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之夜那短暂而脆弱的“联手”，并未能立刻融化顶层公寓里经年累月凝结的寒冰。两人之间的关系，依旧维持着一种小心翼翼、互不侵犯的冷战状态。只是那尖锐的敌意，似乎被一层更复杂的、难以言喻的东西所覆盖，像冬日湖面上新结的一层薄冰，看似平整，底下却暗流潜涌。
王一博依旧很少回公寓，即便回来，也多在深夜，且直接进入主卧，尽量避免与肖战碰面。肖战则似乎更加沉浸于工作，书房的灯光常常亮至凌晨。
这天晚上，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敲打着窗户，带来深重的寒意。王一博因为一份急需签字的文件，不得不驱车返回公寓。时间已近午夜，雨声淅沥，公寓里一片黑暗寂静，只有玄关处一盏感应灯因他的归来而幽幽亮起。
他脱下带着湿气的外套，换上拖鞋，正准备径直回房，目光却无意中瞥见客厅沙发角落的方向——那里似乎蜷缩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的脚步顿住。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被雨水模糊的城市微光，他看清了那是肖战。肖战没有开灯，只是抱着一个靠垫，蜷在沙发里，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单薄，甚至……有些发抖？
王一博的眉头下意识地蹙起。这么晚了，他不回房间睡觉，一个人待在黑暗的客厅里做什么？而且，那姿态看起来并不舒适，反而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一种莫名的情绪攫住了王一博，让他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放轻脚步，朝着沙发的方向走近了几步。
离得近了，他才隐约听到肖战压抑着的、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借着更清晰一些的光线，他看到肖战的脸色在昏暗中显得异常苍白，额头上似乎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嘴唇也失去了往常的色泽，微微翕动着，像是在无声地忍受着痛苦。
“你怎么了？”王一博的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响起，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紧绷。
肖战似乎被他的声音惊动，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有些涣散，焦距不太准确地对上王一博，那双总是清冷平静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痛苦的水汽，显得脆弱而无助。
“没……没事。”肖战的声音很轻，带着明显的虚弱和沙哑，他试图坐直身体，证明自己无恙，但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王一博看得分明，这绝不是“没事”的样子。他不再犹豫，大步走到沙发边，伸手按亮了沙发旁的那盏落地灯。
温暖的光线瞬间驱散了角落的黑暗，也将肖战此刻的状况照得无所遁形。
他的脸色何止是苍白，简直近乎透明，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更触目惊心的是，他裸露在睡衣外的脖颈和手腕处，浮现出一片片清晰的红疹，有些地方甚至微微肿起，看起来异常骇人。
王一博的心猛地一沉。这是……过敏？而且看起来相当严重！
“你吃什么了？还是碰到什么了？”王一博蹲下身，与肖战平视，语气急促而严厉，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焦灼。他记得肖战的饮食一向清淡克制，很少听说他对什么东西过敏。
肖战似乎被灯光刺得有些不适应，闭了闭眼，才艰难地开口，声音细若游丝：“晚上……应酬，喝了点……海鲜汤……”他喘了口气，补充道，“我以为……只一点，没关系……”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懊恼和对自己判断失误的无力。
海鲜过敏！而且看这反应，绝不是“只一点没关系”的程度！王一博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知道严重的过敏反应可能导致喉头水肿、呼吸困难，甚至休克危及生命！
“你疯了？明知道自己过敏还碰海鲜？”王一博几乎是低吼出来，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恐慌涌上心头。他看着肖战虚弱痛苦的样子，那晚书房里肖战空洞冰冷的眼神莫名地闪过脑海，让他心头一阵刺痛。
他猛地站起身，环顾四周：“药呢？抗过敏药放在哪里？”
肖战虚弱地摇了摇头，气息愈发不稳：“之前……用完了……忘了……补……”
王一博咒骂了一声，不再耽搁。他看了一眼窗外依旧滂沱的大雨，又看了一眼沙发上连呼吸都显得困难的肖战，一种从未有过的紧迫感催促着他。
“等着！”他丢下这两个字，甚至来不及换鞋，抓起刚才随手扔在玄关柜子上的车钥匙，转身就冲出了公寓门。
电梯下行得异常缓慢，王一博焦躁地不停按着按钮。坐进驾驶室，发动引擎，性能优越的跑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雨幕之中。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摆动，勉强在前挡风玻璃上划开清晰的扇形视野。深夜的街道空旷，只有路灯在雨水中晕开一团团模糊的光晕。
他一边开车，一边用蓝牙耳机拨打李铭的电话，让他立刻联系附近还在营业的药店，确认抗过敏药物的库存和具体位置。他的声音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最终，他在一条街角找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连锁药店。停下车，他甚至没拿伞，直接冲进了密集的雨帘中。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但他浑然未觉。
药店值班的店员被他浑身湿透、脸色冷峻的样子吓了一跳。王一博语速极快地说出了几种强效抗过敏药的名字，并要求立刻购买。店员手忙脚乱地帮他找到药品，结账时，他看着王一博滴着水的发梢和紧绷的下颌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先生，您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王一博没有回答，抓起装着药品的塑料袋，转身又冲回了雨里。
回到公寓，他几乎是撞开了门。玄关的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他径直冲到沙发前，肖战依旧蜷缩在那里，状况似乎比刚才更差了一些，呼吸声更加粗重，眼睛半阖着，意识有些模糊。
王一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迅速拆开药盒，按照说明取出药片，又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他蹲在肖战面前，尝试着扶起他。
“肖战，把药吃了。”他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种他自己都陌生的、试图安抚的语调。
肖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王一博那张被雨水打湿、写满焦急的脸，似乎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然后顺从地就着王一博的手，吞下了药片，喝了几口水。
喂完药，王一博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原地，看着肖战因为不适而微微蹙起的眉头，以及脖颈上那些刺目的红疹，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是后怕？是恼怒？还是……别的什么？
他转身去洗手间，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用温水浸湿后拧干，走回来，动作有些僵硬地、轻轻敷在肖战滚烫的额头上。然后又去医药箱里翻找出外用的药膏。
当他拿着药膏，示意要帮肖战涂抹在手腕和脖颈的红疹上时，肖战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王一博的动作也顿住了。两人之间那层薄冰似乎又清晰起来。
沉默在雨声中蔓延。
最终，王一博抿了抿唇，用一种近乎粗暴的语气说道：“别动！你想让这些疹子留疤吗？”说着，不由分说地拉过肖战的手腕，动作却意外地放得很轻，仔细地将冰凉的药膏涂抹在红肿的皮肤上。
药膏带来舒缓的凉意，肖战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他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没有说话，任由王一博动作生疏却专注地替他处理着过敏的痕迹。
涂抹完药膏，王一博将毛巾重新浸湿拧干，叠好放在肖战额头上。他站在沙发边，看着肖战因为药效开始发挥作用而逐渐平稳的呼吸和昏昏欲睡的样子，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变小了，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音。
王一博没有离开，而是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没有开大灯，只有落地灯昏黄的光线笼罩着这一小片区域，将两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晕染得有些模糊。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守着一个因过敏而虚弱入睡的、他名义上的伴侣。
直到天色将明，雨彻底停了，晨曦微光透过湿漉漉的玻璃窗渗入室内。王一博才缓缓起身，动作极轻地将滑落的薄毯重新盖在肖战身上。
他看着肖战沉睡中依旧微蹙着眉头，但呼吸已然平稳的侧脸，眼神复杂难辨。
这次意外的过敏事件，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深远得多。
而那扇在慈善夜被凿开一道缝隙的冰门，似乎也因此，松动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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