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梧正蹲在炉子前搅动药汤,手腕忽然一沉。
她手背抽了一下,勺子掉进罐里,发出闷响。眼前一阵发黑,像是有人把灯吹灭了。她扶住桌角,指尖发麻,喉咙里泛起一股苦味。
“姑娘!”助手慌忙过来扶她。
她摆摆手,声音还稳:“别吵,让我坐会儿。”
话没说完,人已经滑坐在地。
萧云谏听见动静时,她已经嘴唇发青,呼吸急促。他几步跨进来,一把扣住她手腕,脉象乱得像被风吹散的线。
“断肠砂。”他低声说。
旁边的人听不懂,只吓得后退两步。这种毒江湖上十年没见了,传说是西域死士用蝎心、蛇胆和铁锈炼的,中者三刻内五脏溃烂。
萧云谏解开外袍,就要运功替她逼毒。
沈清梧却突然抬手,按在他胸口。力气不大,但眼神清醒。
“不行。”她喘着气,“这毒遇热会炸开,你一运气,我就碎在你面前了。”
他停住。
“那你说怎么办。”
她咬牙,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乌黑的药丸。
“以毒攻毒……得含化了喂我。”
空气静了一瞬。
“你确定?”
她点头,闭上眼。
他没再犹豫,捏开她下巴,将药丸放入口中,低头渡了过去。
药汁刚入口,她眉头猛地一皱。那味道像是腐叶混着铜锈,顺着喉咙往下烧。他一手托住她后颈,另一只手轻轻拍她背,帮她顺气。
两人靠得很近,鼻尖几乎相碰。他的呼吸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她能感觉到他指尖在她颈侧微微发抖。
窗外忽然亮起一道光。
不是阳光,是烟花,在白昼里炸出一朵红花,转瞬即逝。
有人在监视。
萧云谏没抬头,也没松手。他知道现在不能停,药性才刚走通咽喉,若中断,前功尽弃。
屋檐上有轻微的摩擦声,像是有人踩瓦片移动。他耳朵微动,记下方位,仍专注渡药。
沈清梧的身子慢慢回暖,手指不再僵直。她睁开眼时,正对上他低垂的目光。他的眼睛很深,平时冷得像结冰的湖,此刻却映着她的影子。
她想说话,他摇头,示意再等等。
药力还在走,她只能继续靠着他。他的体温很高,掌心贴在她背上,像一块暖玉。她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不是因为毒,是因为他没有放开她。
外面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接着是打斗的动静,短促,利落,很快就没了。
一个暗卫从门口闪过,抱拳:“少主,解决了。”
萧云谏终于松开她,抽出袖中帕子,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药渍。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掩饰什么。
沈清梧靠在墙边,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腿还有点软,但命保住了。
“谢谢。”
他看着她,忽然问:“你明知道药可能有问题,为什么还要试?”
“那些孩子比我更弱,我不试,谁试?”
“你不怕死?”
“怕。”她笑了笑,“可活着的人总得有人管。”
他不说话了。
她转身去查看药罐,掀开盖子闻了闻。“药没问题,是我在加最后一味草药时被人换了手。动作很快,但我记得那味‘雪线兰’本该是淡香,后来变得刺鼻。”
“你能认出是谁?”
“不知道。”她摇头,“但敢用断肠砂的人,不会是小角色。这毒难炼,十炉也不成一,用一次就暴露一次。”
他站在原地,忽然说:“以后你的药,我来尝第一口。”
她回头看他,笑了:“那要是毒死了,镇北王的位置谁坐?”
“没人坐也比你出事强。”
这话出口,两人都顿了一下。
她没接,转身去收拾药箱。他也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捡起她掉落的银针包,放进她箱子里。
天快中午了,阳光照进医棚,落在两人之间。尘埃在光里浮动,像细小的星。
她忽然觉得刚才那一吻,好像不只是为了渡药。
屋外脚步声响起,是巡防队来清理尸体。他们把黑衣人的尸首拖走,留下一滩血迹。萧云谏看了一眼,发现那人右手少了半截小指。
他记下了。
沈清梧正在给孩子们换药,小石头凑过来,拉她袖子:“姐姐,你脸色好白,是不是累坏了?”
她摸摸他头:“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那你快去睡吧,我帮你看着药炉!”
她笑出声:“你连水开了都不知道,还帮我看?”
“我会喊人!”
她揉揉他脑袋,心里忽然一软。这些孩子,一个都不能丢。
萧云谏站在门口,听见了这段对话。他一直以为自己护的是江山,是百姓,是职责。可这一刻他明白,他想护的,是眼前这个会笑、会疼、会拼命的姑娘。
他走过去,把一件外袍披在她肩上。
“回去休息。”
“不行,还有三个孩子没退烧。”
“我让暗卫守着,有事叫我。”
她看他一眼,没再争。她知道他不会走远。
她坐下歇了一会儿,眼皮越来越重。迷糊间,感觉有人把她抱起来。她挣扎了一下。
“别动。”他声音低,“你中毒刚醒,别逞强。”
她没再动,脑袋靠在他臂弯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依赖他,可身体不听使唤。
他抱着她穿过院子,脚步很稳。阳光照在他脸上,勾出清晰的轮廓。她看着看着,又闭上了眼。
进了厢房,他把她放在床上,拉过薄被盖好。她抓住他袖角,喃喃说了句什么。
他低头听。
“药……明天还得熬……别让人换了……”
他点头:“我知道。”
她松开手,睡着了。
他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拨开她额前汗湿的碎发。她的酒窝还在,只是浅了些。
门外暗卫低声禀报:“少主,查到了,那截断指是三年前被砍的。当时有个西域死士潜入幽州,被您亲手斩伤,逃了。”
他眼神一冷。
“果然是冲我来的。”
“他们想杀沈姑娘,是为了引您现身?”
“不。”他站起身,声音沉下来,“是为了让我们互相救,互相欠,最后谁都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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