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办公室的百叶窗，在顾清羽的办公桌上投下细长的光带。他刚结束一个短暂的电话，正准备继续处理手头的设计文档，内线电话却响了起来。是前台，说有一位姓林的先生没有预约，但坚持要见他，看起来非常焦急。
姓林？顾清羽心中微微一动，隐约有了猜测。他让前台放行。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顾清羽说了声“请进”，门被推开，出现在门口的，果然是林修。
只是眼前的林修，与顾清羽记忆中那个在毕业典礼上温文尔雅、从容不迫的学长判若两人。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头发有些凌乱，脸色憔悴，眼底下有着浓重的青黑，嘴角紧紧抿着，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焦虑和疲惫。
“清羽，抱歉打扰你工作。”林修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快步走进来，甚至没等顾清羽招呼，就有些失态地拉开椅子坐下，“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顾清羽心中诧异，放下手中的笔，关切地问道：“林修学长，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林修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努力平复激动的情绪，但效果甚微。“我的公司……‘启辰科技’，最近遇到大麻烦了。”
他语速很快，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急切：“从上周开始，原本谈得好好的几个重要客户，突然毫无征兆地同时取消了合作，连违约金都愿意支付！我们核心的技术团队，被一家新成立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用高薪和离谱的条件整个挖走！最要命的是，我们下个季度主打产品的核心供应商，昨天突然通知我们，因为‘不可抗力’，要单方面终止合约，停止供货！”
林修的声音带着颤抖：“这绝对不是巧合！清羽，这绝对是有人在背后搞我们！而且手段非常狠辣精准，每一招都打在我们的命脉上！客户、技术、供应链……这是要置我们于死地！”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不解：“可是我实在想不通，我们‘启辰’规模不算大，一向与人为善，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要下这样的死手？我托了很多关系去打听，都查不到背后是谁在操纵，只知道那家挖走我们团队的空壳公司，注册资金少得可怜，背后肯定另有其人！”
顾清羽听着林修的叙述，眉头越皱越紧。他虽然不是商界老手，但也听得出来，这一连串精准打击绝非偶然，确实像是有预谋的商业狙击。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学长被逼到如此境地，他心中也涌起一股同情和愤怒。
“学长，你先别急。”顾清羽给他倒了杯水，试图安抚他，“会不会是商业竞争对手……”
“不可能！”林修打断他，语气激动，“我们这个细分领域，大家平时都知根知底，就算竞争，也不会用这种撕破脸皮、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极端方式！这更像是……更像是纯粹的报复！”
“报复？”顾清羽更加疑惑，“你们最近和谁有过节吗？”
林修茫然地摇了摇头，双手插进头发里，显得痛苦又无助：“没有……我真的想不起来……清羽，我知道这可能很冒昧，但你在业界人脉比我广，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看着林修几乎要崩溃的样子，顾清羽无法拒绝。他点了点头：“好，我尽量帮你问问。”
送走失魂落魄的林修，顾清羽坐在办公室里，心情有些沉重。他尝试着给几个相熟的投资圈和科技媒体的朋友发了信息，旁敲侧击地询问关于“启辰科技”近况以及可能涉及的商业纠纷。
回复陆续传来，但信息都很模糊。有人隐晦地提到似乎有一股新的资本力量在针对某些特定的小型科技公司，但背景很深，查不到源头。也有人表示没听说“启辰”有什么特别的仇家。
线索似乎中断了。
晚上回到家，顾清羽还有些心神不宁。林修那憔悴焦虑的脸庞和“纯粹的报复”那几个字，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顾沉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吃晚饭时，关切地问：“哥，你今天好像有心事？工作不顺利吗？”
顾清羽看着弟弟那张纯净无邪、写满担忧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林修来访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略去了林修曾经追求过自己的细节，只说是关系不错的学长遇到了麻烦。
“哦，林修学长的公司啊。”顾沉星听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同情，他夹了一块顾清羽爱吃的排骨放到他碗里，语气轻松地说，“哥，商场上这种事情很常见的，弱肉强食嘛。说不定是他们自己经营不善，或者不小心得罪了人。你就别太担心了，他自己会想办法的。”
他的反应自然又平常，甚至还带着点少年人对复杂商业世界不以为然的通透。
顾清羽看着弟弟，心中那点因为林修话语而产生的、极其微弱的、荒谬的联想，瞬间烟消云散。他怎么可能会把这种事情和小星联系起来？小星还是个学生，虽然有个公司，但也只是小打小闹，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能量和狠辣的手段去狙击一家成熟的科技公司？
他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胡思乱想了。
“嗯，你说得对。”顾清羽笑了笑，将那块排骨吃掉，“我也就是帮问问，具体怎么样，还得看他自己。”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低头吃饭的时候，顾沉星看着他，嘴角极快地掠过一丝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顾清羽需要用顾沉星的电脑查询一份放在他云盘里的旧资料。顾沉星正在洗澡，告诉了他密码。
顾清羽打开电脑，登录云盘，找到了需要的资料。就在他准备关闭浏览器时，一个被最小化到任务栏的窗口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个加密通讯软件的界面，图标很陌生。
鬼使神差地，他移动鼠标，点开了那个窗口。
窗口恢复，里面只有寥寥几条已读信息。联系人备注是一个简单的代号“K”。
最新的一条信息是K发来的，时间就在今天下午：
“目标已确认无力回天，资金链断裂，团队解散程序已启动。后续扫尾工作进行中。”
而在这条信息上方，是顾沉星在昨天下午回复的一条：
“做得干净点。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关于‘启辰’和那个人的消息。”
“启辰”？！
顾清羽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停止跳动。血液仿佛在瞬间逆流，冲得他头晕眼花，四肢冰凉。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冰冷的几行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眼睛里，扎进他的脑海里。
目标，无力回天，资金链断裂，团队解散，
做得干净点，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关于‘启辰’和那个人的消息。
那个人的消息，林修！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点，在此刻轰然串联！
林修公司遭遇的精准狙击，那些查不到源头的资本运作，那看似巧合却招招致命的打击。
根本不是商业竞争！根本不是意外！
是报复！是针对林修的、冷酷无情的、彻底摧毁式的报复！
而主导这一切的，就是他眼前这台电脑的主人，就是他那个此刻正在浴室里、哼着歌、仿佛无忧无虑的弟弟，顾沉星！
顾清羽猛地向后踉跄一步，撞在书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一直以为，弟弟的那些掌控欲，那些小动作，只是源于过度的依赖和缺乏安全感。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见识到，那隐藏在纯净外表和脆弱眼泪之下的，是何等锋利、何等冷酷、何等具有毁灭性的獠牙！
仅仅因为林修曾经对他流露过好感，仅仅因为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威胁”，小星就能不动声色地、毫不留情地摧毁对方苦心经营的事业和未来！
这已经不是偏执，不是占有欲。
这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彻头彻尾的……疯狂！
浴室的水声停了，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
顾清羽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那个通讯窗口关闭，手忙脚乱地清理掉浏览记录，然后跌坐回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跳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顾沉星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看到顾清羽苍白的脸色，疑惑地歪了歪头：“哥，你怎么了？资料没找到吗？”
他的眼神依旧清澈，语气依旧带着依赖。
顾清羽抬起头，看着这张他熟悉到骨子里的脸，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恐惧。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情敌的溃败，如同一声丧钟，在他耳边轰然敲响。
而他，仿佛能看到那丧钟的阴影，正缓缓地，朝着他自己，笼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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