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宇丞靠在路灯下，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看见赵琰背着双肩包从校门口走出来时，立刻站直了身体。
“考完了？”贺宇丞迎了上去，“去吃点东西？”
“行。”
两人拐进巷口的小饭馆，找了靠窗的角落坐下。上完菜，贺宇丞拿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口，状似随意地开口：“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还没定呢”赵琰扒了口米饭，“我们专业对口公司也不太好找，还在琢磨。”哎！赵琰叹了口气接着说：“之前其实有规划！想趁年轻，如果能找份稳定的工作最好，好好干几年，把欠的债还清，然后……混的好，把我奶奶接来和我一起住，扎根在这。如果混的不好，就回去，毕竟从小长到大的地方，知根知底。然后在老家买个房子，在娶个媳妇。嘿！平时下班还能陪陪家人，要是再有个小孩……啧，我奶得高兴死。”
赵琰说的坦荡，眉眼间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完全没有注意到贺宇丞端着杯子的手顿在半空，他预想到了所有可能，却没料到会遭遇一种纯粹的生活哲学。赵琰的回答完全跳脱了他精心设置的选择题框架，像一颗偏离弹道的流星，砸在了他精心布置的棋盘上。
贺宇丞其实很擅长逻辑说服，将对方的诉求纳入自己的框架，然后证明自己的方案才是最优的。但此刻赵琰的想法让他觉得他的确是一个“有着自己坚定内核并无比负责的男人。”
他有着自己的未来规划，有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是他的生活里没有他而已。
贺宇丞喉结滚动了一下，强压下心底那股涩意，扯了扯嘴角：“挺好的，挺实在的想法。”
“是吧！”赵琰没听出语气里的异样，他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向贺宇丞凑近了些，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点男生宿舍里常见的、讨论话题时特有的、故作随意又掩饰不住的探究的意味：“那……你呢？我是说……你会找女朋友么？我不是别的意思，就是你家里知道你的性取向吗？我就是觉得，要是家里不理解，肯定挺难的。”
这话问得直接，却意外的温和。
“如果，”贺宇丞的视线没有移开看着赵琰，每个字都带着认真的重量，“你喜欢上了一个同性，会跟家里人说吗？家里人反对，你会怎么办？”
问题抛出，像在幽深的井里投下一块巨石。等待回响的时间格外漫长。赵琰放下手里的筷子，眉毛轻轻皱起，还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从未想过的问题。
问完后贺宇丞有点后悔了，不是怕赵琰给出的答案让他难过，而是赵琰其实很少提及家里的事，他知道赵琰家里不太好，最开始的时候问过，他笑着带过，后来他没有在去问过赵琰，也没有从林之远那特意打听他的情况，但是从他们零碎话语中，知道赵琰现在只有一个奶奶了，他妈在他高中时候去世了。至于他爸就不知道了。他怕他的这问题让赵琰想起伤心不愉快的事。
“应该……会吧。”过了好一会，赵琰才缓缓开口声音不确定，却又透着几分坦荡。“我爸以前特爱喝酒，一喝醉酒失控，总打我妈。”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搓了搓，“小的时候只能躲房间里哭，那会感觉自己特没用，后来长大了，他一动手，我就跟着他对着干。但是……他要是不喝酒和没那个事，他对我妈也还不错。”
贺宇丞的心沉了下去，他能想象出一个昏暗的房间里，一个小男孩无助的模样。
“后来我爸喝酒闹事就那么走了。”赵琰语气平静，却带着掩不住的疲惫，“我妈那时身体不好，又常年受气，没过两年，也走了。”
“所以以前我总想，我要是有媳妇，绝对捧在手心里。啧，可惜到现在还没个女朋友。”说着说着赵琰又感慨起没有女朋友了。“如果要是我爸妈都活着，我要有男朋友肯定领回家，先气死那糟老头子。我妈……应该不会反对。不过现在就剩我奶奶一个亲人了，他年纪大了，真要找个男的……还真不知道她老人家能不能受得了。”赵琰似乎又陷入了自己的问题里。
赵琰也没多想几秒，拿起筷子继续边吃边说：“其实我觉得吧，不管喜欢谁，男的女的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真心。只要是真心，家里人总有一天能被理解。”他说的漫不经心，却不知道这句话，像一颗种子，落在贺宇丞的心底。
路上赵琰手里握着半杯没喝完的冷饮，指尖沁着凉意，和贺宇丞并肩走在通往学校的马路上。
两人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路灯次第亮起，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贺宇丞一路没怎么开口，大多时候在听赵琰说话，偶尔回应一声，目光却总落在他身上，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进眼里。赵琰没察觉到这份过于专注的注视，依旧兴致勃勃的聊着天，话题从毕业规划到他被林微微拉进服装拍摄感觉进了新世界，又转到同学毕业要回老家面临分手。
走到校门口。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那儿，吸引了一群晚归学子的目光。
那人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黑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手腕上戴着一块银色的手表，在路灯下泛着冷光。
是Alex。他似乎早就等在哪里，靠着一辆黑色的轿车，看到赵琰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露出一抹爽朗的笑容，抬手朝他挥了挥。
“赵琰！”Alex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快步迎了上来。
赵琰也笑了，加快脚步走过去：“Alex，你怎么在这？”
“刚结束一个拍摄，正好路过，想跟你聊聊过两天的合作细节，正要给你打电话呢。”Alex说着，很自然地张开双臂，给了赵琰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却并不突兀，随即也抬手轻轻拍了拍Alex的后背。他和Alex经过上次的拍摄，已经算是熟络的朋友，这种肢体接触在圈子里很常见，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拥抱持续几秒，赵琰正准备松开，却感觉到Alex的手臂收紧了一些，一只手顺着他的后背滑了下去，轻轻落在他的腰上，带着几分刻意的拉扯。Alex的脸颊贴得很近，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宝贝，最近有没有想我啊？上次拍的那组照片那么好，我真想私藏起来。”
赵琰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反抗。他只觉得Alex性格比较开放，这种略带亲昵的举动或许只是他表达好感的方式。毕竟Alex帮他也很多，给他介绍那么多好机会，他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显得过于矫情，破坏了彼此的关系。
“别开玩笑了，我哪有你拍得好啊。”赵琰干笑了两声试图轻轻推开Alex，却被对方赚的更紧了。
Alex的手指在他的腰侧轻轻摩挲着，眼神里的暧昧越发明显：“没我拍的好不要紧，多拍几次就好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诱人磁性，“你这么有天赋，不该只局限在这。”
赵琰皱了皱眉心，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多谢你的好意，不过现在我还没做好朝这发现的准备。”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贺宇丞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搭在赵琰肩膀上，用力将他从Alex怀里拉出来，护在自己身后。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像淬了冰一样，死死盯着Alex，语气冰冷刺骨：“请你放尊重点。”
Alex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贺宇丞会突然发难。他上下打量了贺宇丞一眼，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又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嘴角勾笑：“这位是……你朋友？”
赵琰看到Alex的眼神后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一步，侧身挡在贺宇丞身前，像一堵无形的墙，将那到不礼貌的目光彻底隔绝。
Alex像是才察觉到自己的目光被发现，挑了挑眉，收回视线，看向赵琰，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只是觉得你这位朋友，气质挺特别的，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在特别，你也不能这样盯着他看。”赵琰皱紧了眉头，眼神里带着警告：“我们还有事，先走了。晚点和你联系。”
说着，他伸手握住贺宇丞的手，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拉着他就往学校宿舍走。
贺宇丞愣了一下，随即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Alex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眼神似乎暗了暗，语气里似有撒娇：“赵琰，你对他倒是挺上心的。”
“他能一样么？我不对他上心，对你吗？”赵琰毫不犹豫地开口，声音掷地有声。说完，他不在理会Alex，拉着贺宇丞转身就走，脚步坚定，没有丝毫留恋。
走进学校操场，远离了那道令人不适的目光，赵琰才松了口气，握着贺宇丞的手没有松开。他侧头看向贺宇丞，脸上还带着为消的愠怒：“他刚才那样看你，太没礼貌了。”
贺宇丞看着此时他气鼓鼓的样子，像一只炸毛的小兔子。刚才赵琰拉他的动作带着几分护犊子似的急切。“还气呢？”贺宇丞捏了捏他手，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让赵琰脸上微微发烫。
“没气了，就是觉得他看你那眼神不舒服。其实……Alex是同性恋。”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确定自己的判断，“上次拍摄结束后，他私下跟我聊过，他说对我挺有好感的，”
贺宇丞闻言动作一顿，抬眸看了下远处的篮球框，眼底掠过一丝不宜察觉的锐利，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嗯，看出来了。”
赵琰有些惊讶：“哪看出来了？你们才第一次见面？”
“他看你的眼神，太直白了。”他与赵琰面对面，“不过，你倒是挺淡定。”
“有什么好不淡定的？我对他又没啥想法。再说人家也就是和我说了一下，也没怎么着，平时人也挺好的。性格是外放了点，人家和我说完后也没骚扰过我什么。大家都是男人，朋友的。没那么矫性，说开了就好。”
“我还以为人家帮过你，你会不好意思拒绝人家，从了他呢。”贺宇丞有点一样怪气的说了一句。
“感谢归感谢，拒绝归拒绝，这是两码事。”再说人家Alex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人家之后有合适的活还帮我来着。
“啧！不过贺宇丞。”赵琰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带着几分不宜察觉的凝重：“他刚才看你的眼神，感觉……感觉是那种不怀好意的打量。”
他说着，伸手抓住贺宇丞的手臂，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你可别被他看上了，你得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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