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后,龚家的氛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之前这里是龚俊秩序井然的圣殿,后来被张哲瀚改造成了充满生活气息的爱巢,那么现在,这里直接升级成了特级防护基地。
龚俊的行动力是惊人的。在确认张哲瀚怀孕的当天下午,一支由顶尖产科医生、营养师、护理专家组成的团队便低调入驻,对公寓进行了一次全面的安全评估。
所有尖锐的桌角被柔软的防撞条包裹起来,浴室铺上了最高防滑等级的地垫,甚至连张哲瀚心爱的、偶尔会绊他一下的长毛地毯,都被龚俊皱着眉头考虑是否要暂时收起来,在张哲瀚的强烈抗议和保证“绝对小心”下才得以保留。
张哲瀚的手机上被安装了定位和健康监测APP,直接连接到龚俊的手机和助理端。他的饮食被严格管控,以往最爱的冰可乐、辣火锅、以及各种垃圾零食被无情地请出了冰箱,取而代之的是各类有机食材、营养补剂和厨师精心烹制的、味道清淡却营养均衡的餐点。
“我就想吃一口,就一口!”张哲瀚对着龚俊端走的、顾霄偷偷送来被他藏起来最后又被搜出来的芝士蛋糕,发出哀嚎。
“不行。”龚俊面无表情,语气没有丝毫商量余地,但手上却递过来一杯温热的、按照营养师配方特制的坚果奶,“这个对你和孩子好。”
张哲瀚瘪着嘴,委屈巴巴地接过杯子,小口啜饮,眼神还恋恋不舍地追随着那块被拿走的蛋糕。
龚俊看着他这副样子,心软了一瞬,但想到新西兰那惊心动魄的“极限胎教”,刚软化的心肠又立刻硬了起来。他俯身,揉了揉张哲瀚的头发,语气放缓了些:“忍一忍,等宝宝稳定了,问过医生,偶尔可以让你解解馋。”
这几乎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不仅是在饮食上,张哲瀚的行动也受到了“限制”。他心爱的卡丁车场、滑雪场、冲浪俱乐部自然是成了禁地,连去自己的买手店,也变成了需要提前报备、专人接送、严格限时的“视察”。龚俊甚至考虑在他店里安装实时监控,被张哲瀚以“侵犯隐私、影响员工情绪”为由,奋力抗争才作罢。
“我是怀孕,不是坐牢!”张哲瀚第N次抗议。
“是为了你和宝宝的安全。”龚俊第N次用同样冷静的语气回应,同时将一份需要他签字的文件递过去,“看看这个,你店里新季度的采购方案,有问题我让市场部的人过来跟你沟通。”
张哲瀚发现,抗议无效。龚俊在这件事上,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专制和不容置疑。他像一头守护领地和幼崽的雄狮,警惕着任何潜在的风险。
然而,这种过度保护,有时也会让张哲瀚感到窒息和委屈。
孕早期的反应虽然不剧烈,但偶尔的恶心、疲惫和情绪波动还是找上门来。一天晚上,张哲瀚突然毫无征兆地想吃城西那家需要排队两小时才能买到的老字号梅花糕。他本来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正在开视频会议的龚俊立刻暂停会议,吩咐生活助理去排队购买。
一个多小时后,助理顶着寒风将热乎乎的梅花糕送到张哲瀚手上时,他却因为孕吐突然袭来,只闻了一下就冲进了洗手间。
出来后,他看着那份精致的点心,毫无食欲,心里莫名一阵烦躁和难过。
“不想吃就放着。”龚俊处理完工作,走出来看到他对着梅花糕发呆,便说道。
“可是……助理排了那么久的队……”张哲瀚闷闷地说,觉得自己很任性,也很没用。
“没关系,他的工作就是这个。”龚俊不以为意,走过来想搂他。
张哲瀚却下意识地躲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看什么都不顺眼,连龚俊那种永远冷静、永远能处理好一切的样子,都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张哲瀚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一会儿想吃,一会儿又吐,什么都做不好,还要那么多人围着转……”
龚俊愣住了。他显然没料到张哲瀚会这么想。他试图解释:“我没有觉得你麻烦,这是正常的妊娠反应,我和大家都是在尽力照顾好你……”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张哲瀚抬起头,眼圈红红的,“我不喜欢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不喜欢想吃什么都要被管着,不喜欢连去自己店里都要被当成易碎品一样对待!我只是怀孕了,我不是病了!”
积累多日的压抑和委屈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知道龚俊是出于关心,但他渴望的是理解和支持,而不是这种密不透风的控制和保护。
龚俊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激动的情绪,沉默了片刻。他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做得有些过火了。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安全”和“健康”上,却忽略了张哲瀚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感受和情绪。
他叹了口气,走上前,这次没有强行抱他,而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引导他在沙发上坐下。
“对不起。”龚俊低声道歉,这是他第一次为这件事道歉,“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想着怎么保护你们,却忘了问你,需不需要这样的保护,或者,是否需要换一种方式。”
张哲瀚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龚俊用指腹擦去他的泪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温柔:“瀚瀚,我承认,我害怕。我经历过一次差点失去你的感觉,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尤其是因为我的疏忽。这个孩子……是我们的意外之喜,但我更怕他/她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他顿了顿,看着张哲瀚的眼睛,坦诚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完美的父亲,甚至……在你怀孕这件事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完美的伴侣。我只能用我最擅长的方式——规划和掌控,来确保万无一失。如果这种方式让你感到不舒服,我道歉,我们可以一起调整。”
这番坦诚的话,比任何保证都更能打动张哲瀚。他看到了龚俊冷静外表下的不安和笨拙。这个男人,并非无所不能,他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竭尽全力地爱着他们。
张哲瀚反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不用道歉……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是我自己……情绪不好,乱发脾气。”他靠在龚俊肩上,吸了吸鼻子,“我只是……有点不习惯。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变得很脆弱,什么都做不了主。”
“你永远可以做主。”龚俊搂住他,下巴蹭着他的发顶,“关于你自己的身体和感受,你拥有最大的话语权。以后,任何让你不舒服的安排,你都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们商量着来,好吗?”
“嗯。”张哲瀚闷闷地应了一声,心里舒服多了。
这次小小的风波,成了两人关系再次调整的契机。龚俊开始有意识地收敛自己过度保护的行为,不再事无巨细地监控,而是更多地倾听张哲瀚的需求。他依然会确保安全底线,但在细节上给予了张哲瀚更多的自主权。
比如,张哲瀚可以去店里待半天,但必须有可靠的司机接送,并且避免高峰期人流。他可以偶尔吃一点自己想吃的“不健康”零食,但需要控制量,并且征得营养师“原则上不鼓励但偶尔可少量”的默许。
龚俊甚至开始学习孕产知识,试图理解张哲瀚身体正在经历的变化,而不仅仅是下达指令。
张哲瀚也努力适应着身体的变化,学着更照顾自己。他减少了店里的工作时间,将更多业务交给店长和顾霄(顾霄在得知他怀孕后,吓得差点当场给他磕头谢罪,然后自觉承担起了更多“跑腿”和“挡箭牌”的职责)。他开始看一些育儿书籍,虽然看得头晕眼花,但那种对新生命的期待感,逐渐冲淡了最初的茫然和不适。
随着孕周的增加,张哲瀚的身体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的小腹开始微微隆起,腰身变得圆润,皮肤似乎也比以前更加细腻,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光辉。
龚俊的目光,越来越多地停留在他身上。他会在他睡着时,小心翼翼地抚摸那日渐明显的弧度,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的存在,心底涌起一种奇异而陌生的感动。
他开始对着张哲瀚的肚子说话,虽然内容通常是“今天要乖乖的,别让妈妈辛苦”或者“我是爸爸”,语气也依旧没什么起伏,但那份笨拙的尝试,却让张哲瀚觉得无比可爱。
他还重新拿起了速写本。这一次,画纸上不再是张哲瀚各种生动的神态,而是他孕期的一点一滴——穿着宽松毛衣靠在窗边晒太阳的慵懒,对着突然想吃的食物眼睛发亮的样子,还有抚摸着肚子时,脸上那混合着温柔和期待的神情……每一笔都充满了爱意。
张哲瀚的怀孕,自然也瞒不住两家的长辈。在稳定度过孕早期后,他们选择了一个周末,分别回老宅和张家公布了这个消息。
可想而知,这消息如同投下了一颗欢乐炸弹。
龚母喜极而泣,拉着张哲瀚的手不住地说“好孩子,辛苦你了”,然后立刻开始张罗着要请最好的月嫂、订最高档的月子中心,甚至开始琢磨着重装婴儿房。龚父虽然依旧沉稳,但眼角的笑意和频频点头的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喜悦,只是反复叮嘱龚俊:“一定要照顾瀚瀚,公司的事情可以适当放一放。”
张家的反应更是热烈。张妈妈抱着张哲瀚又哭又笑,直呼“我的瀚瀚也要当妈妈了”,张爸爸则是红光满面,看着龚俊的眼神充满了赞许和“你小子行啊”的意味。大哥张启琛也难得地放下了严肃,笑着拍了拍龚俊的肩膀:“恭喜,责任更重了。”
一时间,张哲瀚成了两大家族最重点的保护对象,收到的补品、婴儿用品几乎能堆满一个房间。面对长辈们过度的热情和关心,张哲瀚有些招架不住,反倒是龚俊,这次扮演起了“缓冲带”的角色,礼貌而坚定地谢绝了一些不必要的干预,将决定权牢牢握在两人手中。
“婴儿房按我们喜欢的风格装就好,月子中心我们已经看好了,妈您不用担心。”龚俊应对得滴水不漏,既尊重了长辈,又维护了他们小家庭的独立性。
张哲瀚看着游刃有余的龚俊,心里充满了依赖和安全感。他发现,龚俊不仅在商场上是个强大的掌舵者,在经营家庭和保护家人方面,同样可靠得令人安心。
怀孕五个月时,张哲瀚感受到了第一次明显的胎动。
那是一个宁静的午后,他正窝在沙发里,看着龚俊给他削苹果。突然,肚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顶了一下,一种奇妙而清晰的触感传来。
他猛地坐直身体,瞪大了眼睛,手下意识地捂住肚子。
“怎么了?不舒服?”龚俊立刻放下水果刀,紧张地看过来。
张哲瀚抬起头,脸上是一种混合了震惊、惊喜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抓住龚俊的手,颤抖着按在自己的小腹上:“他……他动了!刚刚,他踢了我一下!”
龚俊的手掌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到那一下轻微却有力的撞击时,整个人都僵住了。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一种血脉相连的、无比真实的悸动,通过掌心直击他的灵魂。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敢动,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张哲瀚的腹部,仿佛想穿透皮肤,看到里面那个正在宣告存在的小生命。
过了好几秒,又一下轻轻的胎动传来。
龚俊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张哲瀚,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红。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俯身,将张哲瀚连同那个不安分的小家伙一起,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从那天起,胎动成了他们之间最甜蜜的互动。龚俊工作累了,会走过来,将手放在张哲瀚肚子上,感受里面的小拳打脚踢,冷峻的眉眼会不自觉变得柔和。
晚上睡觉前,他会对着张哲瀚的肚子讲故事,虽然讲的通常是《商业并购案例分析》或者《集团发展战略规划》,美其名曰“早期商业启蒙”,听得张哲瀚哭笑不得,但小家伙似乎很给面子,每次听到爸爸低沉的声音,都会动得格外活跃。
张哲瀚的孕期在甜蜜、琐碎和偶尔的小情绪中平稳度过。孕晚期,他的身体负担加重,脚踝浮肿,腰酸背痛,睡眠也变得不好。龚俊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尽可能准时回家,帮他按摩浮肿的腿脚,在他半夜抽筋时立刻醒来帮他拉伸,耐心十足。
有一次,张哲瀚因为激素影响,情绪极度低落,看着镜子里自己圆润的身材和脸上的孕斑,难过地掉眼泪。
龚俊没有说什么“怀孕的人最美”之类的空话,他只是拿出那本速写本,翻到最近画的一页——画上是张哲瀚侧卧在沙发上,阳光洒在他身上,腹部隆起,脸上带着慵懒而满足的微笑,整个人仿佛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晕。
“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龚俊指着画,语气平静而肯定,“很美,充满了生命的力量。”
张哲瀚看着画中的自己,再看看龚俊认真的眼神,心里的阴霾瞬间被驱散了。
终于,在一个春末夏初的清晨,张哲瀚出现了临产征兆。
尽管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龚俊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他按照预演过无数次的那样,沉稳地指挥助理、通知医院、安抚张哲瀚,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产房外,龚俊拒绝了去休息室的建议,如同一尊雕塑般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里面传来的每一点细微声响,都牵动着他的神经。龚、张两家的长辈也陆续赶到,焦急地等待着。
时间仿佛过得格外漫长。
当产房的门终于打开,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走出来,笑着宣布“母子平安,是个小公子”时,龚俊感觉自己的心脏才重新开始跳动。
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孩子,而是快步走到被推出来的张哲瀚床边。张哲瀚脸色苍白,头发被汗水浸湿,看起来疲惫不堪,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柔和。
“辛苦了…”龚俊握住他的手,声音沙哑,千言万语都凝聚在这三个字里。他俯身,在张哲瀚汗湿的额头上印下深深一吻。
张哲瀚虚弱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这时,护士将清洗包裹好的婴儿抱了过来,放在张哲瀚身边。那个小小的人儿,红扑扑、皱巴巴的,像只小猴子,闭着眼睛,咂巴着小嘴。
龚俊这才将目光投向他们的孩子。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他胸中激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有对生命奇迹的敬畏,更有对身边这个为他孕育了这一切的人,无尽的疼惜与爱意。
他伸出食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宝宝嫩嫩的脸颊。小家伙似乎有所感应,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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