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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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弥漫着长途汽车站特有的、混杂着汽油与尘土的气味。

石劲猛地顿住脚步，攥紧了手里的车票。那种如影随形的窥视感，在这一刻强烈到几乎化为实质，针一样扎在他的背脊上。他猝然回头，目光如淬火的刀子，狠狠刮过嘈杂的人群，最终，死死钉在了那个角落——

沈铸峰。

他穿着一尘不染的黑色外套，安静地倚靠着斑驳的立柱，仿佛等了很久。

在与石劲视线相撞的瞬间，他脸上没有任何被撞破的惊慌，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吸入其中的平静。

甚至，嘴角还极细微地牵动了一下，像是一个未能成型的笑。

就是他！几天来那些夜半惊醒的心悸，唇上挥之不去的诡异湿濡感，所有莫名的不安与恐惧，瞬间都有了清晰的、狰狞的面孔！

“操你妈！又是你！” 石劲的理智在那一刻彻底崩断。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撞开身前的人，带着所有积压的惊恐与怒火，一拳狠狠砸向那张让他噩梦连连的脸！

拳头裹挟着风声砸在颧骨上，沉闷的痛感炸开。

沈铸峰偏过头，舌尖顶了顶迅速肿胀的口腔内壁，尝到了熟悉的铁锈味。他

看着石劲因愤怒而涨红的脸，那双漂亮的单凤眼里燃烧着纯粹的憎恶与恐惧，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心脏像是被冰锥刺穿，痛得他几乎蜷缩。他的恋人，不认得他了。可即便如此，这激烈的、鲜活的情绪是因他而起，这种认知竟让他心底生出一丝扭曲的、病态的慰藉。

石劲的又打了对方一拳

他用了全力，只想把这个变态打趴下，打到他再也不能跟踪自己！

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他们明明素不相识！手腕却在半途被一只冰冷有力的手死死攥住，那力道大得惊人，像是铁钳，捏得他骨头生疼。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猛地拽向前，整个人被牢牢锁进一个坚硬的怀抱里。

“放开！变态！跟踪狂！！” 石劲嘶吼着，屈起膝盖狠狠顶撞，手肘向后击打，用尽所有能想到的方式攻击。恐惧让他的力量超常发挥，却依旧无法撼动对方分毫。这个男人的怀抱如同铜墙铁壁，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怀抱里的身体在剧烈挣扎，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真实的恨意。沈铸峰默默承受着，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这具失而复得的身体勒进自己的骨血里。他又跑了，连一句话都不肯听他说，就这么恐惧他吗？

重生以来的小心翼翼，失而复得的狂喜，再次“失去”的恐慌，以及此刻被全然遗忘和憎恶的痛苦，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死死缠住。他不能放手，绝不。

“打够了吗？” 他低下头，嘴唇几乎贴上石劲的耳廓，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压抑，“打够了，就跟我回家。”

“回你妈的家！那不是我的家！我们根本不认识！” 石劲绝望地呐喊，低头一口咬在沈铸峰的肩膀上，隔着衣物都能感到牙齿陷入皮肉的阻滞感。他尝到了血腥味，心里却只有更深的寒意——这个人，连痛呼都没有。

肩上的刺痛传来，沈铸峰闭了闭眼。家。那个他们曾经一起布置，充满苦与甜回忆的地方，如今在石劲口中，成了陌生的、需要逃离的所在。他微微侧头，对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打了个手势。

两个身影迅速靠近，无声地隔开了周围零星好奇的目光。

“听话，别闹了。” 沈铸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更深的偏执。他不能再让他消失在人群里。

后颈突然传来一下细微的刺痛，像被蚊虫叮咬。紧接着，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力气迅速从四肢百骸流走，他甚至连站立都无法维持。

“你……”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沈铸峰那双近在咫尺的、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面翻涌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浓稠到化不开的痛苦与疯狂。

意识沉入黑暗前，他只听到一句低沉而固执的话，如同烙印：

“我们回家。”

……

再次恢复意识，是躺在柔软得过分的床上。身体依旧软绵无力，熟悉的房间，紧闭的窗帘，空气里弥漫着沈铸峰身上那股淡淡的、让他心悸的气息。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一点点收紧。

沈铸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换上了家居服，颴骨的淤青在昏暗光线下尤为明显。他端着一杯水，看着他醒来，眼神复杂难辨。

“喝点水。” 他伸手过来。

石劲猛地瑟缩了一下，用尽残余的力气挥开他的手，水杯晃荡，水溅了出来。他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沈铸峰，声音因为恐惧和无力而颤抖：“滚…滚开！求你…放我走…我不认识你…”

沈铸峰看着他那双盛满惊恐的、陌生的眼睛，看着他不自觉发抖的身体，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握成了拳，指节泛白。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水杯，沉默地、固执地，再次递到石劲唇边。

动作温柔，姿态却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石劲别开脸，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终于无法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