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俊的脚伤彻底痊愈后,生活回归正轨。然而,一个意想不到的“后遗症”却悄然浮现——他和张哲煜的关系,竟因着这次意外,变得前所未有的融洽。
许是那份愧疚感作祟,又或是亲眼见证了龚俊对自家弟弟的珍视以及弟弟对龚俊那不容置疑的护短,张哲煜心中那点因“泼出去的弟弟”而产生的酸涩,渐渐转化为了对这位“妹夫”更深的认同和亲近。两人之间的联系,不再仅仅围绕着张哲瀚和孩子,偶尔也会有些男人间的单独往来。
这天晚上,两人恰巧都在同一家高端会所应酬。张哲煜陪着几位重要的海外客户,龚俊则宴请几位合作方。中场休息去洗手间的功夫,两人在走廊不期而遇。
“大哥?”
“龚俊?”
两人都有些意外,随即相视一笑。走廊灯光柔和,映着彼此都因酒意而微红的脸庞。
“你也在这边?”龚俊率先开口,语气熟稔。
“嗯,陪几个国外来的客人。”张哲煜点点头,打量了一下龚俊,“你那边差不多了?”
“快了,基本进入尾声了。”龚俊笑道,“大哥你呢?”
“也差不多了,就是这帮老外兴致高,估计还得磨蹭一会儿。”
一阵短暂的沉默,空气中却并无尴尬。
或许是今晚月色(虽然是在室内)不错,或许是刚才的酒意让人更容易敞开心扉,张哲煜鬼使神差地提议:“一会儿完事了,要是没事,找个地方再坐坐?就咱俩,喝点醒酒茶,吃点宵夜,”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清吧,安静,说话方便…”
龚俊略感诧异,随即欣然应允:“好啊,正好我也觉得刚才没喝尽兴。我让司机先送客户回去,咱们单独行动…”
约定好碰头地点,两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包厢。应酬的尾声总是带着些虚与委蛇的疲惫,但此刻,两人心中却都隐隐生出一丝对接下来“二人世界”的期待。
一个多小时后,两家会所附近的巷弄里,一家格调雅致、灯光昏黄的清吧。
舒缓的爵士乐流淌,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酒香和雪茄的淡淡气息。张哲煜和龚俊选了个僻静的卡座坐下。
脱离了商务应酬的正式场合,两人都放松了不少,脱下了西装外套,解开了领带最上面的扣子。
“喝点什么?这儿单一麦芽不错,或者来点清酒?”张哲煜熟练地翻着酒单,俨然是常客。
“都行,听大哥的…”龚俊从善如流。
最终,张哲煜点了一瓶不错的威士忌,加冰,又配了几样精致的小食。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冰块撞击发出清脆声响。最初的碰杯和寒暄过后,话题很自然地就从最近的商业动态、各自公司的项目,慢慢转向了更私人、更深入的领域。
“说起来,上次我脚受伤,真是麻烦大哥了,来回跑了那么多趟…”龚俊再次提起,语气真诚,带着感激。
张哲煜摆摆手,抿了一口酒:“别提了,应该的。再说,我要是不跑勤快点,瀚瀚那家伙能念叨我一辈子…”他嘴上这么说,眼里却带着笑意,显然早已不介意弟弟那次的“偏心”。
龚俊也笑了:“瀚瀚就是那样,看着咋咋呼呼,其实心特别软…那段时间,真是辛苦他了,比我这个受伤的还累…”
“他啊,就是认死理,对在乎的人,恨不得掏心掏肺…”张哲煜感叹道,目光有些悠远,“小时候就这样,看着皮实,其实敏感重情…爸妈工作忙,很多时候是我带着他,闯了祸我扛着,受了委屈我哄着……一转眼,都当妈了,还是这么个性子…”
这是张哲煜第一次在龚俊面前,如此自然地流露出作为兄长对弟弟的深厚感情。龚俊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说实话,龚俊,”张哲煜看向他,眼神变得认真起来,“瀚瀚跟你在一起,我最初不是没有担心过。他这个性子,看着开朗,其实内里倔强,又有点小任性,被我们家里人惯坏了。我怕他不懂经营婚姻,也怕……你不够包容他…”
龚俊坐直了身体,神情也郑重起来:“大哥,我明白…”
“但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张哲煜笑了笑,举起酒杯,“你把他照顾得很好,也足够包容他。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开心,也是真的依赖你…这次他为了你跟我急眼,虽然我这当哥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更多的是放心。这说明,在他心里,你是他可以毫无保留去维护的人…”
这番话,带着酒后的坦诚,也带着兄长最深的托付。龚俊心中动容,与张哲煜碰了碰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的却是暖意。
“大哥,谢谢你跟我说这些,”龚俊放下酒杯,目光澄澈,“瀚瀚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形容。他就是我的命。能遇到他,娶到他,是我龚俊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或许我做得还不够好,有时候也会惹他生气,但我会用我的一切去爱他,护着他,还有星星和墨墨…”
他的话语朴实,却掷地有声。张哲煜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深情,终于彻底放下了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和距离。
“好!有你这句话,我这个当哥的,就彻底放心了!”张哲煜显然情绪上来了,又给两人满上,“来,再喝一个!为了瀚瀚,也为了你们这个家!”
男人之间的情谊,有时候很奇怪。
可能需要经历一些事情,需要一些契机,更需要几杯催化心绪的酒。卸下了“大舅哥”和“妹夫”的身份枷锁,抛开了商场上的权衡利弊,此刻的他们,更像是可以交心的朋友,是共同守护着同一个宝贝家人的盟友。
他们聊起了张哲瀚小时候的糗事,聊起了星星和墨墨的趣事,聊起了工作中的烦恼和成就,甚至聊起了对未来的些许规划。
酒一杯接一杯地下去,话匣子越打越开,笑声也愈发爽朗。
不知不觉,桌上的空酒瓶多了起来。最初的威士忌喝完,又点了啤酒。两人都喝得尽兴,脸上红晕更浓,眼神也开始有些迷离涣散。
“我跟你说……龚俊……我弟弟……那可是全世界……最好的……”张哲煜显然醉了,揽着龚俊的肩膀,大着舌头重复。
“我知道……大哥……我保证……他永远都是……”龚俊也醉得不轻,用力点头,差点没稳住身子。
等到张哲瀚在家哄完孩子们睡觉又看了会儿剧本,瞧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凌晨一点,他老公还没回来,甚至连个消息都没有时,他忍不住拨通了龚俊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背景音还算安静,但龚俊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醉意,黏黏糊糊的,一听就知道喝多了。
“老……婆……”龚俊拖着长音,语气甜得发腻,“你怎么……还没睡呀?在……等我吗?”
张哲瀚一听这声音,火气就有点往上冒,强压着问:“你在哪儿呢?这都几点了还不回来?”
“在……在喝酒呀……”龚俊似乎在笑,声音断断续续,“跟……大哥喝……大哥人……真好……嘿嘿……老婆……我好想你啊……你想不想我?”
听到自家老公在跟自家大哥喝酒,张哲瀚额头青筋跳了跳:“想什么想!我问你在哪儿!地址发我!”
“地址?哦……地址……”龚俊那边窸窸窣窣,好像是在找手机,然后又对着话筒开始胡言乱语,“老婆……你的声音……真好听……再叫一声老公听听……好不好嘛……”
那语调,又软又糯,还带着点撒娇耍赖的劲儿,跟平时沉稳可靠的龚总判若两人。
张哲瀚听得又是肉麻又是火大,对着话筒吼道:“龚俊!你少给我来这套!赶紧的,把地址告诉我大哥,让他发给我!或者让你旁边服务员接电话!”
“不要大哥……要老婆……”龚俊还在那头固执地腻歪,“老婆……我跟你说……大哥夸你了……夸你……眼光好……找了我……这么个好老公……我也觉得……我真是……太好了……能把我们瀚瀚……照顾得……这么好……”
他语无伦次,翻来覆去就是“老婆真好”、“我想你”、“我好爱你”之类的醉话,间或夹杂着对张哲煜的“高度评价”,逻辑混乱,但爱意和醉意都满得快从听筒里溢出来。
张哲瀚被他气得没脾气,知道跟这个醉鬼是说不清了,正准备挂断电话直接打给张哲煜,就听到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张哲煜的声音,似乎也比平时高亢不少:“跟……跟谁打电话呢?瀚瀚啊?来……把电话给我……我跟他说!”
接着是一阵杂乱的争夺声,然后电话似乎换到了张哲煜手里。
“喂!瀚瀚!”张哲煜的声音果然也带着七八分醉意,比龚俊好不到哪里去,语气甚至更……豪迈?“你……你别担心!龚俊……好着呢!我……我看着呢!我们哥俩……聊得高兴!再……再喝一会儿就回去!”
张哲瀚简直要气笑了:“张哲煜!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还喝?你们俩都喝成什么德行了?赶紧把地址发我!”
“地址?哦……等等啊……”张哲煜那边也迷糊着,折腾了半天,才总算把定位发了过来。
张哲瀚点开定位一看,离得不远。
他挂了电话,看着床上睡得香甜的两个儿子,认命地叹了口气。
他快速换好衣服,跟值夜的保姆交代了一声,抓起车钥匙就出了门。
深夜的街道车辆稀少,张哲瀚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那家清吧。停好车,他气势汹汹地走进去,按照服务生的指引,来到了最里面的一个卡座。
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火气瞬间被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取代。
卡座里,龚俊和张哲煜并排坐着,脑袋几乎凑到了一起,正对着手机屏幕指指点点,嘴里还念念有词。
走近一听,张哲瀚差点背过气去。
只见龚俊搂着张哲煜的肩膀,指着手机屏幕——那似乎是星星和墨墨的照片合集——大着舌头说:“大哥……你看……我儿子……可爱吧?随……随瀚瀚!好看!”
张哲煜重重地点头,一拍大腿:“那……那是!我的侄子……能差吗?随我们……老张家!基因……好!”
龚俊不乐意了,梗着脖子:“也……也随我!我……我也好看!”
“你……你勉强……算凑合吧!”张哲煜挥挥手,然后又凑近屏幕,指着墨墨的小脸,“不过……这小子……最像瀚瀚小时候……那脾气……也像!一点就炸……哈哈……”
“像!可爱!”龚俊傻笑着附和,然后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着张哲煜,眼神迷离又认真,“大哥……谢谢你……”
张哲煜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谢谢弄懵了:“谢……谢什么?”
“谢谢……谢谢你把瀚瀚……养得这么好……”龚俊说着,眼眶居然有点发红,“他那么好……都是你们……教的……照顾的……以后……交给我……你们放心……”
张哲煜愣愣地看着他,似乎被这话触动了,也用力拍了拍龚俊的后背,声音有点哑:“臭小子……算你……有良心!我弟弟……交给你……我……放心!”
两个醉醺醺的男人,就这样互相拍着肩膀,看着对方,眼里竟然都泛起了点可疑的水光,一副“托付重任”和“接过重任”的感人场面。
张哲瀚站在旁边,听着这两人前言不搭后语的醉话,看着这诡异又和谐的一幕,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里那点怒火早就被这离谱的场景给冲散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敲了敲桌子。
两个沉浸在“兄弟情深”中的男人同时抬起头。
龚俊一看到是他,眼睛瞬间亮了,像只看到主人的大狗狗,张开手臂就要扑过来:“老婆!你来了!我好想你!”
张哲瀚灵活地侧身躲开,嫌弃地皱了皱眉:“一身酒气,离我远点!”
他又看向自家大哥,张哲煜似乎还想维持一点作为兄长的威严,努力坐直身体,想摆出严肃的表情,可惜醉眼朦胧,效果适得其反。
“瀚瀚……你来啦……坐……”张哲煜指了指旁边的空位。
“坐什么坐!”张哲瀚没好气地说,“赶紧的,都起来,回家了!”
他先伸手去扶龚俊。
龚俊倒是听话,借着她的力道站起来,但身体软绵绵的,大半重量都压在了张哲瀚身上,嘴里还不停念叨:“回家……好……跟老婆回家……老婆……你扶稳我……我脚……好像有点软……”
张哲瀚费劲地撑着他,瞪了他一眼:“活该!让你喝这么多!”
他又看向还坐在那里的张哲煜:“哥,你能自己走吗?”
张哲煜尝试着站起来,晃了一下,勉强扶住桌子:“没……没事!我……清醒得很!”
张哲瀚看着他那强撑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要伺候这俩醉醺醺的大男人,开车似乎有些不安全,于是转过头对旁边的服务生说:“麻烦帮我叫个代驾,再帮我一起扶一下这位先生…”
好不容易把两个醉汉弄上车,龚俊坚持要挨着张哲瀚坐,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手紧紧搂着他的腰,闭着眼睛,嘴里还无意识地哼唧着。
张哲煜坐在副驾驶,倒是安静了下来,只是靠着车窗,似乎睡着了。
车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张哲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感受着肩膀上沉甸甸的重量,和腰间那固执的禁锢,心里五味杂陈。
生气吗?当然生气,这俩人太不让人省心了。
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奈的纵容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妙的安心。
尤其是听到龚俊那些醉后的胡言乱语,虽然离谱,却句句都透着对他、对他们这个家的爱和珍惜。
连带着那个平时严肃刻板的大哥,也露出了难得真实甚至有点傻气的一面。
也许,男人之间的友谊和信任,有时候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又牢不可破吧。
先把张哲煜送回了张家,在张家门口,张妈妈和张爸爸还没睡,看到这情形,又是心疼又是埋怨,赶紧把大儿子接了过去。
张哲瀚叮嘱了几句,这才重新上车,载着自家这个大型醉鬼回家。
回到别墅,又是一番折腾,才把龚俊弄到床上。给他脱掉鞋袜外套,用热毛巾擦了脸和手,盖好被子。
龚俊一沾到床,似乎清醒了一点,睁开迷蒙的眼睛,看着在床边忙碌的张哲瀚,伸手拉住他的手腕。
“老婆……”他声音沙哑,带着醉后的慵懒和依赖,“别忙了……陪我睡觉……”
张哲瀚看着他因为醉酒而泛红的脸颊和那双湿漉漉、写满依赖的狗狗眼,心里的火气彻底烟消云散。
他叹了口气,俯下身,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睡吧,我在这儿…”
龚俊满足地咂咂嘴,紧紧攥着他的手,重新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就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张哲瀚看着他熟睡的容颜,又想起今晚那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最终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轻声低语:
“两个傻子……”
他关掉灯,在龚俊身边躺下,很快也被倦意席卷。
夜色深沉,而家的温暖,足以包容所有无伤大雅的荒唐与意外。经过这一夜,有些东西似乎在悄然改变,变得更加坚实,更加亲密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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