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后怕

书名:沉沉
作者:阿拉滋滋

  海岛度假的甜蜜余温尚未完全散去,生活便已回归日常的轨道。龚俊重新投入繁忙的集团事务,而张哲瀚的买手店也迎来了新一轮的旺季,两人依旧各自忙碌,却又在每晚相拥而眠时找到属于彼此的安宁。那本被发现的速写本成了张哲瀚最珍贵的宝藏,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翻看,傻笑半天,然后被下班回家的龚俊抓个正着,换来一个带着笑意和无奈纵容的吻。

  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

  然而,一个悄然降临的小生命,正在张哲瀚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悄生根发芽。

  然而张哲瀚的孕早期症状极其不显,甚至可以说毫无感觉。

  他依旧精力充沛,吃嘛嘛香,偶尔的疲惫也被他归咎于前几天玩得太嗨或者店里事务繁多。他的身材没有丝毫变化,小腹平坦紧实,以至于当那颗小小的胚胎悄然着床、悄然发育时,他这个粗心大意的准妈妈还浑然未觉,满脑子盘算着下一个冒险计划。

  机会很快来了。顾霄不知从哪里搞到了两张新西兰皇后镇极限运动嘉年华的VIP通票,兴奋地打电话给张哲瀚:“小哲!绝佳机会!世界顶级的冲浪和滑翔伞场地!还有蹦极、喷射艇!玩不玩?哥们儿带你飞!”

  张哲瀚一听,眼睛都亮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当即一拍即合:“去!必须去!等我跟龚俊说一声!”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个“飞”字,在不久的将来会带来怎样的惊心动魄。

  晚上,张哲瀚抱着龚俊的胳膊,眼睛眨巴眨巴,开始软磨硬泡:“老公~顾霄弄到了新西兰极限运动嘉年华的票,就下周末,我们去玩几天好不好?听说那里的冲浪和滑翔伞超级棒!我保证注意安全,玩完就回来!”

  龚俊刚从一场冗长的谈判中脱身,眉宇间还带着一丝倦意,闻言微微蹙眉。

  他对张哲瀚参与这类高风险活动始终持保留态度,尤其是经历了上次的赛车事故后。“又去玩这些?上次的教训忘了?”他的语气带着不赞同。

  “这次不一样嘛!”张哲瀚赶紧解释,“都是正规顶级场地,安全措施做得特别好!而且有专业教练跟着!我就体验一下,感受感受,绝对不逞强!好不好嘛~我都答应顾霄了……”他使出杀手锏,晃着龚俊的胳膊,声音又软又糯,像只讨食的小猫。

  龚俊被他磨得没办法,加上最近集团事务顺遂,心情尚可,又见张哲瀚确实一脸期待,最终还是在一声叹息中妥协了。

  “可以去,”他板着脸,提出条件,“但必须全程听从教练指挥,每天给我报平安,还有,顾霄那小子要是怂恿你玩太危险的,回来我找他算账。”

  “耶!老公最好啦!”张哲瀚欢呼一声,凑上去在龚俊脸上重重亲了一口,“保证听话!每天视频查岗!”

  于是,行程就这么定了下来。张哲瀚兴高采烈地和顾霄准备行李,满心都是对蓝天碧海、极限刺激的向往。他甚至偷偷网购了好几套帅气的冲浪服和防风镜,幻想着自己在浪尖驰骋、在天空翱翔的飒爽英姿。

  出发前一晚,龚俊一边帮他检查行李,一边还是不放心地叮嘱:“注意安全,一切以稳妥为主,别追求刺激,听到没有?”

  “知道啦知道啦!龚总你好啰嗦,比我妈还操心!”张哲瀚嘴上抱怨着,心里却甜丝丝的,扑过去从后面抱住龚俊的腰,把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放心啦,我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惜命得很!”

  龚俊转身,将他搂进怀里,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终究没再多说什么。他只是隐隐觉得,这次放张哲瀚出去,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但他只把这归咎于自己对张哲瀚安全的过度担忧,并未深思。

  第二天,张哲瀚和顾霄如同出笼的鸟儿,欢天喜地地飞向了新西兰。

  皇后镇的风景壮丽得令人窒息。湛蓝的瓦卡蒂普湖,巍峨的南阿尔卑斯山,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但张哲瀚和顾霄的目标可不是看风景。抵达的第二天,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投入了极限运动的怀抱。

  首先是冲浪。

  在专业教练的指导下,张哲瀚穿着紧身的冲浪服,抱着冲浪板,勇敢地冲向海浪。冰冷的海水拍打着身体,带来一阵激灵,但他很快沉浸在征服海浪的快感中。他平衡感极佳,学得很快,几次失败后,竟然真的成功站上了浪板,迎着海浪滑行了一段距离。

  虽然时间短暂,但那种与自然力量搏击、御风破浪的感觉,让他兴奋得大声欢呼,完全没注意到身体深处那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异样感。

  接下来是重头戏——滑翔伞。站在高高的起飞平台上,俯瞰着脚下壮丽的山川湖泊,张哲瀚只觉得心胸开阔,豪情万丈。在教练的协助下,他绑好安全装备,助跑、起飞——巨大的伞翼兜住风,带着他轻盈地离开了地面,向着湛蓝的天空升去。

  “哇哦——太棒了!”高空的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失重感带来前所未有的刺激,张哲瀚张开双臂,感觉自己像一只自由翱翔的鸟,所有烦恼都被抛在了九霄云外。他甚至还兴奋地对着下面越来越小的顾霄和教练挥手,完全沉浸在这极致的体验中。

  他玩得太开心了,以至于忽略了在高速升降和气流颠簸中,腹部那几次极其轻微、转瞬即逝的抽紧感,微弱得如同蝴蝶振翅,轻易就被巨大的兴奋感所掩盖。

  几天时间里,他们又体验了蹦极的极致坠落和喷射艇的激流勇进。张哲瀚玩得酣畅淋漓,每天跟龚俊视频时,都兴奋地手舞足蹈,描述着各种惊险刺激的瞬间,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亮得惊人。

  龚俊在视频那头,看着他那副活力四射、毫无阴霾的样子,虽然依旧担心,但更多的是为他感到高兴。

  他仔细询问了每个项目的安全细节,确认张哲瀚确实听从了教练指挥,这才稍稍安心,只是反复叮嘱:“玩够了就早点回来…”

  “知道啦!再过两天就回去!想你!”张哲瀚对着镜头送了个飞吻,笑嘻嘻地挂了电话。

  他丝毫没有察觉,在他尽情享受极限挑战、感受肾上腺素飙升的同时,那个在他体内悄然孕育的小生命,正经历着怎样的“惊险旅程”。

  旅程结束,张哲瀚和顾霄心满意足地满载(精神和照片)而归。

  回国后,生活照旧。张哲瀚继续打理他的买手店,龚俊依旧忙碌于集团事务。唯一一点细微的变化是,张哲瀚偶尔会觉得特别容易饿,而且口味似乎有点刁钻,有时突然很想吃某样东西,吃到嘴里又觉得不是那个味儿。但他把这归咎于旅行消耗大和时差没倒过来。

  直到回国大约两周后的一个清晨。

  龚俊有晨跑的习惯,通常起得较早。这天他洗漱完毕,换好运动服,看到张哲瀚还蜷在床上睡得香甜,便像往常一样,俯身想给他一个早安吻。

  然而,就在他靠近的瞬间,一股极其轻微、但异常清晰的味道钻入他的鼻腔——那是一种混合了淡淡奶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独属于生命初绽的微妙气息。

  龚俊的动作猛地顿住,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了床边。

  这种味道……他太熟悉了。龚家旁支有几个年幼的子侄,他小时候抱过,记得那种小婴儿身上特有的、柔软而纯粹的气息。后来,在集团投资的一家高端私立产科医院参观时,他也曾在新生儿监护室外闻到过类似的味道。

  但这味道,绝不应该出现在张哲瀚身上!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惊人力量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猛地直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他死死地盯着床上依旧酣睡、对此一无所知的张哲瀚,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平坦得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上。

  冲浪……滑翔伞……蹦极……喷射艇……

  张哲瀚兴奋的笑脸,高空呼啸的风,剧烈颠簸的失重感……这些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飞速闪过,与此刻鼻尖萦绕的、代表着脆弱新生命的微妙气息形成了无比残酷而尖锐的对比!

  一股灭顶的恐惧如同冰海下的暗流,瞬间将他吞没!冷汗顷刻间浸湿了他的后背,握着床柱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他……他可能……

  这个认知带来的后怕,比任何商业对手的恶意狙击、比任何市场风暴都要强烈千百倍!他甚至不敢去细想,在过去那几天里,那个无知无觉的小家伙,跟着他这个胆大包天的“妈妈”,经历了怎样九死一生的险境!

  “瀚瀚……”龚俊的声音干涩沙哑得不像他自己的,他几乎是踉跄着上前,轻轻推了推张哲瀚的肩膀,动作是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易碎的琉璃。

  “嗯……别吵……再睡五分钟……”张哲瀚迷迷糊糊地挥开他的手,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继续会周公。

  龚俊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心头那股恐惧与后怕交织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撕裂。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但剧烈的心跳依旧无法平复。

  他没有再试图叫醒张哲瀚,而是立刻转身,拿出手机,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用依旧有些发颤的手指,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恭敬沉稳的声音:“龚总,早上好。”

  “李院长,”龚俊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情绪波动,尽量维持着平稳,“我需要立刻安排一次最全面、最顶级的身体检查,针对……早期妊娠监测。对,立刻,马上!用你们医院最高规格的保密通道和医疗资源。我马上带人过去。”

  电话那头的李院长显然愣了一下,但立刻反应过来:“明白,龚总。我立刻安排,在医院VIP通道等您。”

  挂了电话,龚俊回到卧室,站在床边,看着依旧睡得香甜的张哲瀚,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滔天的后怕,有难以置信的惊喜,有沉甸甸的责任,更有一种恨不得立刻将人牢牢锁在身边、寸步不离的强烈冲动。

  他俯下身,这一次,极其轻柔、近乎虔诚地,在张哲瀚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张哲瀚终于被这持续的动静弄醒,揉着眼睛坐起来,嘟囔着:“干嘛呀……一大清早的……”他打了个哈欠,看到龚俊异常严肃、甚至有些苍白的脸色,愣了一下,“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公司出事了?”

  龚俊看着他清澈懵懂、完全状况外的眼神,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没事。起来洗漱,我带你去个地方。”

  “啊?去哪啊?这么早……”张哲瀚一脸不情愿。

  “医院。”龚俊言简意赅,语气不容置疑。

  “医院?!”张哲瀚吓了一跳,立刻清醒了大半,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身上,“我生病了?哪里不舒服?我没感觉啊!”

  “别问那么多,先去检查。”龚俊没有解释,只是动手帮他拿衣服。他怕现在说出来,会吓到这个显然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傻子,也怕……万一是自己嗅觉出错,空欢喜一场,更怕……因为之前的极限运动,已经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

  那种可能性,光是想想,就让他遍体生寒。

  一路上,张哲瀚都在叽叽喳喳地追问,龚俊却始终沉默着,紧抿着唇,专注地开着车,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依旧用力到发白。

  到了医院,李院长亲自在VIP通道迎接,直接将他们引向了最高级别的检查室。一系列精密而迅速的检查下来,张哲瀚全程都是懵的,直到那位资深产科专家拿着初步报告,脸上带着温和而肯定的笑容走向他们时,他才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

  “龚总,龚夫人,”专家笑着开口,语气带着祝贺,“检查结果确认,夫人确实是怀孕了,根据HCG水平和初步超声影像判断,孕周大约在6周左右。目前看来,胚胎着床位置很好,原始心管搏动清晰可见,非常有力!”

  轰——!

  张哲瀚只觉得一道天雷直直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整个人瞬间石化,大脑一片空白。

  怀……怀孕?6周?那不就是……差不多是他们度假回来没多久的事?所以……所以他去新西兰的时候……

  他猛地扭头看向龚俊,只见龚俊在听到专家的话后,一直紧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随即,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是如释重负的巨大庆幸,是失而复得般的后怕,是难以掩饰的狂喜,最终都化为一片深不见底、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与坚定。

  龚俊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张哲瀚冰凉的手,他的掌心同样一片汗湿,但力道却大得惊人。

  专家继续说着注意事项,但张哲瀚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带着肚子里这个才几周大的小豆芽,去冲了浪,玩了滑翔伞,蹦了极,坐了喷射艇……

  一股强烈的、劫后余生般的后怕,混合着巨大的荒谬感和即将为人母的茫然,瞬间将他淹没。他的脸色变得比龚俊刚才还要白,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幸好被龚俊及时揽住,牢牢地扣在怀里。

  “别怕,没事了,没事了……”龚俊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尽管他自己的心跳依旧快得不成样子,“医生说了,他很坚强,很好。”

  从医院出来,坐进车里,张哲瀚还处于魂游天外的状态。他下意识地用手轻轻覆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感觉像是在做梦。

  龚俊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侧过身,深深地凝视着张哲瀚,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一寸寸地掠过他的脸庞,最后落在他放在小腹的手上。

  “张哲瀚,”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重,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后怕,“你知不知道,我差点……”他顿了顿,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种恐惧,“以后,没有我的陪同和允许,不准再参与任何有风险的运动。不,是任何可能让你累着、磕着、碰着的活动,都要报备!”

  他的语气强势到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狠厉。天知道,当他确认张哲瀚怀孕,并且回想起新西兰那些惊险画面时,他有多想立刻把顾霄那小子揪过来揍一顿,再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祖宗拴在裤腰带上,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

  张哲瀚被他语气中的严厉和后怕震住了,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我……我也不知道嘛……又没感觉……”

  “就是因为你不知道!”龚俊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恐惧,“所以才更危险!这次是万幸,孩子坚强!万一呢?你想过万一吗?!”他只要一想到任何一种可能的“万一”,就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

  看着龚俊泛红的眼眶和眼底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张哲瀚所有辩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龚俊的情绪失控,是因为他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他伸出手,轻轻扯了扯龚俊的衣袖,声音软了下来,带着认错和安抚:“对不起嘛……我以后真的不敢了……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龚俊闭了闭眼,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再睁开时,已恢复了部分冷静,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强势却丝毫未减。他反手握住张哲瀚的手,与他十指紧扣,语气斩钉截铁:“从今天起,你的所有行程,必须经过我同意。营养师、安保团队会重新配置。店里的事情,能线上处理就线上,必须去的话,我派人接送。”

  他顿了顿,看着张哲瀚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语气终于软化了一丝,带着近乎叹息的无奈和宠溺:“张哲瀚,你真是……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这一刻,龚俊下定决心,在接下来的至少八个月里,他必须将他的龚太太,纳入最高级别的保护圈,不容有任何闪失。这个意外降临的小生命,以及这个总是能轻易让他心跳失序、恐慌后怕的“大孩子”,从此成了他生命中最甜蜜、也最沉重的负担与牵挂。

  而张哲瀚,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和后怕之后,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感受着里面那个顽强的小生命,一种奇妙的、混合着温柔、责任与无限期待的情感,渐渐取代了恐惧,在他心中缓缓升起。

  他看着身旁如临大敌、仿佛守护着全世界最珍贵宝藏的龚俊,忽然觉得,或许……有个小家伙,也不错?

  当然,这话他现在可不敢说,他怕龚总的心脏承受不住。

  未来的日子,看来注定要在龚总高度紧张、严密监控,和他小心翼翼、努力“将功补过”中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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