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吹过青瓦红砖的教学楼，把教室后墙的倒计时牌吹得微微作响--鲜红的数字停留在“23”，像一根紧绷的弦，提醒着所有人，离别已近在眼前。
班长把最后一张通知贴在黑板旁的公告栏上，“明日上午十点，拍摄毕业大合照，地点：操场看台+教室+校门。请穿好校服，带好校徽。”
话音刚落，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骚动。原本埋在试卷里的脑袋纷纷抬起，有人揉着酸胀的眼睛，有人对着同桌叹气，有人已经开始翻箱倒柜，寻找明天要穿的衣服。
林之远趴在堆满试卷的课桌上，指尖无意地摩挲着校服衣角，眼神飘向前方那个人的身影。
沈清正低头整理复习资料。
“喂。林之远，发什么呆呢？。”后桌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后背，“班长说明天十点拍大合照。”
林之远猛的回过神，脸颊微烫，连忙低头假装翻书，“知道了。”他声音有些含糊，生怕被人看穿刚才的心事。
毕业照洗出来那天，林之远踩着午休的铃声去教务处领的照片。一沓厚厚的相纸揣在怀里，带着幽油墨的清香，沉甸甸的，像揣着整个高中的时光。
回到教室，同学们已经为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传阅合照。所有人都穿着校服，脸上藏不住的青涩与欢喜。阳光落在每个人的发梢，连班主任的皱纹都透着温柔。林之远的目光几乎立刻就锁定了照片中央偏左的位置--沈清站在那里，嘴角弯成浅浅弧度。
他指尖抚过照片上沈清的身影，心里像被温水浸过，软的一塌糊涂。“看啥呢，这么入神？赶紧找自己，我看看你小子是不是又偷偷比耶了。”
林之远猛的回神，把照片往怀里拢了拢，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没什么，就是看看拍得的怎么样。”
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教室里的喧闹渐渐远去。
回到家，林之远坐到书桌前，从抽屉里翻出一把小巧的剪刀，那是沈清送他的。他深吸一口气，拿出合照手指轻轻按住照片上沈清的周围，小心翼翼的调整角度，生怕剪到他的衣角，也怕多余的背景破坏了这份完整。
剪刀轻轻划过相纸，发出细碎的“咔嚓”声。他动作很慢，眼神专注的不像话，额头上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每一刀都精准而轻柔，仿佛在裁剪一件稀世珍宝。。
剪好的照片不大，刚好能放进钱包的透明夹层里。林之远把剪好的碎片仔细收好，又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沈清的脸庞。他把这张小小的照片放进钱包，贴着身份证，贴着银行卡，贴着所有他不得不带在身上的东西--他也成了他不得不带的东西。林之远特意调整角度，让沈清的笑容正对着自己。他反复翻看夹层里的照片。灯光下，沈清的笑容依旧清晰。他想起无数个晚自习后，他们并肩走在林荫道上，聊着未来的大学，说着不着边际的梦想；想起他送给他的桂花书签，至今还夹在他最爱的那本漫画里。
这些细碎的瞬间，像一颗颗珍珠，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心底，而这张小小的照片，成了最耀眼的那一颗。
填报志愿时，林之远毫不犹豫地填报了S市。沈清说过想考S市的大学，可最后得知去了G市的医科大。他找到沈清想问清楚，想问他为什么，可看到他眼里的内疚，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林之远，对不起，”沈清低下头，“我爸妈希望我去G市。那边…那边离我家也近。现在就剩我爷爷一个人了，我爸妈想把他接过去一起生活，所以…”林之远强颜欢笑：“没关系。G市不错，离你家也近。等我放假还能去找你玩。”
离别那天，他们在火车站告别。车站的暑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八月的蝉鸣、行李箱滚轮的咕噜声、检票口的广播通知都裹在里面，闷闷地发酵。林之远帮沈清拖着行李。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拉杆时，心里那点早已翻涌成潮的情绪，突然被这凉意刺得更尖锐了些。
“人真多啊。你过几天走的时候还是要早一些出发。”沈清开口。声音轻轻的。他要提前回家，所以需要提前走，下个月送不了林之远。看到人多忍不住提醒道。
林之远“嗯”了一声，喉咙发紧，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堵在胸口，像被试卷堆满的课桌，凌乱的找不到头绪。
广播响起开往G市的列车进行检票的通知，尖锐的声音划破嘈杂的人群，像一道倒计时的指令，让林之远的心跳骤然加快。他看着沈清的眼睛，那里面有不舍，有留恋，或许还有一丝他不敢深究的情愫。但最后林之远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抱了抱沈清。
分别时沈清说：“保持联系。”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盼，又藏着一丝丝的惶恐。
林之远用力点头，眼眶有些发热，只能发出模糊的“嗯”字。
检票口的队伍慢慢移动，沈清拉着行李又看了他一眼，嘴角牵起一个浅浅的笑，带着点不舍：“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拿好东西，到了给我打电话。”林之远看着他转身，看着他在人群中移动，看他偶尔回头望过来，挥了挥手。直到看不到沈清，车站依旧人声鼎沸，可他的世界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心脏跳动的声音，和那句卡在喉咙里，终究没能说出口的“我想和你在一起。”
沈清走进车厢，找到自己位置坐下，耳边还回响着车站的嘈杂声。他下意识看向窗外，想看看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惜什么都没有。
列车缓缓启动，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像在敲打着他的心脏。看着窗外的站台一点点后腿，他心里的难像潮水般涌来。
他其实也想去S市，想和他去看看S大学的樱花，想和他并肩走在外滩的夜景里。他的努力他看在眼里。临近填报志愿的那些天，他整夜整夜的失眠，一边是与林之远默契憧憬的城市，一边是养育自己的父母。他终究选择了后者。
他不敢告诉林之远这些挣扎，怕他难过。所以他只能低头说：“对不起。”。
沈清算是半个外地来这边上的高中，住在爷爷家，父亲家这边的亲戚后来都去了外地，爷爷奶奶不愿离开老家，一直两个人在这边住，前两年奶奶去世，家里就打算把爷爷接过去一起住。过段时间爸妈过来接爷爷。从此他和林之远就要远隔千里。往后的假期他们可以回到这里在相聚，而沈清却没有可以回来的理由了。
山高路远。他对林之远说“保持联系”，他知道他说的这四个字不是客套，是他最大的确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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