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夜色漫过公寓的玻璃窗时,林之远站窗前,俯瞰着G市的夜景。霓虹灯勾勒出高楼的轮廓,车流如织,编制成一条条光带。这是他来这座城市的第六年,也是大学毕业后的第六年。
赵琰正在厨房摆弄火锅锅具。不锈钢锅底擦的锃亮,他一边往里面倒骨汤,一边侧耳听着玄关的动静,嘴角不自觉地带着浅淡的笑意。
“贺宇丞那小子行不行?说好三点签完项目就回来,这都快七点了。”赵琰边弄着食材边冲林之远大声询问。
闻声林之远向厨房走去。:“再等等吧,下午发消息说临时有事,晚点回来。”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拿出手机看了眼,没有新消息,只有沈清上午发来的一句“周末有空吗”。他到现在还没回复。
骨汤在锅里慢慢沸腾,冒出细密的热气。赵琰把食材一一摆到餐桌上,开了瓶啤酒,灌了一口:“能有什么急事比咱们吃火锅重要?”
正说着,玄关的门锁传来转动,贺宇丞推门进来了。
“可算回来了,再晚点汤都要熬糊了。”赵琰连忙起身给他拿了碗筷,“干嘛去了,这么久?”
贺宇丞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走到餐桌前坐下,接过林之远递来的热水,喝了一口才开口:“下午签完项目准备回来,碰到老周了,他孙子发高烧,在医院住院,我就顺道陪他去看看,”
“没什么事吧?”赵琰皱了皱眉。
“医生说没大碍,就是急性扁桃体炎,输几天液就好。”贺宇丞顿了顿,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林之远身上。“不过在医院,我碰到沈清了。”
林之远正专注地涮着一片毛肚,听到“医院”两字时,手上动作不经意地顿了一下。
火锅的热气在三人之间袅袅上升,房间里的气氛微妙地变化了。
贺宇丞轻咳了一声:“毛肚快老了。”
林之远回了神,把已经在锅里涮得太久的毛肚捞了出来,淡淡地问:“我们好久没见了。你们没打个招呼?”
贺宇丞放下筷子,斟酌的用词:“打了,他看起来挺好,他还问起我们最近是不是很忙。”
“然后呢?”林之远的声音平静,但握着筷子的指节有些发白。
贺宇丞犹豫了一下,“沈清……和同事处的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赵琰忍不住追问。
贺宇丞似乎轻叹了口气:“碰见他的时候他和另一个女医生一起。他们看起来应该还有事,我们也就没聊太多。”
“呦~美女医生啊~长的咋样?”赵琰肩膀八卦的朝贺宇丞撞了一下。“哎呦卧艹。”没等贺宇丞回答,赵琰就惊呼一声。“是不是戴个眼镜有点小胖胖的那个女生?”
这回是林之远和贺宇丞有些惊讶了,两人同时看向赵琰。
“我上次和Al……嗯逛商场看到沈清和一个女的在一起。”赵琰好像似乎偷瞄了一下贺宇丞,接着说:“不过我看见他,他没看见我。那会俩人走的可近了,那女的和沈清说话,感觉眼睛都冒光,沈清也对着她笑,比平时对我都温柔。啧,那个小气鬼,估计还记当年仇呢。”
贺宇丞抬眼撇了撇林之远,又看向赵琰,眼神带着暗示,轻轻咳嗽一声:“小声点,别瞎猜。”
“我瞎猜什么啊!”赵琰没领会到他的意思,反而说得更起劲,嗓门也丝毫没降,“人家俩有说有笑,走路都快粘一起了,那亲热劲儿,啧啧……”
贺宇丞忍不住扶额:“赵琰,快吃吧。”
“我是认真的!”赵琰越说越兴奋,“你们说,沈清是不是也找女朋友了?”赵琰完全没注意到气氛的尴尬,继续他的‘推理’:“你说咱么都一般大,哎,林之远你和沈清还同班呢,你看人家也都有对象了,过两月我们是不是该随礼了啊?啧,不过你说,你们两个大老板忙的没空谈还有个理由,至少有事业,问题我怎么也没有呢?”
“赵琰!”贺宇丞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赵琰一脸无辜,“我这不是要研究一下沈清要是结婚了,我这份子钱随多少么。这两年我光随份子都够买个大奔驰了。”
他说得绘声绘色,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林之远微微一僵的身子,垂着的眼眸暗了下去,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难过。那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失落,被赵琰直白的话语狠狠勾了起来,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不怎么疼,却密密麻麻地泛着酸胀。
林之远缓缓攥紧了手心,指尖泛白,喉结轻滚了一下,却没说一句话,也没抬头。他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狼狈。
贺宇丞看着林之远落寂的身形,又看看眼前浑然不觉的赵琰,心底的无奈越来越浓。
他又悄悄碰了碰赵琰的胳膊,语气压低了些,带着点急切:“行了,别再说了,都是猜测,不一定是真的。”
“怎么不一定啊!‘赵琰不服气地皱起眉,一脸“我看得很准的模样,’“我跟你说,沈清那人平时很温柔的,长得……也不错,挺好看的,还别说,他俩长得还有点像,有点夫妻相的意思。站一起般配啊!真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该给我们发喜帖了。”
这话一出,贺宇丞复杂地看着林之远,又看看赵琰,终究没在插话了。贺宇丞看着赵琰那副不开窍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无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林之远终于缓缓抬起头,眼底的难过已经淡了些,只剩下一片平静,平静得让人有些心疼。
他就着手里的酒轻轻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直达心底。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几分释然:“或许吧,沈清那样好的人,应该有个人好好陪着。”
他语气很轻,像是在说给别人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赵琰没听出他话里的怅然,反而乐呵呵地附和:“就是嘛!我就说他俩般配!等下次见沈清,我得好好问问他,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出来跟我们聚聚!顺便也给我介绍一个。”
贺宇丞坐在一旁,一边听着赵琰碎碎念,一边悄悄留意着林之远的神色,心底满是无奈--一边满心难过、不愿言说的林之远,一边是大大咧咧、全然不开窍的赵琰,有些心事,终究只能藏在心底,无人言说,也无人能懂。
送走林之远。贺宇丞没有立刻回去,而是沿着街角慢慢走了一圈,心底的繁杂渐渐淡了些,却还是忍不住牵挂林之远。以前他以为林之远会勇敢的和沈清表明心意,可慢慢发现林之远将这份喜欢藏的太小心翼翼,卑微又虔诚。
而此刻,林之远的出租屋里,没有开大灯,而是开了一盏小小的床头灯,暖黄的光勉强照亮了小半个房间,显得格外冷清。
他把外套扔在沙发上,没换鞋,就径直走到阳台,靠着冰冷的栏杆站着,手里握着一杯刚刚泡好的茶,茶水的温度透过陶瓷杯壁传来,却暖不了心底的寒凉。
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赵琰那些大大咧咧的话,沈清温柔的眉眼,还有那个女生挽着他胳膊的模样,一点点在眼前浮现,密密麻麻地疼。
他和沈清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也没在发消息。
上次沈清参加完朋友婚礼回来问林之远,问他有没有合适的人想与其共度一生。林之远听着沈清的声音,他想沈清是不是想告诉他他有了喜欢的人,会是谁?他的同事?同学?或者家里有给介绍的人?他不敢接他的话,怕沈清这句问话是抛出的引子,要引出后续他的所爱,所以他没有回答找了个借口匆匆挂断。之后一个月也是各种理由躲避沈清。
沈清问他有没有想共度一生的人。他怎么会没有?从高中起,十六岁的盛夏,他们并肩走在放学路上,分享同一副耳机,在他被赵琰嘲笑时挡在他前面,父亲不在的时候他默默陪在身边。这几年的朝夕相伴,那些深夜的谈心、并肩走过的街头、偷偷分享的欢喜与委屈,每次靠近沈清,他身上都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这一切都在告诉他,沈清就是那个他想共度一生的人。
可“想”和“能”从来都是两回事。
靠着栏杆的林之远过滤了一遍今晚有关沈清的话题,似乎他有些释然了,释然的是,沈清过得很好,身边有了可以陪伴的人,能够有一份被所有人祝福的感情。
他甚至想象多年以后,沈清牵着妻子的手,怀里抱着可爱的孩子,笑着和他打招呼的样子,那画面温暖又治愈,是他能想到的,最适合沈清的结局。但他又难过,难过的是,那些他偷偷憧憬过的、和沈清并肩到老的日子,终究只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他依然只能以朋友的身份,站在远处,看着沈清奔赴属于他的幸福,那个他暗恋喜欢了十几年的人,终究,还是属于别人了。
茶水渐渐凉了,林之远抿了一口,淡淡地苦涩漫过舌头,像心底的滋味。他抬手,揉了揉发烫的眼眶。
风从阳台吹进来,吹得他鼻尖发酸。他望着远处万家灯火,每一盏灯,都藏着一段温暖的故事,唯独他的这一盏,冷清得让人心疼。
不知站了多久,林之远才缓缓转身,把凉掉的茶水倒进垃圾桶,走到沙发旁坐下,拿起搭在上面的外套,指尖无意间碰到了外套口袋,摸出里面的钱包,摩挲着照片上沈清的眉眼,嘴角轻轻扯了扯,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哽咽,却又透着几分平静:“沈清,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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