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百天的喜庆气氛还未完全散去,家里便弥漫起一丝不同寻常的躁动。
张哲瀚抱着怀里软乎乎的“小坚果”,眼神却时不时飘向书房里那摞越来越高的新剧本,指尖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敲着沙发扶手。
龚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刚结束一台手术,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就看到张哲瀚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面前摊开着几个剧本,而“小坚果”则在他旁边的婴儿健身架上,努力地试图抓住悬挂着的小玩具,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回来了?”张哲瀚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但那光芒很快又沉淀下去,带着点欲言又止的纠结。
“嗯…”龚俊换下鞋,走过去,先是习惯性地俯身查看了一下儿子,摸了摸他嫩滑的小脸蛋,得到小家伙一个无齿的笑容,然后才将目光转向张哲瀚,“在看本子?”
“李姐送来的,说有几个项目很不错,让我看看有没有兴趣…”张哲瀚拿起最上面一本,递给他,“这个,都市悬疑,角色挺带感的,拍摄周期不算长,就在本市…”
龚俊接过剧本,没有立刻翻看,而是先扫了一眼张哲瀚的脸色。
产后调理了三个月,他气色红润,眉眼间的疲惫感已消散大半,只是眼神里那份被“困”住的焦躁,如同平静湖面下的暗流,瞒不过龚俊的眼睛。
他知道,他的“作妖精”快要到极限了。
怀孕后期的不便,产后身体的恢复和初为人母的忙乱,已经让这个天性活泼、渴望舞台的人在家“禁足”了将近一年。
尽管有宝宝带来的巨大喜悦,但那种脱离熟悉轨道、失去事业掌控力的不安,始终像一根细刺,扎在张哲瀚心里。
龚俊沉默地翻看着剧本大纲,剧情紧凑,人物设定确实出彩,拍摄地也主要在本地,算是目前能接触到的最适合张哲瀚复出的项目之一。
他抬眼,看向正紧张地盯着自己的张哲瀚,语气平静无波:“角色不错…你想接?”
张哲瀚像是被问住了,愣了一下,随即眼神闪烁,下意识地看向旁边正努力翻身的小家伙,声音低了下去:“我……我就是看看……坚果还这么小,离不开人……”
他的话像是说给龚俊听,又像是说服自己。
龚俊放下剧本,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温和:“瀚瀚,看着我…”
张哲瀚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眸。
“你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龚俊的语气是医生式的客观陈述,“心理上,我知道你需要一个出口。这个本子,条件合适…”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正咿咿呀呀的儿子,继续道:“小坚果有我,有阿姨,还有爸妈他们。你不需要把自己完全绑在家里…”
张哲瀚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眶有些发酸。他没想到龚俊会主动这么说。他以为,以龚俊那严谨甚至有些过度保护的性子,至少会让他休养到宝宝半岁甚至一岁。
“可是……你医院那么忙……”张哲瀚的声音带着哽咽,“带孩子很累的……”
“以前能做十几个小时的神经外科手术,现在也能搞定一个喝奶睡觉的小家伙…”龚俊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他龚俊式的幽默,“况且,还有辅助系统(指阿姨和父母)。相信我,我能处理好…”
他的话语简洁,却像最坚实的地基,瞬间托住了张哲瀚所有摇摆不定的心思。
张哲瀚知道,龚俊从不做没把握的承诺。他说能处理好,就一定能。
巨大的感动和一种即将重返战场的兴奋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的心脏。他猛地扑进龚俊怀里,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在他颈窝,闷闷地说:“龚俊……你真好……”
龚俊拍了拍他的背,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所以,想接就接。家里有我…”
这句话,比任何情话都更让张哲瀚安心。
于是,在“小坚果”一百零五天的时候,张哲瀚正式签约进组。
开机仪式很低调,没有大肆宣扬。但消息灵通的粉丝还是嗅到了风声,网络上关于“张哲瀚进组”的话题悄悄爬上了热搜尾巴,引发了小范围的讨论和期待。
而顶层公寓里,龚俊医生的“奶爸”生涯,则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一天,堪称兵荒马乱。
尽管做了充分的理论准备和心理建设,但理论与实践之间,隔着一道名为“人类幼崽不确定性”的鸿沟。
清晨六点,张哲瀚还在沉睡(他昨晚兴奋又紧张,半夜才睡着),龚俊的生物钟准时将他唤醒。他刚轻手轻脚想起床,旁边婴儿床里的“小坚果”就像装了感应器一样,“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声音洪亮,瞬间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张哲瀚迷迷糊糊地惊醒,下意识就要起身:“坚果哭了……”
龚俊按住他:“你睡你的,我来…”
他动作利落地下床,先检查尿布——干的。那么大概率是饿了。他熟练地冲泡奶粉,试温,然后将哭得小脸通红的儿子抱起来。
喂奶的过程还算顺利,小家伙叼着奶嘴,咕咚咕咚喝得急切。但问题出在拍嗝上。
龚俊按照学习视频和月嫂指导的方法,将“小坚果”竖抱,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手掌呈空心状,轻轻拍抚他的后背。一下,两下,三下……
十分钟过去了,嗝没出来,小家伙似乎因为姿势不舒服,又开始扭动哼唧。
龚俊眉头微蹙,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拍。
又过了五分钟,就在他考虑是不是方法不对时,一个响亮的奶嗝终于打了出来,伴随着一点点溢奶。
龚俊松了口气,拿过旁边的软巾仔细擦干净。看着怀里重新安静下来,甚至舒服地眯起眼睛的儿子,龚医生感觉像是完成了一台精细的缝合。
然而,这只是开始。
张哲瀚进组后,时间不再自由。有时是清晨戏,有时是夜戏,作息不定。龚俊需要严格规划自己的时间。
他减少了非必要的手术,尽量将门诊安排在上午,下午则准时下班回家接班。医院的同事都知道龚主任家里有个小宝宝,对他偶尔需要准时下班的行为表示充分理解,甚至还会打趣几句:“龚主任,今天奶瓶带够了吗?”
回到家,才是真正的“战场”。
给宝宝洗澡是一项大工程。
那个柔软得仿佛没有骨头的小身体,在沾水之后变得格外滑溜。龚俊戴着防水围裙,神情专注,动作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调试水温、托住头颈、涂抹婴儿沐浴露、冲洗……每一个步骤他都力求精准完美。
小坚果似乎很享受洗澡,在水里扑腾着小脚丫,溅起一片水花,咧开没牙的嘴笑。龚俊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冷峻的眉眼也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甚至会用指腹轻轻蹭蹭他胖乎乎的脸颊。
但穿衣服又是另一项挑战。
小家伙不配合地挥舞着手脚,软绵绵的胳膊腿儿像是不受控制,简单的连体衣穿起来仿佛打了一场仗。等到终于穿戴整齐,龚俊的额角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除了日常照料,还有早教互动。
龚俊买了各种黑白卡、彩色卡、摇铃、触感球。他会把“小坚果”放在游戏垫上,拿着黑白卡在他眼前缓慢移动,用他那特有的、平静无波的语气讲解:“这是圆形,具有旋转对称性……这是三角形,稳定性最佳……”
小家伙当然听不懂,只是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卡片和爸爸一张一合的嘴,偶尔伸出小手想去抓。
龚俊也不在意,继续他的“科学胎教……不,是早教”。
有时他也会拿起摇铃,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看着儿子的视线随着声音移动。
最考验人的是夜晚。
张哲瀚不在家,宝宝似乎能感应到,夜里醒来的次数明显增多。有时是饿了,有时是尿了,有时似乎只是需要安抚。
龚俊的睡眠变得支离破碎。
常常刚躺下没多久,监控器里就传来宝宝的哼唧声。他立刻起身,脚步放轻却迅速地走进婴儿房,查看情况。
喂奶、换尿布、拍嗝、抱着轻轻走动哄睡……一套流程下来,至少半小时。等他重新躺回床上,睡意早已消失大半。有时一夜要起来两三次。
白天还要面对高强度的手术,精神需要高度集中。饶是龚俊身体素质极佳,连续几天下来,眼下也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淡淡的青黑。
但他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张哲瀚每天都会抽空打视频电话回来。看到屏幕那头龚俊略显疲惫却依旧沉稳的脸,以及被他照顾得白白胖胖、精神十足的儿子,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感动。
“龚俊,辛苦你了……宝宝今天乖不乖?有没有闹你?”
“还好…”龚俊通常言简意赅,把镜头对准正抱着脚丫啃的儿子,“他今天学会了翻身…”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张哲瀚的心都要化了,同时也更加放心。他知道,把宝宝交给龚俊,是世界上最安全的选择。
当然,也有手忙脚乱、超出“龚医生”掌控范围的时候。
有一次,“小坚果”不知为何,从下午开始就有些哭闹,体温略微偏高。龚俊检查了,没有其他症状,判断可能是长牙或者轻微不适,做了物理降温,观察着。
到了晚上,小家伙哭得更厉害,小脸通红,体温升到了38度。虽然对于婴幼儿来说不算特别高,但看着儿子难受的样子,龚俊的冷静外壳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一遍遍检查,排除了急症的可能,但那种无法立刻缓解孩子痛苦的无力感,还是让他眉头紧锁。
他抱着哭闹的儿子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轻轻拍抚,哼唱着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调子,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耐心:“不哭了,小坚果,爸爸在……”
那一刻,他不是那个手握手术刀、冷静自持的龚医生,只是一个心疼孩子、想尽办法安抚的普通父亲。
直到后半夜,宝宝的体温终于降下去,哭累了在他怀里沉沉睡去,龚俊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轻轻将儿子放回小床,自己则靠在旁边的椅子上,久久没有动弹。
他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前几天张哲瀚发来的、在片场穿着戏服、笑得神采飞扬的照片,眼神复杂。
有思念,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名为“守护”的坚定。
他不能让张哲瀚在外面工作还担心家里。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张哲瀚。在第二天视频时,他只轻描淡写地说宝宝昨天有点闹觉,已经好了。
张哲瀚信以为真,还笑着吐槽:“肯定是你带的太闷了,我们小坚果喜欢热闹!”
龚俊看着屏幕里爱人没心没肺的笑容,无奈地勾了勾唇角:“嗯,可能…”
除了照顾宝宝,龚俊还要协调家里的各种事务。阿姨的工作安排,两位母亲过于热情的“援助”(有时需要委婉拒绝,以免打乱他的节奏),以及应对偶尔上门的、不知情的朋友或同事。
有一次,医院一位关系不错的同事临时有事来访,龚俊开门时,怀里正抱着刚喂完奶、需要拍嗝的“小坚果”。
同事看到一向冷峻严肃、白衣纤尘不染的龚主任,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胸前还搭着一条防溢奶的小毛巾,怀里抱着个奶娃娃,动作熟练地轻轻拍抚,整个人都愣住了,表情像是看到了世界奇观。
龚俊倒是很坦然,侧身让他进来:“随便坐,等我一下…”
他继续专注地给儿子拍嗝,直到小家伙打出嗝,才将他放进旁边的婴儿床,然后才转身招待同事,表情已经恢复了工作中的冷静疏离,仿佛刚才那个浑身散发着柔和父爱光芒的人只是幻觉。
同事全程都有些恍惚,直到离开时,才忍不住感叹:“龚主任,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龚俊只是淡淡颔首:“还好…”
日子就在这种忙碌、琐碎却又充满温馨的节奏中一天天过去。
龚俊渐渐摸索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奶爸”经验。他能通过宝宝不同的哭声判断需求,能快速准确地冲泡奶粉、更换尿布,甚至学会了如何用最快的速度组装和拆卸婴儿车。他手机里存满了“小坚果”的照片和视频,从出生到百天,再到第一次成功翻身,第一次发出类似“ba-ba”的音节……
他的生活重心,在手术刀和奶瓶之间无缝切换。医院的龚医生冷静、专业、不容置疑;家里的龚爸爸耐心、细致、沉稳可靠。
而“小坚果”在爸爸的精心照料下,茁壮成长。小家伙继承了父母的好样貌,眼睛像龚俊,一双湿答答的狗狗眼,嘴巴则像张哲瀚,轮廓清晰,他性格似乎也结合了两人的特点,既有活泼好动的一面,有时又能自己安静地玩很久,像极了龚俊的专注。
张哲瀚的拍摄进展顺利。偶尔戏份不重时,他会连夜赶回家,就为了能抱抱儿子,亲亲爱人。
推开家门,常常看到这样一幕:客厅温暖灯光下,龚俊坐在地毯上,后背靠着沙发,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似乎在处理工作邮件,而“小坚果”就趴在他旁边的游戏垫上,努力地试图去抓一个触感球,嘴里咿咿呀呀。父子俩各忙各的,却又奇异地和谐。
听到开门声,龚俊抬起头,目光从电脑屏幕移向他,带着询问。而“小坚果”则会扭过头,看到是他,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无齿的笑容,兴奋地挥舞着小胳膊。
那一刻,所有的疲惫和奔波都值得了。
张哲瀚会冲过去,先抱起儿子狠狠亲两口,然后凑到龚俊身边,靠着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剧组里的趣事。
龚俊会合上电脑,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目光扫过他和孩子,眼底是一片深沉的宁静与满足。
有一次,张哲瀚收工早,回到家时,龚俊正在给“小坚果”读一本色彩鲜艳的布书。他用他那平稳的、毫无起伏的语调念着:“这是蓝色的小汽车,它的运行原理是内燃机将化学能转化为机械能……”
张哲瀚靠在门框上,听着这硬核的“早教”,忍不住笑出了声。
龚俊听到笑声,抬起头。
张哲瀚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看着儿子抓着布书往嘴里塞,轻声说:“龚俊,我觉得……你现在这样,特别帅…”
比任何时候都帅。
龚俊侧头看他,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没说话,只是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将他和宝宝一起圈进自己怀里。
张哲瀚知道,龚俊支持他复出,独自承担起带娃的重任,不仅仅是因为爱他,也是因为他理解他,理解他对事业的热爱和追求,理解他需要在那片熟悉的领域里找回自我的价值感和光芒。
这份理解与支持,沉甸甸的,比任何轰轰烈烈的告白都更刻骨铭心。
而龚俊也在这段独自带娃的经历中,感受到了另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情感连接。看着儿子在自己怀里从一个小小软软的团子,一天天变得活泼、互动、依赖他,那种被需要、被全然信任的感觉,填补了他理性世界之外的另一片柔软天地。
两个月后,张哲瀚的戏份顺利杀青。
他归心似箭,推掉了剧组的庆功宴,第一时间赶回家。
推开门的瞬间,他听到龚俊低沉的声音和儿子“咯咯”的笑声。走近一看,龚俊正把“小坚果”举高高,小家伙兴奋地手舞足蹈,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看到张哲瀚,龚俊将儿子轻轻放下。“小坚果”立刻朝着妈妈的方向爬过来(他已经会爬了),嘴里模糊地喊着:“Ma…Ma…”
张哲瀚的心瞬间被填得满满的,他蹲下身,一把将儿子抱进怀里,用力亲了亲,然后抬起头,看向站在那里的龚俊。
龚俊也正看着他,眼神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轻松。
“欢迎回家…”龚俊说。
张哲瀚抱着儿子站起来,走到龚俊面前,踮起脚,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带着风尘仆仆却无比真挚的吻。
“辛苦了,老公…”他看着龚俊眼下的淡青,心疼地说。
龚俊摇了摇头,伸手将他和宝宝一起拥入怀中。
“小坚果”夹在爸爸妈妈中间,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也伸出小手,抱住了龚俊的脖子。
一家三口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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