漠和绚丽的晚霞为背景,拍了一张自拍。
照片里的他,皮肤比来时黑了一些,也瘦了些,但眼神明亮,笑容灿烂,带着一种历经风沙洗礼后的坚毅和成熟。
他把这张照片发给了龚俊,没有配任何文字。
他知道,龚俊会懂。
懂他的成长,懂他的坚持,懂他此刻的归心似箭。
几秒钟后,龚俊的回复来了。
依旧是他简洁的风格,却让张哲瀚瞬间湿了眼眶。
【辛苦了。】
【回家。】
张哲瀚杀青的消息,龚俊比媒体知道得更早。
在张哲瀚发出那张戈壁自拍的前一天,他就已经收到了剧组正式杀青的内部通知。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自己的排班,将张哲瀚回来的那天和后面几天,能空出来的时间都空了出来。
他没有告诉张哲瀚。
那家伙,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得意忘形,尾巴翘到天上去。
他只是提前联系了熟悉的家政,将家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尤其是那个许久没人使用的按摩浴缸,调试到最佳状态。
冰箱里塞满了张哲瀚爱吃的食材,包括那家老字号的核桃酪和杏仁豆腐,以及他念叨了很久的、某家需要排长队的网红火锅店的底料和菜品(当然是经过龚医生“健康改良”版本的)。
他还去了一趟超市,补充了张哲瀚常用的那款沐浴露和洗发水,以及……一些必要的消耗品。
做这一切的时候,龚俊的表情依旧是惯常的冷静,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项既定的任务清单。只有偶尔在摆放张哲瀚那些略显幼稚的潮玩摆件时,他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张哲瀚回来的那天,上海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龚俊结束上午的门诊,看了眼时间。张哲瀚的航班预计下午三点落地,如果不延误,四点左右应该能到家。
他开车去了那家他们常去的、以汤品出名的私房菜馆,打包了几份张哲瀚喜欢的、清淡而滋补的炖汤和小菜。然后又绕道去买了新鲜的花束——不是玫瑰,是张哲瀚偏爱的、带着点草木清香的白色洋桔梗。
回到家,他将汤品温在灶上,花束插进客厅的花瓶。雨滴敲打着落地窗,发出细密的声响,更衬得屋内安静异常。
他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被雨幕笼罩的、模糊的城市轮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运动手环,屏幕亮起,显示着平稳的心率。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看似平静的表象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名为期待的涟漪。
几个月不见,那家伙……是黑了还是瘦了?腰伤有没有反复?在那边有没有好好吃饭?
各种念头在脑海中闪过,被他强行压下。他转身,走进书房,试图用工作转移注意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当门口传来密码锁熟悉的“滴滴”声时,坐在书桌后的龚俊,握着鼠标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玄关方向。
门被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风尘仆仆的行李箱,然后是那个拉着行李箱、带着一身湿漉漉水汽和疲惫,却眼睛亮得惊人的人。
张哲瀚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连帽卫衣,牛仔裤,头发比离开时长了些,软软地搭在额前,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皮肤确实黑了一点,也清瘦了些,但那双看向他的眼睛,却像是落满了星辰,璀璨得让人无法直视。
四目相对。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没有预想中的飞奔拥抱和热烈欢呼。
张哲瀚就站在门口,隔着半个客厅的距离,静静地看着他,嘴角一点点向上扬起,弯成一个巨大而真实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龚俊…”他开口,声音因为长途飞行和疲惫而有些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柔软和依赖,“我回来了…”
龚俊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只是深深地看着他,目光像最精细的扫描仪,从他略显凌乱的发丝,到带着笑意的眼角,再到微微干裂的嘴唇,最后落在他扶着行李箱、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上。
那目光深沉,复杂,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有审视,有关切,有松了一口气的释然,还有那被强行压抑了两个月、此刻终于破土而出的、汹涌的思念。
几秒钟后,龚俊才缓缓站起身。
他迈开长腿,不疾不徐地,一步步走向门口。
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若仔细看,能发现那挺直的背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在张哲瀚面前站定。
两人距离很近,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张哲瀚带来的是西北风沙的干燥和旅途的疲惫,龚俊身上则是家里熟悉的清冽和一丝淡淡的消毒水味。
龚俊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先接过了张哲瀚手里沉重的行李箱,将它推到一边。然后,他的手抬起,落在了张哲瀚的卫衣帽子上,轻轻拂去上面沾染的细小水珠。
动作自然,却带着一种无声的亲昵。
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张哲瀚冰凉的耳廓。
“下雨了,不知道戴帽子?”龚俊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语气是他一贯的、听不出喜怒的平淡,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牢牢锁着张哲瀚,里面翻涌着暗流。
张哲瀚被他看得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解释:“出来的时候还没下……”
话没说完,龚俊已经俯身,将一个轻如羽毛、却带着滚烫温度的吻,印在了他微微干裂的唇上。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
它不带任何情欲的色彩,没有深入的纠缠,只是唇瓣相贴,轻柔地、珍重地摩挲着,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和刻骨思念。
张哲瀚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疲惫和风尘,仿佛都在这个轻柔的吻中消散殆尽。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将自己包围,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涩。
一吻结束,龚俊稍稍退开,额头却依旧抵着他的,呼吸微灼。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近在咫尺的眼睛,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和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龚俊才直起身,伸手,用指腹有些粗鲁地擦过张哲瀚微微泛红的眼角。
“乖…先去洗个热水澡…”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仔细听,能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汤在厨房温着,洗完出来喝…”
“嗯…”张哲瀚乖乖点头,声音还有些哽咽。
他跟着龚俊走进熟悉的玄关,看着眼前明亮整洁、充满了“家”的气息的空间,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回了实处。
他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回到这个,有龚俊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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