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澈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后，苏砚还僵在原地，手里的名片仿佛有千斤重，指尖被冰凉的纸张硌得有些发麻。他低头看着名片上“凌澈”两个烫金大字，以及下方简洁的联系方式，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契约婚姻”四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夏晓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看着苏砚苍白的脸色和紧蹙的眉头，小声问道：“苏老师，凌总找你说什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
苏砚猛地回过神，将名片和那份协议迅速塞进随身的背包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没什么，就是……一些合作相关的事，我再考虑考虑。”他不敢说实话，一来觉得太过荒唐，二来怕员工们担心——毕竟契约婚姻这种事，实在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回到工作室，苏砚坐在自己的画桌前，却完全没有了赶稿的心思。摊开的画稿上，《迷雾里的光》男主A正站在十字路口，前方是浓雾弥漫的未知之路，身后是早已崩塌的过往，那迷茫又无助的眼神，像极了此刻的自己。苏砚拿起画笔，却迟迟落不下去，脑海里全是凌澈提出的条件：母亲的全部后续手术费、工作室三年的房租，这些都是他眼下最急需的东西，是能让他从绝境中喘口气的救命稻草。
可代价是婚姻。
苏砚从小就对婚姻有着朴素的憧憬，觉得那应该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亲友的祝福下，携手走进未来的殿堂，是基于爱与信任的郑重承诺。而凌澈提出的契约婚姻，更像是一场冰冷的商业交易，没有爱，没有信任，只有明确的条款和期限，甚至连“同居分房、不产生亲密接触”都写得清清楚楚。这样的婚姻，和他想象中的样子，简直背道而驰。
他拿出手机，点开了和母亲的聊天框。最新的消息是昨天晚上，母亲发来的语音，声音还带着术后的虚弱：“砚砚，你别太辛苦，工作室要是实在困难，就先停一停，妈妈这边有护士照顾，不用太担心。”苏砚听着语音，鼻尖一酸，眼眶瞬间红了。母亲一辈子要强，从来不愿给儿子添麻烦，哪怕刚做完心脏大手术，还在为他着想。
他又想起前些天去医院探望时的场景。母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身上还插着引流管，却依旧笑着说：“等我好了，就常去看看你，你一个人忙工作室，可别总凑活吃饭。”可医生私下告诉苏砚，母亲的后续康复治疗需要不少费用，而且必须定期复查，一旦中断，很可能会影响恢复效果，甚至有复发的风险。
工作室的困境也让他焦头烂额。夏晓刚才偷偷跟他说，负责上色的小周已经在看新的工作机会了，不是不想跟着他干，而是家里实在需要稳定的收入。苏砚知道，大家跟着他创业不容易，从最初只有两个人的小画室，到现在初具规模的工作室，每个人都付出了很多。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资金问题，让大家的心血付诸东流。
苏砚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权衡着利弊。拒绝？他不知道去哪里凑那么多钱，母亲的治疗不能等，工作室也撑不了多久。答应？就要接受一段没有感情的契约婚姻，和一个只见过两面、气场冰冷的男人成为法律上的伴侣，还要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扮演好“伴侣”的角色，应对外界的目光和家里的催婚。
更让他纠结的是，凌澈提到的“无恋爱史”——这一点确实符合他的情况。苏砚因为轻微社恐，加上一直专注于漫画创作和照顾母亲，从未涉足过感情，对亲密关系本就带着天然的谨慎与疏离。可一想到要和一个陌生人绑定婚姻关系，哪怕只是形式上的，他心里还是有些抗拒。
整个下午，苏砚都魂不守舍。画稿没画几笔，回复客户的消息也慢了半拍，连夏晓递过来的咖啡都忘了喝，直到冰凉的液体顺着杯壁流下，滴在手上，他才猛然惊醒。
傍晚时分，苏砚接到了医院的电话，是护士打来的，提醒他明天该预缴母亲下一季度的康复治疗费用了，大概需要五万元。挂了电话，苏砚坐在原地，只觉得一阵无力。五万元，对现在的他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他打开手机银行，看着余额里仅剩的几千块钱，深深吸了口气。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亮起的霓虹灯。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波，而他此刻，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面临着一个可能改变一生的决定。
晚上，苏砚没有回自己的小出租屋，而是留在了工作室。员工们都走了，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从背包里拿出那份契约协议，逐字逐句地仔细看着。
协议条款写得很详细：甲方凌澈，乙方苏砚，协议期限一年；甲方负责支付乙方母亲全部后续手术费及康复费用，承担乙方工作室三年房租；双方依法办理结婚登记，对外以伴侣名义相称，私下同居分房居住，互不干涉私人生活；期间不得与第三方产生恋爱或亲密关系；一年后和平离婚，乙方无需退还任何费用，甲方需配合乙方恢复单身身份……
苏砚的手指划过“互不干涉私人生活”这一条，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至少，这段婚姻不会过多打扰到他的正常生活，他依然可以专注于漫画创作，只是多了一个“星途科技CEO伴侣”的身份而已。
他又想起凌澈的样子。虽然气场冰冷，看起来不好接近，但两次接触下来，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轻薄或不尊重的态度。昨天撞车时，他主动帮忙捡漫画书；今天提出契约时，也说可以协商条款，甚至允许他提其他要求。或许，这只是一个各取所需、互相帮忙的交易而已。
苏砚拿起手机，翻出了凌澈的名片照片，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他又犹豫了，万一这是一个骗局呢？凌澈那样的大人物，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会不会有什么隐藏的风险？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母亲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苏砚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接通了电话。
视频里，母亲的精神好了一些，靠在床头，笑着说：“砚砚，今天忙不忙？吃饭了吗？”
“忙完了，刚吃过饭。”苏砚强颜欢笑，“妈，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医生说恢复得不错。”母亲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砚砚，你别太累了，钱的事不用太着急，实在不行，我们就跟亲戚朋友借一点，慢慢还。”
苏砚看着母亲苍白的脸，心里一阵酸楚，连忙说：“妈，你别担心，钱的事我已经有眉目了，你安心养病就行。”
挂了视频，苏砚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他不能让母亲担心，更不能让母亲因为费用问题中断治疗。或许，凌澈提出的契约婚姻，真的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他擦干眼泪，拿出手机，终于按下了那个号码。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凌澈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磁性：“考虑清楚了？”
苏砚握紧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虽然还有些颤抖，却异常坚定：“凌总，我答应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凌澈的声音依旧平静：“很好。明天上午十点，我让林舟来接你，我会和他一起过去，我们先去民政局办理结婚登记，之后再去医院预缴费用，顺便带你去看看工作室的房租合同。”
“好。”苏砚简单地应了一声，心里五味杂陈。
“还有什么要求吗？”凌澈问道。
苏砚想了想，说道：“我希望……除了必要的公开场合，我们不要过多干涉彼此的生活。还有，这件事，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尤其是我的员工和家人，我怕他们担心。”
“可以。”凌澈一口答应，“公开场合我会配合你，私下里我们互不打扰。你母亲那边，我会以‘合作伙伴’的名义提供帮助，不会暴露婚姻关系。”
“谢谢。”苏砚低声说道。
“明天见。”凌澈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苏砚放下手机，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心里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也不知道未来一年会发生什么。但他知道，这是目前能解决所有问题的唯一办法。
他站起身，走到画桌前，拿起画笔，在《迷雾里的光》的画稿上，给男主A添上了一束微弱却坚定的光。就像此刻的自己，虽然前路迷茫，但至少找到了一个暂时的方向。
一夜无眠。苏砚趴在画桌上翻来覆去，指尖反复摩挲着契约协议的边角，纸张被揉得微微发皱，目光却始终落在画稿上那束新添的光上，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
第二天早上，苏砚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又仔细整理了头发。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比昨天坚定了许多。
九点五十分，林舟的电话准时打来，说已经到了工作室楼下，凌总也在车里。苏砚深吸一口气，拿起背包，里面放着身份证和户口本，还有那份契约协议。他最后看了一眼工作室，心里默默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楼下，黑色的轿车静静等候，和那天撞到他的是同一辆。林舟率先下车，恭敬地为他打开后座车门：“苏先生，请上车。”
苏砚弯腰坐进车里，才发现凌澈就坐在旁边的位置，身上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周身散发着沉稳的气场。柔软的真皮座椅带着一丝凉意，两人之间隔着一拳左右的距离，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应该是凌澈身上的味道。
“早。”凌澈侧过头，目光在他脸上淡淡扫过，算是打过招呼。
“凌总，早。”苏砚有些不自然地回应，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尽量拉开距离。
车子平稳地行驶起来，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就像他即将改变的人生。苏砚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心里乱糟糟的，既有些不安，又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坦然。
凌澈也没有打破沉默，只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指尖偶尔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均匀，看不出情绪，却莫名让人觉得他并非完全置身事外。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引擎的轻微轰鸣声，以及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疏离感。
苏砚拿出手机，给夏晓发了一条消息：“我今天要去处理一些事情，工作室的事就拜托你了，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夏晓很快回复：“苏老师放心去吧，我们会好好干活的！”
苏砚看着消息，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收起手机，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做好了迎接新身份的准备。
民政局门口，车子缓缓停下。凌澈率先下车，身姿挺拔地站在路边，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苏砚跟在他身后下车，看着眼前庄严肃穆的建筑，心跳再次加速。
“准备好了？”凌澈转头看向他，眼神平静无波。
苏砚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背包：“准备好了。”
“走吧。”凌澈说完，率先走进了民政局。
苏砚跟在他身后，脚步有些沉重。他看着凌澈的背影，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这个即将成为他法律上伴侣的男人，冷峻、神秘，却又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
或许，这段契约婚姻，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糕。
走进民政局大厅，看着墙上“婚姻登记处”的牌子，苏砚的心跳越来越快。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而他和凌澈的故事，也将从这份契约开始，正式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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