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真心话与大冒险

欧洲出差归来的短暂“休战期”并未持续太久，随着“云境”项目进入关键的落地执行阶段，王一博和肖战再次陷入了连轴转的忙碌之中。然而，与之前纯粹的冰冷对峙不同，如今的忙碌中，似乎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默契。那些行李箱里未曾言明的关怀，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虽已平息，湖底却已悄然改变了模样。

这天晚上，项目组为了庆祝一个技术难题的攻克，在一家颇具格调的私人会所组织了团建。作为项目负责人，王一博和肖战自然需要出席。

会所环境雅致，气氛比正式的商务宴请轻松许多。团队成员们连日来精神紧绷，此刻终于得以放松，推杯换盏间，笑声和交谈声不绝于耳。王一博和肖战被众人簇拥着，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敬酒的焦点。

王一博酒量尚可，但架不住轮番上阵，几轮下来，冷白的皮肤上已然泛起一层浅淡的红晕，眼神也比平日深沉了些许，虽然依旧坐得笔挺，维持着基本的仪态，但那份拒人千里的冷峻气场，无形中削弱了不少。

肖战则更为克制，他本就酒量浅，又顾忌着之前的过敏，大多时候只是以茶代酒，或者浅尝辄止。但他善于言辞，总能巧妙地化解劝酒，既不扫兴，又保全了自己。他安静地坐在稍偏的位置，看着人群中那个与平日有些不同的王一博，清冷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烈。不知是谁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立刻得到了众人的响应。这种带着些许冒险和窥私性质的游戏，在放松的氛围下最能拉近距离。

瓶子在桌面中央旋转，第一轮，瓶口不偏不倚，对准了王一博。

众人一阵起哄。负责提问的是技术部一个活泼大胆的年轻女孩，她笑着问：“王总，您从小到大，做过最叛逆的一件事是什么？”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不好回答。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王一博，包括肖战。

王一博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深邃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肖战脸上停留了一瞬。酒精让他的思维比平时迟缓，也似乎撬开了他紧闭的心防一角。他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液饮尽，喉结滚动，声音带着一丝微醺的沙哑：

“最叛逆的事……”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算不上笑容的弧度，“大概是……同意联姻。”

话音落下，周遭的喧闹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表情都僵在脸上，气氛尴尬得能滴出水来。谁也没想到，王总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这无异于当众承认对这段婚姻的不满。

提议游戏的女孩脸色煞白，手足无措。李铭站在一旁，眉头紧锁，暗自捏了把汗。

肖战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他垂下眼眸，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瞬间涌起的波澜。尽管早知道这场婚姻的性质，但亲耳听到王一博用“叛逆”来形容，心脏还是像被细小的针尖刺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却无法驱散那突如其来的寒意。

然而，王一博的话并没有说完。就在众人以为这就是全部，并试图尴尬地转移话题时，他忽然又开口了，声音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特定的人解释：

“他们都说……这是最好的选择。为了家族，为了利益……我反抗过，觉得荒谬，觉得……被绑架。”他的语速很慢，带着醉后的朦胧，“可是后来……”

他再次抬眼，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落在肖战低垂的侧脸上。那双总是锐利冰冷的黑眸，此刻被酒精熏染得有些迷离，深处却涌动着一股异常执拗和清晰的情绪。

“后来发现……好像……也不全是坏事。”

他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再次劈中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不全是坏事？

这话从一向对这场联姻表现得极其抗拒的王一博口中说出来，简直比他说“最叛逆”更让人震惊！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转向肖战，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探究。

肖战猛地抬起头，撞进了王一博那双深邃而直白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算计和冰冷，只有一片坦荡的、被酒精剥离了伪装的……复杂情愫。有困惑，有不甘，但似乎……也有一丝连主人都未曾完全明了的、细微的认可？

肖战的心跳骤然失控，耳根不受控制地漫上热意。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那过于直接的目光，身体却像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他感觉自己的脸颊也在发烫，或许是因为室内的暖气，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场面一度更加尴尬，也更加微妙。

幸好，下一轮瓶口转向了别人，游戏得以继续，但气氛已经截然不同。众人看向王一博和肖战的眼神，都带上了心照不宣的揣测和好奇。

王一博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投下了怎样的炸弹，或者说，酒精让他懒得去在意。他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着眼，像是有些累了，只是那紧抿的唇线和偶尔投向肖战方向的、带着一丝茫然和执拗的眼神，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团建终于在一种诡异而暧昧的气氛中结束。

回程的车上，王一博因为醉意，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肖战坐在另一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心乱如麻。王一博那句“不全是坏事”和他当时直白的眼神，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他是什么意思？是酒精作用下的胡言乱语？还是……某种程度上的真心话？

回到公寓，王一博的醉意似乎更深了些，脚步有些虚浮。李铭将他扶到客厅沙发坐下，便识趣地告辞离开。

肖战站在玄关，看着沙发上那个卸去了所有商场锋芒、显得有些脆弱和迷茫的男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走过去递给他。

“喝点水。”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清冷。

王一博睁开眼，眼神迷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伸手接过水杯。他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肖战微凉的指尖，两人都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般，动作同时顿了一下。

王一博低头喝水，肖战则转身想去给他拿条毯子。

刚走出两步，身后却传来王一博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肖战……”

肖战脚步停住，没有回头。

“……那碗面，”王一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断断续续，“……很好吃。”

肖战的背影僵住。

“……还有，”王一博似乎努力想保持清醒，但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成了呢喃，“……谢谢……你的……咖啡和……袜子……”

说完，他脑袋一歪，靠在沙发扶手上，彻底睡了过去。手中的水杯滑落，被眼疾手快的肖战一把接住。

肖战握着那只还残留着王一博体温的水杯，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客厅里只剩下王一博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遥远的城市噪音。

那句醉后的“谢谢”，和之前那句石破天惊的“不全是坏事”，像两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肖战心中那扇紧闭已久的心门。

他看着沙发上沉睡的男人，那张平日里冷硬英俊的脸，此刻在睡眠中显得柔和而无害。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而酸涩的情绪，缓缓地、不容抗拒地弥漫上他的心头。

原来，他都知道。

那些小心翼翼的、未曾言明的关怀，他不仅收到了，还……记在了心里。

肖战轻轻地将水杯放在茶几上，然后拿起一旁的薄毯，动作极其轻柔地盖在了王一博身上。

他蹲在沙发边，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

最终，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站起身，关掉了客厅的主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壁灯，然后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门轻轻合拢。

客厅里，王一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柔软的毯子，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安心的弧度。

而这个醉酒的夜晚，那些在真心话与大冒险中意外吐露的真实想法，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他们彼此的心湖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有些东西，一旦开始融化，便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坚硬与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