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1

第一章

子时刚过，窗外风声就变了调。

呜咽着，盘旋着，像是无数只冰凉的手在刮擦着玻璃。老旧的窗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室内的温度毫无征兆地降了下去，墙壁上渗出一种潮湿的、若有若无的霉味。

肖战蜷在客厅沙发里，电视屏幕亮着，播放着吵闹的综艺，却丝毫驱不散那跗骨之蛆般的阴寒。他把自己裹进厚厚的毛毯，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指尖死死抠着沙发边缘，用力到泛白。

又来了。

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就在阳台外面。没有实体，只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带着某种贪婪的窥探，一下，又一下，撞击着他在门楣上贴着的、早已效力大减的褪色符纸。

恐惧像是细密的冰针，顺着脊椎一点点往上爬。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无法安眠的夜晚。天生极重的阴气体质，让他从小到大就是这些“脏东西”眼中的香饽饽，甩不脱，逃不掉。近几个月，情况更是变本加厉。

电视屏幕猛地闪烁了几下，啪一声，黑了。连同头顶的吊灯一起，彻底熄灭。

黑暗吞噬了一切。

唯有窗外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家具扭曲的轮廓。那刮擦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湿滑的蠕动声，贴着地面，正从阳台门缝下一点点挤进来。

肖战猛地闭上眼，呼吸急促，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知道，这次躲不掉了。那符纸，彻底失效了。

绝望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就在那阴冷粘稠的气息即将触碰到他脚踝的瞬间——

客厅西北角，那个平日里被他用一块黑布严密遮盖着的物事，忽然极轻地震动了一下。

嗡……

一声低鸣，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在脑海深处。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霸道至极的冰冷气息，以那里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客厅。

那刚刚挤进门缝的湿滑蠕动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发出一声尖锐到不似人间的嘶鸣，随即戛然而止。那股窥探着肖战的阴冷气息，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溃散，逃得无影无踪。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温度却没有回升，反而比之前更冷了。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邪秽的冷，像是置身于万年不化的冰窟深处。

肖战僵硬地、一点点转过头，看向西北角。

盖在那物事上的黑布，无风自动，悄然滑落在地。

露出了里面——一尊通体漆黑、材质非木非石的神像。

神像的雕工古朴甚至堪称粗犷，面目模糊，唯有一双眼睛，狭长上挑，深邃得如同两个漩涡，仿佛能吸走人的魂魄。此刻，那双眼正对着肖战的方向。

这就是他三天前，病急乱投医之下，从一个神神叨叨的古玩店老板那里，花了大价钱请回来的“邪神”。老板说得玄乎，称其镇宅辟邪，万鬼不侵，但供奉之法，却语焉不详，只反复叮嘱“心诚则灵”。

请回来后，肖战心里一直发毛，不敢细看，更不敢按照寻常神佛那般供奉香火，只用黑布盖着，求个心理安慰。

没想到，它真的“显灵”了。

肖战喉咙发干，心脏在短暂的获救喜悦后，被更大的不安攫住。他眼睁睁看着，那神像周身弥漫的黑色气息缓缓收拢，在它前方的空地上，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黑气越来越浓，越来越清晰。

最终，化作一个实实在在的身影。

一个穿着玄色广袖长袍的男人，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衣袍是极沉郁的黑，衬得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冷玉般的白。墨色长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几缕滑落，遮住了小半张脸，只能看见线条利落的下颌，和一双与那神像如出一辙的、狭长幽深的眼眸。

那双眼，正毫无温度地落在肖战身上。

他容貌极俊，是那种超越了性别、带着凌厉攻击性的俊美，但周身散发的威压却沉重得让人窒息。他只是静静站着，就仿佛是整个空间的核心，所有的光线、声音，乃至空气，都向他坍缩而去。

肖战屏住呼吸，连牙齿都在打颤。

男人抬步，向他走来。步伐无声，袍角拂过地面，却不染尘埃。

随着他的靠近，那股冰冷的压迫感几乎化为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肖战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他在沙发前停下，微微俯身。

阴影将肖战完全笼罩。

肖战能清晰地看到对方长而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梁，以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映出的自己惊恐失措的倒影。

一只冰凉的手，扼上了他的咽喉。

力道不重，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玉石般的质感，但那瞬间传递过来的、绝对掌控的意味，让肖战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吾之名，王一博。”

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古老的韵律，直接敲打在肖战的耳膜和灵魂上，冷得没有一丝活气。

“以尔之血，唤吾苏醒。契成。”

肖战瞳孔骤缩。血？他猛地想起，三天前请回神像时，手忙脚乱间，指尖似乎被神像底座某个尖锐处划了一下，当时渗了点血珠，他并没在意……

原来，那不是意外。

“你……你想怎么样？”肖战的声音干涩发颤。

王一博的指尖，在他脆弱的喉结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激起一阵战栗。他那张冷戾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盯上猎物的幽光。

“吾庇佑你，免受邪祟侵扰。”

他的薄唇开合，吐出冰冷的话语。

“作为交换……”

他俯得更低，冰冷的呼吸几乎要吹到肖战脸上，带着一种来自幽冥深处的、若有若无的暗香。

“你，满足我。”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