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俊那点故意板起来的严肃，在张哲瀚通红的眼眶和无声滚落的泪珠面前，瞬间溃不成军。
他预想过张哲瀚会继续耍赖、会插科打诨、甚至会跟他吵几句，独独没料到，会是这样……无声的、委屈至极的哭泣。
没有嚎啕，没有控诉，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迅速弥漫上水汽，然后豆大的泪珠就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砸在龚俊深色的睡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张哲瀚似乎自己也觉得丢人，想把脸埋起来，却被龚俊搂着，只能偏过头，咬着下唇，肩膀微微耸动，努力不发出声音。
这副强忍泪水的模样，比任何大声的哭闹都更让龚俊心疼。
“瀚瀚？”龚俊的声音立刻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捧住张哲瀚的脸，拇指笨拙地去擦那些不断线的泪珠，“怎么哭了？嗯？别哭别哭……”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张哲瀚心里那点憋了好几天的委屈、孤单、害怕被“抛弃”的不安，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再也忍不住，抽噎起来，眼泪流得更凶，说话也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你凶我……你还……还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回家……呜……我都认错了……你还不要我……龚俊你混蛋……你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语无伦次，逻辑混乱，把“分房睡”上升到了“不要他”、“不喜欢他”的高度，完全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龚俊被他哭得心都要碎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惩罚”、“长记性”。
他一把将人紧紧搂进怀里，恨不得揉进骨血里，一遍遍地亲吻他的头发、额头、湿漉漉的眼睛，声音又低又柔，充满了懊悔和安抚：
“胡说！我怎么会不要你？不喜欢你？我要是不喜欢你，我能急成这样？”龚俊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让他感受那急促而有力的心跳，“我那是担心你！气你不爱惜自己！宝宝，我错了，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客房，不该不理你……哥哥错了，原谅哥哥好不好？”
他一声声“宝宝”、“哥哥错了”，叫得又软又糯，带着十足的哄劝意味。
张哲瀚被他紧紧抱着，听着他胸腔里传来的、因为焦急而有些失序的心跳，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熟悉的气息，心里的恐慌和委屈这才慢慢被抚平了一些。
但他还是抽噎着，控诉道：“那……那你以后……还关不关我了？”
“不关了不关了！再也不关了！”龚俊立刻保证，语气斩钉截铁，“以后你睡哪儿我就睡哪儿，你想去哪儿……只要安全，我都陪你去，好不好？”
“那……那演唱会……”张哲瀚得寸进尺，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龚俊看着他哭得鼻尖都红了的样子，哪里还说得出半个“不”字，只能无奈又宠溺地叹气：“去！下次再有你想看的演唱会，我提前买好VIP票，陪你一起去，全程护着你，绝对不让人挤到你，行不行？”
听到这话，张哲瀚终于破涕为笑，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珠，但眼睛已经亮了起来。他用力点头，带着鼻音：“嗯！你说的！不许反悔！”
“不反悔，拉钩都行…”龚俊见他笑了，心里那块大石才算落了地，他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小哭包，真是拿你没办法……”
张哲瀚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回他颈窝，蹭了蹭，闷声说：“谁让你那么凶……我一个人睡害怕……”
“不怕了，今晚就回主卧睡，我抱着你睡…”龚俊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以后再也不分房了，嗯？”
“嗯…”张哲瀚心满意足地应着，手臂环住龚俊的腰，重新占据了这专属位置。
这场由演唱会引发的“分房危机”，最终以龚俊的全面妥协和张哲瀚的眼泪攻势落下帷幕。龚俊算是彻底明白了，对自家这个看起来又A又飒、实则内里娇气又敏感的老婆，什么冷处理、讲道理，都比不上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和一句软话来得有效。
当然，该有的“教育”还是不能少，只是方式得换。
………
当晚，张哲瀚终于“刑满释放”，欢天喜地地抱着自己的枕头，亦步亦趋地跟着龚俊回到了阔别三天的“主卧大本营”。
一进门，他就扑到那张King Size的大床上，抱着柔软的羽绒被滚了好几圈，发出满足的喟叹：“啊——还是这里舒服！客房的床垫硬死了！”
龚俊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好笑地摇头，去浴室拧了热毛巾过来，给他擦脸。哭过一场，眼睛还有点肿。
“以后还听不听话了？”龚俊一边细致地给他擦着脸，一边旧事重提，只是语气早已没了之前的冷硬，只剩下温柔的无奈。
张哲瀚闭着眼享受服务，闻言立刻表忠心：“听！以后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追狗，我绝不撵鸡！”
“油嘴滑舌…”龚俊捏了捏他的鼻子，“记住你说的话。你的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我和孩子们都指着你呢，知不知道？”
这话说得郑重，张哲瀚睁开眼，看着龚俊认真的眼神，心里也微微一震。他收起玩笑的神色，点了点头：“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以前总觉得龚俊管得太宽，有时候像个老妈子，但经过这次，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那份“管束”背后，藏着多深的担忧和爱意。
龚俊见他听进去了，便不再多说，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乖，睡觉…”
两人重新躺回熟悉的位置，龚俊的手臂自然而然地伸过来，将张哲瀚揽入怀中。张哲瀚像只找到归宿的猫咪，自动调整到最舒适的姿势，脸颊贴着龚俊温热的胸膛，听着那平稳有力的心跳，连日来的不安和孤寂感瞬间烟消云散。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小声嘟囔：“还是这样好……”
龚俊低低地“嗯”了一声，收紧了手臂。怀里充实温暖的触感，也让他漂泊了三天的灵魂重新归位。
失而复得的亲密，让这个夜晚显得格外温馨宁静。
………
第二天，被送到爷爷奶奶家的三个小家伙也被接了回来。
一进门，墨墨就像个小旋风似的冲进来，大声嚷嚷：“爸爸妈妈！我们回来啦！爷爷奶奶给我们买了好多好吃的！”
星星比较稳重，但也明显很高兴，牵着蹦蹦跳跳的安安。
安安一看到张哲瀚，立刻张开小胳膊，奶声奶气地喊：“麻麻～抱抱～”
张哲瀚弯腰想把小儿子抱起来，却被龚俊抢先一步。
“妈妈腰还没好透，爸爸抱…”龚俊一把举起安安，让他骑在自己脖子上，小家伙高兴得咯咯直笑。
张哲瀚看着龚俊细心护着他的样子，心里甜丝丝的。
星星仰着头问：“爸爸，你和妈妈和好了吗？”
小孩子敏感，虽然大人没说，但他们也能感觉到前几天家里气氛不对劲。
龚俊和张哲瀚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
张哲瀚揉揉星星的脑袋：“和好啦！以后爸爸妈妈再也不吵架了…”
墨墨立刻接话：“那妈妈你以后要听爸爸的话！爸爸说你是为我们好！”
童言无忌，却说得张哲瀚老脸一红，瞪了龚俊一眼：“你跟你儿子们都说我什么了？”
龚俊一脸无辜：“我只是陈述事实…”
安安坐在爸爸脖子上，也学着哥哥们说话：“听话～麻麻听话～”
张哲瀚被三个儿子“教育”，哭笑不得，只能连连点头：“好好好，听话，妈妈以后一定听话…”
………
日子在龚俊的回归后，重新踏上了温馨而规律的轨道。那个因演唱会引发的“分房”小插曲，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漾开几圈涟漪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甚至让夫夫二人更加珍惜彼此依赖的亲密时光。
转眼，便到了龚家一年一度的全家体检日。
这天清晨，别墅里少了往日的嬉闹，多了一丝郑重的气氛，一家五口特意空腹没吃早餐，然后龚俊带着张哲瀚和三个儿子，驱车前往那家长期合作的私立医院。
体检过程繁琐却有序。
星星已经像个大孩子，能自己配合大部分检查；墨墨虽然还是有点多动，但在爸爸严肃的目光和护士阿姨温柔的引导下，也勉强完成了项目；最小的安安则全程被龚俊或张哲瀚抱着，抽血时哭得小脸通红，委屈巴巴地埋在妈妈颈窝里，让张哲瀚心疼得直哄。
张哲瀚自己的检查也一项项进行。
他自觉身体恢复得不错，腰伤早已无碍，精力充沛，因此并没把这次体检太当回事，全程甚至还有心情跟相熟的医生护士开玩笑。
“林医生，看我这次指标是不是特棒？感觉能原地翻两个后空翻！”张哲瀚拍着胸脯，一脸得意。
年长的林医生推了推眼镜，笑着记录数据：“太太精神头是很好，不过具体结果还要等所有报告出来才能下定论…”
龚俊则显得比谁都紧张，亦步亦趋地跟着，每当医生进行某项检查时，他眉头都会不自觉地微蹙，仔细听着医生的每一句点评，哪怕只是最常规的“嗯，不错”。
“龚总，放松点，就是常规体检…”张哲瀚看他那副样子，忍不住用胳膊肘碰碰他。
“嗯。”龚俊嘴上应着，眼神却依旧专注地追随着检查仪器，仿佛想从那些冰冷的设备上提前读出爱人的健康密码。
全部检查完毕，医生告知大部分结果当天下午就能出来，有些血液项目需要稍等一两天。一家人打道回府，等待消息。
下午，龚俊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是林医生亲自打来的。当时张哲瀚正在游戏房陪星星和墨墨拼乐高，龚俊看了眼来电显示，拿着手机走到了安静的阳台。
“林医生，结果怎么样？”龚俊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电话那头的林医生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但内容却让龚俊的心缓缓沉了下去：“龚先生，太太的大部分检查结果都很理想，骨骼肌肉恢复得也很好，血脂血压都在正常范围内。只是……”
听到“只是”两个字，龚俊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了。
“胃镜检查时，我们发现太太胃部有一个小的息肉，大约0.4厘米。”
“息肉？”龚俊的心跳漏了一拍，“严重吗？是……什么性质的？”
“从形态上看，考虑是良性的增生性息肉，目前看恶变风险不高…”林医生专业地解释，“但是，以它的大小和位置，我们一般建议尽早进行内镜下切除。一方面可以送病理明确诊断，彻底放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预防它将来长大可能引起的不适或变化。这是个微创手术，很小，通过胃镜就可以完成，恢复也快，您不用过度担心。”
尽管林医生语气轻松，但“手术”两个字，还是像重锤一样敲在龚俊心上。只要是涉及到张哲瀚身体的事情，再小，在他这里都是天大的事。
“风险呢？这个切除手术有风险吗？会不会很疼？”龚俊的问题连珠炮似的抛出，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任何操作都有极低概率的风险，比如出血、穿孔，但在我们医院，由经验丰富的内镜中心医生操作，风险率非常非常低。术中会使用镇静麻醉，太太不会感觉到疼痛，就像睡了一觉。术后可能会有些许喉咙不适或腹部胀气，一两天内就能缓解。”林医生耐心安抚。
龚俊沉默了几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的，林医生，我们明白了。麻烦您帮忙安排最好的医生和最早的手术时间。需要做哪些术前准备，请您详细告知。”
挂断电话，龚俊在阳台上站了很久。
初夏的风带着暖意拂过，他却觉得手心有些发凉。他努力消化着这个信息，告诉自己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医生都说了没事……可一想到张哲瀚要经历哪怕是最小的手术，要被麻醉，他的心脏就一阵阵发紧。
他调整好表情，才转身回到室内。
张哲瀚刚好拼完一个乐高模块，抬头看见他，随口问：“谁的电话？公司有事？”
龚俊走到他身边坐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波：“是林医生。体检结果大部分都很好…”
张哲瀚松了口气，笑道：“看吧，我就说我壮得像头牛！”
“但是，”龚俊握住他的手，目光紧锁着他的眼睛，缓缓道，“胃镜检查发现了一个很小的息肉，医生建议……最好做个小手术，把它切掉。”
张哲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些错愕：“息肉？我没什么感觉啊……很严重吗？要开刀？”他对“手术”这个词同样敏感。
“不用开刀，就是通过胃镜做一个微创切除，很小的操作，林医生说就像睡一觉就好了，为了放心。”龚俊赶紧解释，把林医生的话尽量柔和地转述给他听，刻意淡化了所有可能引起恐慌的词汇。
张哲瀚听完，眨了眨眼，脸上的紧张依旧没有褪去，他可怕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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