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透过云层,带着点微弱的暖意。
桑榆穿着笙卓韫那件洗得发白的黑夹克,跟在他身后走出社区诊所。
输液输到后半夜,烧退了大半,但浑身还是软得像没骨头,胃里空荡荡的,饿得发慌,脚步虚浮得差点踩空台阶。
“走快点,磨磨蹭蹭的。”笙卓韫头也没回,声音哑得厉害。
他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百元钞,还有二十七块零钱——这是两人解约后仅剩的全部家当。
街角的早餐摊早已支棱起来,蒸笼里的热气往上冒,肉包、油条的香味混着豆浆的甜香飘过来。
笙卓韫停下脚步,盯着蒸笼看了两秒,咬牙问老板:“两屉小笼包,两碗粥,多少钱?”
“十五块。”老板麻利地打包,递过来两个塑料袋,“刚蒸好的,热乎着呢。”
笙卓韫数了十五块递过去,接过早餐,把装粥的袋子塞给桑榆:“拿着,赶紧吃。”
两人找了个公园长椅坐下,桑榆打开粥碗,温热的米香扑面而来。
他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没什么胃口,勉强咽下去,又拿起一个小笼包,咬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抬眼看向笙卓韫,突然心里发酸。
“你怎么不吃?”笙卓韫察觉到他的目光,含糊不清地问。
“我不饿。”桑榆摇摇头,把自己的小笼包推到他面前,“你吃吧,你昨天也没怎么吃东西。”
“矫情什么?”笙卓韫瞪了他一眼,刚要把小笼包塞进嘴里,大概是瞪人太用力,没注意咬得太急,牙齿结结实实地磕在了自己的上颚,疼得他“嘶”了一声,差点把嘴里的包子吐出来。
“操!”他低骂一句,捂着嘴揉了揉,腮帮子鼓着,又疼又气,“真是邪门了!”
桑榆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没事!”笙卓韫硬邦邦地吼了一句,把剩下的小笼包塞进嘴里,嚼得飞快,他好了伤疤忘了痛,又一次狠狠咬在了自己的舌头上。
“吃完赶紧找工作,这破钱撑不了两天。”
桑榆没说话,低头喝着粥。
手指无意识地摸向手机,解锁后,通讯录里“家里”那栏是空的。
三年前他从家里跑出来,就拉黑了父母和姐姐,就算现在回去,也只会被抓去继续给李总当摇钱树,哪里有什么家可回?
他想了想,摁灭了手机。
笙卓韫瞥到他的动作,嗤笑一声:“别想那些没用的,是男人就得自己养活自己。”他说着,也掏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里“爸”“妈”的备注刺得眼睛疼,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最终还是按了锁屏。
他工作五年,工资大半都被家里拿去填窟窿了,现在他一无所有,那些人更不会管他的死活。
他想到这突然觉得嘴里的包子有股酸味,草草嚼了几口就咽了下去。
吃完早餐,两人揣着剩下的一百一十二块钱,开始挨家挨户找工作。
“老板,你们这招人吗?”笙卓韫推开一家便利店的门。
店员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眼神里带着打量:“不招人。”
笙卓韫皱了皱眉:“行,打扰了。”
两人只能悻悻地离开。
话音刚落,他抬脚就走,没注意脚下的台阶,“咚”地一下踩空,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没事吧?怎么走路从来不看路啊?”桑榆赶紧蹲下来扶他。
“没事没事!”笙卓韫挣扎着站起来,揉着发红的膝盖,脸色难看,“真是见了鬼了!”
桑榆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样子,忍不住抿了抿唇,没敢笑,只是默默扶着他的胳膊,放慢了脚步。
接下来是一家餐馆,后厨的油烟味飘出来,呛得桑榆忍不住咳嗽。
老板是个光头大汉,上下打量着桑榆,摇摇头:“不招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太阳慢慢升高,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两人走了两条街,问了十几家店,不是不招,就是不招,要么还是不招。
桑榆走得腿都酸了,停下来靠在电线杆上喘口气。
笙卓韫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骂骂咧咧道:“真的是,这社会没法待。”他嘴上说得硬气,眼底却藏着一丝难掩的无奈。
他自己也没注意,一脚踢起泥点,溅得裤脚全是。
看着鞋尖的泥渍,笙卓韫愣了愣,突然没了骂人的力气。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桑榆实在撑不住了,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脚步踉跄着差点摔倒。
笙卓韫赶紧伸手扶了他一把,皱着眉:“你行不行?不行就找个地方歇会儿。”
“我没事。”桑榆摇摇头,想站直身体,却还是有点晃。
就在这时,笙卓韫眼睛一亮,指着前面商圈门口的一个牌子:“你看!发传单的,日结!”
桑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中介模样的人举着牌子,上面写着“临时发传单,日结80块,男女不限,立刻上岗”。
“行了!总比饿死强!”笙卓韫没多想,拽着桑榆就冲了过去。
“老板,我们要接。”笙卓韫拍了拍中介的肩膀。
中介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见两人虽然看着狼狈,但长得都干净,点点头:“行,跟我来领传单,房地产的,就发在这商圈里,每人一百张,发完就能结钱。”
领了传单,两人站在商圈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桑榆头晕得更厉害了。
“愣着干什么?发啊!”笙卓韫已经递出去好几张了,回头见桑榆还站在原地,忍不住催道。
桑榆咬咬牙,拿起一张传单,犹豫着走向一个路过的女生,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姐,麻烦看一下……”
女生瞥了他一眼,没接,径直走了过去。
桑榆的手僵在半空,脸颊发烫。
他又尝试着走向一个男生,刚要开口,对方就摆摆手:“不用,谢谢。”
接连被拒绝了好几次,桑榆的信心彻底没了,手里的传单一张都没发出去,低着头,肩膀微微缩着,像只受惊的兔子。
笙卓韫看在眼里,骂了句“怂包”,却还是走了过来,挡在他身前。
刚想开口吆喝,结果不小心咬到了刚才的旧伤,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心里暗骂一句“倒霉”,他还是梗着脖子喊了起来:“哥,姐,看看刚需房呗!地段好,性价比超高,了解一下不亏!”声音洪亮,虽然嗓子哑得厉害,却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劲。
有人被他的吆喝吸引,停下脚步接过传单,笙卓韫立刻笑着说“谢谢”,又转头对桑榆说:“别怕,没人会吃了你。”
桑榆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深吸一口气,再次拿起传单。这次他鼓起勇气,走向一个带着孩子的妈妈,小声说:“姐,麻烦看一下房地产传单,谢谢。”
也许是看他态度诚恳,那个妈妈接过了传单,点了点头:“好,谢谢。”
桑榆心里一喜,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又继续往下发。
虽然还是会被拒绝,但他已经不再像刚开始那样胆怯了。
他心里清楚,不发完就没工钱,没工钱连下一顿饭都没着落。
太阳渐渐西斜,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商圈里的人少了很多,桑榆手里的传单终于发完了,他松了口气,走到笙卓韫身边:“我发完了。”
笙卓韫点点头,手里还剩最后几张,他加快速度递出去,很快也发完了。两人走到中介那里,等着结钱。
“老板,我们发完了,结下钱吧。”笙卓韫递过空了的传单袋。
中介翻了翻袋子,又看了看两人,眉头一皱:“你们这发得不对啊,我看监控,有些地方没发到,而且好多传单都堆在垃圾桶里了,不算发完。”
“你胡说八道!你看监控就只看截图吗?不会看完整视频?”笙卓韫瞬间火了,攥紧了拳头,恨不得一拳砸在对方脸上。可他刚瞪了中介一眼,就想起之前的倒霉事,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收敛了点火气。
桑榆拉了拉他的胳膊,小声说:“算了,五十就五十吧,总比没有好。”
笙卓韫瞪了中介一眼,又看了看桑榆苍白的脸,最终还是松了拳头,咬牙道:“行,五十就五十,给钱!”
中介慢悠悠地掏出五十块钱,递了过来,嘴角还带着嘲讽的笑。
笙卓韫一把夺过钱,拽着桑榆转身就走。
手里的五十块钱被攥得紧紧的,手心都出了汗。
现在两人手里总共有一百一十二加五十,一共一百六十二块钱,连住一晚廉价旅馆都不够。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突然刮起了大风,乌云黑压压地压过来,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快走,找个地方躲躲!”笙卓韫抬头看了看天,拉着桑榆就往前跑。
可已经来不及了,豆大的雨点瞬间砸了下来,噼里啪啦打在身上。
没一会儿,两人就浑身湿透了,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冷得桑榆忍不住发抖,刚退下去的烧好像又有点反复。
笙卓韫拉着他,慌不择路地往前跑,终于看到街边一家关门的店铺,两人赶紧躲进屋檐下。
屋檐不宽,空间狭小,两人只能肩并肩挨着,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淌,溅湿了裤脚,一股凉意顺着皮肤钻进骨头里。
桑榆冻得牙齿打颤,蜷缩着身子。笙卓韫看着他苍白的脸,把身上的夹克脱了下来,硬塞给他裹上:“穿上!别冻死了。”
话音刚落,屋檐上一滴大大的雨水正好砸进他眼里,涩得他直眨眼。他暗暗吐槽了一句“今天真是倒霉透顶”。
桑榆裹着带着烟味的夹克,心里稍微暖了点,咳嗽声却没停。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屋檐下的空间越来越小,两人紧紧挨着,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桑榆身体虚弱,靠在笙卓韫的肩膀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呼吸轻轻打在他的颈侧。
笙卓韫僵着身子不敢动,低头看着身边人苍白的脸,眉头皱了皱。
这三年,他跟着“桑榆”跑前跑后,一直以为是个柔弱的女生,直到那天在李总办公室门外听到真相,才知道是个男的。
他本来觉得自己挺倒霉的,蹲了三年,居然跟着个男扮女装的艺人,可看着眼前人这副狼狈又脆弱的样子,心里莫名软了一下。
他低声丢下一句“没用”,眼皮越来越沉,也沉沉睡了过去。
雨还在下,夜色越来越浓,屋檐下的两人,在彼此的体温和呼吸声里,熬过了解约后最狼狈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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