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日

在医院精心照料下，叶清琰总算康复出院。人刚回到萧家暂住的客房，叶郡川的电话就追了过来，语气冷硬，不容置疑：“没死就赶紧给我滚回来！”

到底还是不敢忤逆父亲，叶清琰沉默地收拾了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东西。萧滢玥红着眼眶拉着他的手不肯放，萧洵璟气得直骂叶郡川不是东西，连一向沉稳的萧翰谦脸色都极其难看，却也无法强行留下别人法律上的儿子。温静姝只能偷偷塞给叶清琰一些他爱吃的小零食，叮嘱他照顾好自己。

一步三回头地回到那个冰冷的家，迎接他的是叶郡川和周茗毫不掩饰的冷嘲热讽。

“命还挺硬，这样都没死在外面？”周茗瞥了他一眼，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讨论天气。

叶郡川则是用那双阴沉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像是要在他身上剜出几个洞来。不过，或许是真怕一不小心把这“病秧子”打死了惹来麻烦，也或许是萧家上次的态度让他有所顾忌，他最终没有动手，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重的冷哼。

叶清琰垂着眼睑，对这一切毫无反应。他早就麻木了。爱不爱他？这种问题他从未奢望过。只要不打他，不过分饿着他，随便他们瞪也好，骂也罢，他都无所谓。他像个没有灵魂的玩偶，默默地缩回到那个属于他的、光线昏暗的角落，直到父母觉得无趣，各自离开。

就这样，在漠视与冷眼中，叶清琰磕磕绊绊地长到了六岁，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这对他而言，是黑暗中难得的一线曙光。因为这意味着，他可以和哥哥姐姐上一个学校了！虽然令人恐惧的堂弟叶清宸依旧和他同班，让他每天在学校都提心吊胆，但至少，课间休息时，他偶尔能远远看到萧洵璟在操场上打球的身影，或者能在走廊上遇到被同学簇拥着、笑容明媚的萧滢玥。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也足以成为他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他知道，在这个校园里，他不是完全孤立的，有光在。

叶清琰的生日在十月一日，国庆节。这个举国欢庆的日子，从来与他无关。

今年，叶老爷子兴致高，让两个儿子都带上家人，陪他去南方一个著名的旅游城市度假。理所当然地，叶清琰再次被排除在外，被独自留在了空荡荡的别墅里，只有那个好心的老佣人张妈偷偷给他留了些食物。

萧家从萧洵璟和萧滢玥那里得知了叶清琰的生日，也知晓他又被独自留在家中。温静姝心疼不已，直接让儿女去把叶清琰接到了家里。

“琰琰，生日快乐！”一进萧家大门，迎接他的是萧滢玥灿烂的笑容和萧洵璟一个略带别扭却真诚的“生日快乐”。餐厅的桌子上，摆着一个不算很大却无比精致的生日蛋糕，上面插着六根小小的蜡烛。

叶清琰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跳跃的烛火，看着萧家父母温柔的笑脸，看着哥哥姐姐期待的眼神。

“快，琰琰，许个愿，然后吹蜡烛！”萧滢玥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蛋糕前。

愿望？

他从来没有过过生日，也从来没有许过愿。

他看着烛光，又看向围在身边的每一个人，最后目光落在萧滢玥亮晶晶的眼睛上。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心里默默地、无比纯粹地念着：希望叔叔阿姨，哥哥，还有姐姐，永远都开心，健康，我们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在一起。特别是姐姐，希望姐姐永远都这么快乐。

他用力吹灭了蜡烛，在一片掌声和欢笑声中，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极其羞涩却真实无比的笑容。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生日，有蛋糕，有礼物（萧洵璟送了他一套高级数学启蒙书，萧滢玥送了一个可爱的音乐盒），有关心他、为他庆祝的人。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

这一次，叶清琰学聪明了。在叶家人旅游回来的前一天，他就老老实实地待在了自己家里，还把萧家送给他的礼物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叶郡川和周茗回来时，看到叶清琰安分地待在角落，没有乱跑，也没有“惹是生非”，加上旅途疲惫，倒也难得没有找茬，只是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就算过去了。叶郡川甚至因为心情尚可，语气都稍微缓和了点，虽然依旧是命令式的：“在家就安分点。”

不久之后，周茗在一次家庭晚餐时，宣布了自己怀孕的消息。

叶郡川喜出望外，连带着对周茗的态度都殷勤了不少。

叶清琰坐在餐桌最远的角落，听着这个消息，心里先是茫然，随即涌上一股单纯的、近乎解脱的高兴。

太好了！

有了新的弟弟或者妹妹，爸爸妈妈应该就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个孩子身上了吧？那样，他们就再也不会整天看他不顺眼，不会再动不动就打骂他、瞪他了吧？

他小小的心里，对于即将到来的新生命，没有嫉妒，只有最朴素的期盼——期盼着这个孩子，能带走施加在他身上的大部分恶意，让他能稍微喘口气，让他能……多一点机会，偷偷地去感受围墙另一边，那份不属于他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