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晏与出院后,在家休养了半个多月。
身体的创伤在逐渐愈合,但心理的屈辱和焦躁却与日俱增。
每一次艰难的复健,每一次感受到身体每一处传来的痛苦,都像是在他心上剜了一刀。
李薇的枕边风越来越频繁,父母看似关切实则施压的探望也越来越多,这一切都让他意识到,必须尽快解决肖战的问题。
这背后的焦虑,源于王家内部根深蒂固的矛盾。
王家老爷子一生两个儿子,长子能力出众,深得老爷子欢心,可惜天妒英才,夫妇二人意外早亡,只留下年幼的王一博。
老爷子悲痛欲绝,将对长子的所有疼爱和期望都倾注在这个长孙身上,从小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几乎是手把手地传授经商之道。
而次子王青海,能力平庸,心胸狭隘,在商场上屡屡判断失误,渐渐失去了老爷子的信任。
临终前,老爷子做出了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将王家最核心的资产、集团控股权以及所有人脉资源,几乎全部留给了王一博。
只将一些边缘化的娱乐产业,如几家五星级酒店、高尔夫俱乐部和夜总会,分给了二房管理。
这份近乎残忍的遗产分配,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王青海一家心里。
他们不敢怨恨已经过世的老爷子,只能将所有的嫉恨都转移到王一博身上。
多少个深夜,王青海和陈夏在卧室里低声商议,恨不得王一博出点什么意外,让大房彻底绝后。
这样,按照继承法,王一博手中庞大的资产,就能顺理成章地落到他们二房手中。
正因如此,王晏与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意义就更加非同一般。
这不仅是二房血脉的延续,更是他们未来与王一博抗衡、甚至妄图吞并大房产业的唯一希望和筹码。
他们必须确保这个孩子名正言顺,拥有无可争议的继承权!
这天晚上,王青海和陈夏再次来到王晏与的卧室。
"晏与,离婚的事不能再拖了。"
王青海面色凝重:"我和你妈商量过了,明天就找肖战谈。我们会给他施压,让他主动提出离婚,这样对大家都好。"
陈夏连忙附和:"是啊,让他主动提,面子上也过得去。
到时候给他一笔可观的补偿,想必他也不会不识相。"
王晏与靠在床头,闻言冷笑一声:"爸,妈,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
就肖战那个病秧子,我随便给点甜头就能打发。何必劳烦你们亲自出面?"
"你可别小看他......"王青海还想再劝。
"够了!"王晏与不耐烦地打断:
"我的事我自己处理。明天我就找他谈,保证让他乖乖签字。"
王青海和陈夏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但他们了解儿子的脾气,知道再劝也无用,只得叹息着离开。
第二天下午,王晏与选择在书房和肖战摊牌。
这里曾经是他发号施令的地方,每一件摆设都在彰显着他的权势。
他特意换上了笔挺的西装,试图找回往日的威严,但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肖战被林伯请到书房时,心里已然明了。
他穿着简单的米色家居服,身形在宽大的衣物下更显单薄。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整个人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王晏与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深吸一口气,推过来一份文件。他的语气刻意放得平淡,仿佛在谈论一桩无关紧要的生意:
"肖战,我们离婚吧。"
肖战睫毛轻颤,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王晏与继续道,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口吻:
"东郊那套澜岸的别墅,我记得你挺喜欢的。还有五千万现金。"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肖战的表情,期待看到预想中的失落或愤怒:
"这房子和钱,算是给你的补偿。毕竟,这三年,你也算安分。"
他以为会看到肖战受伤的眼神,或者至少是隐忍的泪水。
然而,肖战只是微微歪了歪头,仿佛在认真思考这个提议。然后,他抬起那双清冽的眸子,平静地开口:
"离婚可以。"
王晏与心下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嘴角甚至忍不住微微上扬。果然如他所料,一切尽在掌握。
他拿起万宝龙钢笔,姿态优雅地准备示意肖战签字:"很好,既然你答应了就签字......"
"但是"
肖战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切断了王晏与的话:
"这点钱,王总您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王晏与一怔,手中的钢笔"啪"地掉在文件上,溅出几滴墨渍。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肖战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笑容疏离又礼貌,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锋芒:
"婚前财产我们之前做过协议,我不会要你一分,但婚后的共同财产,必须五五分割。
另外,我还要'康禾'药企百分之十五的股权。"
"康禾"是王家旗下最具潜力的产业之一,近年来在生物制药领域发展迅猛,这百分之十五的股权,价值远超东郊别墅和五千万现金。
"你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王晏与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哐当作响。
他怒不可遏地站起来,指着肖战,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我给你五千万的补偿还不够?你居然妄想'康禾'的股权,我看你是病昏了头了!"
肖战似乎被他的暴怒惊吓到,连咳了好几声,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他用手帕捂住嘴,气若游丝,模样孱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但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康禾'药企能有今天的规模,离不开当初我利用肖家关系牵线搭桥引入的关键技术。
这三年来,每一个重要决策,我都陪在你身边出谋划策。我要的,都是我应得的。况且:
"他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王晏与,"是你对不起我在先,让外室怀孕,并接回家中羞辱于我。
现在,我没让你净身出户,已经很对得起你了。"
"做梦!"王晏与气得额头青筋暴起:
"肖战,你别给脸不要脸!"
肖战轻轻喘息着,仿佛刚才那番话耗费了他很大力气。
他不急不缓地从随身携带的薄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轻巧的银色U盘,轻轻放在光洁的桌面上。
这个动作做得极其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总,这里面的内容,想必你会很感兴趣。"
肖战的声音依旧微弱,却像淬了冰:"你这三年,每一次和不同人在一起的记录、时间、地点,我都整理得清清楚楚。
还有......你爸妈屡屡威胁我、羞辱我的录音,我也都细心保存着。"
他看着王晏与瞬间变得铁青的脸,继续慢条斯理地补充,仿佛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清单:
"哦,对了。还有,你这几年给你那些莺莺燕燕转的账,买的跑车,送的珠宝首饰,购置的名贵收藏品......"
肖战轻轻笑了笑,那笑容纯净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却让王晏与如坠冰窟:
"我这儿,都留着发票和银行流水记录呢。这些都是婚后财产吧?按照法律,作为合法配偶,我似乎有权追回这些不当处置的共同财产。
王总,您说呢?"
王晏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一向娇弱、逆来顺受的肖战,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
那个印象中苍白、安静、如同精致瓷器般易碎的人,此刻却像一只收起利爪多年、终于亮出獠牙的雪豹,冷静,精准,一击致命。
那股深入骨髓的自负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被愚弄的愤怒和恐慌。
他气得浑身发抖,额头爆满青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肖战,你够狠!那就别离!这辈子你就耗死在王家吧!我看你能怎么样!"
肖战闻言,非但不急,反而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惋惜:
"行啊,我无所谓。那就让李小姐,和她肚子里你们王家二房未来争夺家业唯一的指望,慢慢等着吧。
等我死了,她再名正言顺地嫁进来。"他顿了顿,轻轻咳了两声,才慢悠悠地补充:
"只是......我这身体虽然不好,但命还挺硬的。医生说,好好调养的话,再活个三五十年都不成问题。
不知道李小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等不等得起?你们二房,等不等得起?"
王晏与双眸骤然收缩,深不见底,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
肖战的每一句话,都像毒针一样精准地扎在他的死穴上。他这才惊觉,自己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那个看似柔弱可欺的人,早就布好了所有的局,只等他自投罗网。
此刻,他才后悔没有听从父母的建议,但为时已晚。
肖战耗得起,但他耗不起,王家二房耗不起,李薇和她肚子里那个被视为救命稻草的孩子,更耗不起!
舆论、继承权、时间......所有的压力都在他这一边。
书房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能听到王晏与粗重的喘息声。
他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双眼赤红地瞪着对面那个依旧平静、甚至显得有些虚弱的人。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在书房里拉出长长的影子。
沉默许久,久到夕阳的余晖快要散尽。王晏与终是妥协,他颓然坐回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原本笔挺的西装此刻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更显狼狈。他的声音嘶哑,语气冷的像是淬了冰碴子:
"......好。离婚协议书,我会让人重新起草。下周一上午10点,民政局门口见。"
肖战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寻常的交易。
他站起身,仔细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角,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清浅:
"那么,周一见。"
他转身离开书房,轻轻带上门,将一室的压抑和败者的愤怒,关在了身后。
走廊的光线落在他清瘦的背上,勾勒出决绝的轮廓。
夕阳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是斩断过去的利刃。
这一步,他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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