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时，赵琰正蹲在宿舍床边，小心翼翼地把刚领的兼职工资分成两份--一份是这个月给奶奶邮寄回去的生活费和药钱，另一份要存起来，还当年母亲生病时欠下的债。
屏幕上跳出“表姑”两个字，他指尖顿了顿，按了接听键。
“小琰，你奶奶最近总说心口疼，家里这边条件有限，你奶奶做完手术后也没有在好好仔细检查过，我打算这周带她去S市看看，听说你们那心脏专家很厉害。顺便去大城市给奶奶也做个全身检查。”表姑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你方便吗？到时候能来来医院搭把手吗？”
赵琰的心猛的一揪，喉咙发紧：“方便，当然方便！姑，奶奶她…严重吗？”
“目前还不清楚，做了检查才知道。”表姑叹了口气，“你也别太担心，有我呢。对了，医药费你也不要太操心，我这还有，当年你妈那笔账还没还完，你这大学也还没毕业，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挂了电话，赵琰蹲在原地，想起那时临近高考，家里持续的变故，又看着空荡荡的存折，他对着奶奶说：“奶，我不上大学了，反正我成绩也一般，考不上什么好大学。我去打工挣钱，养你和还债。”
奶奶当时就急了，一巴掌打在他背上：“胡说！你要敢不上大学也别说是我孙子了。”奶奶含泪对着赵琰说：“小琰，有些事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爸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你妈是什么人，奶和你妈一样，都是听人摆布的一生。我们都希望你能考上大学，走一条自己想走的路。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有我呢！”
奶奶年轻时候都是爷爷养着全家，爷爷有些小本事，是单位里的小头头，虽不富裕，但是也是衣食无忧，前两年爷爷去世给奶奶也留下了一笔钱，那笔钱是奶奶的棺材本，即使后来他爸酗酒被人打，奶奶都不曾拿出来给父亲解围。后来母亲病重，奶奶瞒着所有人给母亲掏了医药费，后来表姑又帮忙借的很多钱。但最后母亲仍是撒手人寰的去了。
从那天起，年过六旬的奶奶就开始四处打零工。她去过菜市场帮人择菜，去小区捡废品，甚至瞒着他去做小工。所以再后来报考志愿上他选择来了S市，因为这里赚钱的机会多，他想努力赚钱，把欠的债还完，领着奶奶来这里享福。所以，别人跟他说酒吧夜班工资是普通兼职的两倍，只要能喝酒、能端盘子，有时候还能有小费他立马心动了。
他想起父亲，嗜酒如命的男人，喝醉了就摔东西、打母亲，可每次喝的再多，第二天总能爬起来去上班。赵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想：都是喝酒，他应该也不差。于是拿着同学给地址就去了。
晚上十点，酒吧里的气氛达到了高潮。一个穿花衬衫的中年男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手里端着两杯酒，不由分说地塞给赵琰一杯：“新来的小弟？陪哥喝一杯？”
赵琰愣了一下，刚想拒绝，旁边几个和男人一起的中年男人也围了上来，手里都端着酒：“就是，来酒吧哪有不喝酒的？喝了这杯，哥几个再给你点小费。”
钱的诱惑像钩子，勾住了赵琰的理智。接过酒杯，仰头就灌了下去。辛辣瞬间灼烧了他的喉咙，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哈哈哈，酒量不行啊！”花衬衫男拍着他着他的肩膀，又给他倒了一杯，“再来一杯，练练就好了！”
杯子被强行塞进手里。赵琰冷静的抬起头伸出手“小费。”花衬衫男人说话算话掏出钞票放到了赵琰手上。赵琰低头看了一眼，把钱装进裤兜，仰头又是一杯下肚。之后一杯接一杯，不同的酒混在一起，像毒药一样在胃里翻涌。他的头越来越沉，视线开始模糊，耳边音乐也变得遥远。
“宝贝，再走一个！”有人按住他的后颈，把酒杯凑到他嘴边。
赵琰猛的推开那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踉跄冲向洗手间，趴在马桶边剧烈地呕吐起来。胆汁混合着酒精的味道呛得他眼泪直流，他扶着墙，浑身发软，连站都站不稳。
“没事吧？”一只手递过来一张纸巾，是调酒师。
赵琰接过纸巾，擦了擦嘴，声音沙哑：“我…我没事。”
“别硬撑了，”调酒师叹了口气，“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那些人就是故意灌新来的。你要是为了挣钱，换个正经兼职吧，别把自己搭进去。”
赵琰靠在墙上，看着镜子里脸色惨白、眼神涣散的自己，忽然觉得很可笑。他以为自己能像父亲一样抗住酒精，却没想到第一次就败得这么惨。
冷水拍在脸上的凉意还没散尽，赵琰对着镜子扯了扯皱巴巴的衣领。调酒师那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在耳边盘旋，可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终究还是咬了咬牙--这钱，他必须挣。
回到大厅时，那几个中年男人已经不耐烦了。花衬衫男人一把拽过他的手腕，将满满一杯酒怼到他嘴边：“跑什么？不给哥几个面子是吧？今天必须喝个痛快。”
一杯又一的下肚，再次拿起酒杯酒精的腥辣直冲鼻腔，赵琰还是下意识地偏了头，却被人死死按住了后颈。就在酒杯即将碰到嘴唇的瞬间，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稳稳地扣住了花衬衫男人的手腕。
“放开他。”
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赵琰愣了一下，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连帽衫的男生。年纪看起来和他相仿。
“你谁啊？少管闲事！”花衬衫男怒道。
男生没理他只是转头看向赵琰，眼神带着一丝关切：“你没事吧？”
赵琰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男生反手一拧，花衬衫男痛得叫出声来，手里的酒杯“咣当”一声摔在地上。气他几个男人见状想上前，男生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晃了晃：“再闹，我就报警了。这里是G吧，你觉得是你们面子重要，还是家庭重要？”
几个男人脸色瞬间变了，骂骂咧咧地瞪了他们一眼，终究不在纠缠，悻悻地走了。
赵琰松了口气，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男生蹲下身，递过来一瓶款泉水：“喝点水，漱漱口。”
赵琰接过水，手指还在微微发颤。他仰头灌了几口，抬头看向男生，低声说了句：“谢谢。”
贺宇丞点了点头，没多问，只是伸手把他拉起来：“这里太乱，我送你回去。”
夜风卷着酒吧门口的霓虹碎片，落在赵琰苍白的脸上。他攥着贺宇丞塞过来的矿泉水，指节泛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感激和怨怼拧成一团，刺得他胸口发闷。
“谢了。”赵琰又一次开口，却还是只是道谢。
贺宇丞挑眉看他，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却没多问，只是两人一味的往前走。赵琰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脑海里反复回放刚才的画面：贺宇丞几句话就搞定那些难缠的中年男人，动作利落，语气从容，像天生就该站在高处，游刃有余的解决一切。而自己呢？只能像木偶，被人灌酒、被人摆布。就像当年对着林之远耍横，也是在那强壮镇定。
“你好像不太高兴？”贺宇丞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赵琰猛地抬头，撞进对方清清澈的眼眸，随即低下头：“没有。”
“是因为没赚到钱？”贺宇丞的声音很轻，却精准地戳中了他的心事。
赵琰抿紧唇，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奶奶的生活费，欠表姑和亲戚的钱没还，这份兼职是他能找到的来钱最快的活儿，却被贺宇丞一句话搅黄了。他知道贺宇丞是好意，可这份好意，却让他陷入了更深的窘迫。
“我知道你需要钱，”贺宇丞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但那种地方真的不适合你。陪酒的钱不好赚，搞不好还会出事。”
赵琰仰头喝下最后一口水，冰凉的液体划过灼烧的喉咙，却压不住眼底的执拗。
“谢谢你刚才帮我。”他抬眼看向贺宇丞，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但这个兼职，我不能丢。”
贺宇丞皱了皱眉，刚想再说什么，就被赵琰打断：“我知道你的好意，也知道这里危险，”他顿了顿，“除了这里，没有别的兼职能让我在短时间内赚到这么多钱。”他不是不知道那些中年男人的心思，不是不害怕再次被灌酒，可比起这些，奶奶的生活费，医药费还有那些欠的外债更让他坐立难安。
贺宇丞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和那份藏在疲惫下的倔强，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沉默了几秒，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至少，把我联系方式存上。”他报出一串号码，“如果在遇到这种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别硬撑。”
赵琰愣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存下了号码，抬头正要询问他的名字。
“贺宇丞”
“赵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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