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家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紧张的喜悦。自张哲瀚怀双胞胎的消息确认后，这里迅速升级为家族特级保护单位。
四位长辈几乎是闻讯而动，第一时间从各家赶来。龚母和张妈妈看着B超单上那两个清晰的小孕囊，激动得热泪盈眶，拉着张哲瀚的手反复念叨着“祖宗保佑”、“辛苦瀚瀚了”。两位父亲虽内敛许多，但眼角的笑纹和频频点头的动作，也泄露了内心的狂喜与欣慰。
商议的结果是，龚母和张妈妈当机立断，决定轮流驻扎在婚房，亲自监督孕期的一切事宜，确保万无一失。
用张妈妈的话说：“一个嘟嘟我们都捧在手心里，这回一下子来两个，瀚瀚这身子骨，非得我们亲自盯着补不可！”龚俊试图婉拒，表示有专业团队，但被两位母亲以“外人哪有自家人上心”为由，联合驳回了。
于是，张哲瀚的“皇后”待遇再次升级。每日的餐食严格按照顶级营养师开的双胎食谱来，少油少盐，但食材精贵，分量十足，旨在为他和他肚子里的两个小宝贝提供最充足的营养。各种滋补汤水、营养品更是轮番上阵，几乎不间断。
孕早期的张哲瀚，除了偶尔的嗜睡和口味变得有些挑剔外，并无其他明显不适，这让他和全家都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的变化——他的胃口变得出奇的好。
仿佛身体里住进了一个无形的能量吞噬兽，还是双倍的。常常是刚吃完正餐没多久，他就又觉得胃里空落落的，心慌气短，必须得再垫补点东西才能舒服。短短一个月，体重秤上的数字就毫不留情地向上蹿了五斤。
这对向来注重外形、习惯了清瘦体态的张小少爷来说，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他看着镜子里脸颊明显圆润了一圈的自己，再捏捏腰间那层软乎乎的“储备粮”，郁闷得直想撞墙。
“妈，能不能少吃点？我感觉我快胖成球了！”他对着正在厨房监督阿姨炖燕窝的张妈妈抱怨。
“胡说八道！”张妈妈头也不回，语气坚决，“你现在是一个人吃三个人补，胖点怎么了？那是宝宝的营养！你看你之前瘦的，风一吹就倒，现在这样刚好，有福气！”
龚母也在一旁帮腔：“是啊瀚瀚，健康最重要。双胎负担重，营养必须跟上，可不能由着性子来。”
连龚俊，在私下被他缠着抱怨时，也只是搂着他，亲亲他嘟起的脸颊肉，低笑道：“不胖，这样抱着更舒服。”虽然话语是安慰，但行动上却坚定不移地站在了母亲们那边，监督他按时按量进食。
医生的例行检查也说，双胎孕期体重增长比单胎快是正常现象，只要在合理范围内，无需过度焦虑。
道理都懂，可张哲瀚看着自己迅速走形的身材，心里那关就是过不去。他可是时尚买手店的老板，是那个曾经在派对上光芒四射的小少爷，怎么能容忍自己变成一个圆滚滚的“球”？
一种叛逆的、带着点委屈和焦虑的情绪，悄悄在他心底滋生。
他开始阳奉阴违。
在全家人的眼皮子底下，他完美扮演着“乖宝宝”的角色，妈妈们端来的食物，他大多能顺利吃完。但背地里，他开始偷偷“减餐”。
有时，他会借口“去洗手间”，把嘴里没咽下去的食物吐掉一部分；有时，他会趁着龚俊去上班、妈妈们午休或忙碌的间隙，悄悄把阿姨准备的点心倒进厨房垃圾处理器；甚至会在晚上，以“不饿”、“吃多了睡不着”为由，拒绝宵夜。
他计算着偷偷减少的卡路里，带着一种隐秘的、自以为是的“掌控感”，仿佛这样就能对抗那不受控制上涨的体重。
起初几天，相安无事。他甚至有些得意于自己的“机智”。然而，他低估了肚子里那两个小生命的“抗议”能力，也高估了自己身体在双胎妊娠下的承受力。
这天晚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晚饭。张哲瀚照例表现得胃口很好，甚至比平时多喝了半碗汤，赢得了两位母亲欣慰的笑容。只有龚俊，在给他夹菜时，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觉得他今晚吃得似乎有些过于“努力”了。
深夜，万籁俱寂。
张哲瀚是被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惊醒的。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胃里翻江倒海，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捂住嘴，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头顶。
“唔……”他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踉跄着冲进主卧的洗手间，趴在马桶边剧烈地干呕起来。因为晚上刻意吃得不多，胃里其实没什么东西可吐，只能呕出一些酸水，但这反而更折磨人，食道和喉咙被胃酸灼烧得火辣辣地疼。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疯狂地、不规则地悸动起来，跳得又快又乱，慌得他几乎喘不上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
“龚……龚俊……”他虚弱地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身体软软地顺着冰凉的瓷砖墙壁往下滑。
浅眠的龚俊几乎在张哲瀚坐起的瞬间就醒了。看到他冲进洗手间，龚俊立刻跟了过去。当看到张哲瀚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冷汗，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浅弱时，龚俊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瞬间沉到了谷底。
“瀚瀚！”龚俊一个箭步冲上前，蹲下身将他冰凉的身体紧紧搂进怀里，声音因恐惧而绷紧，“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难受……心慌……头晕……好晕……”张哲瀚靠在他怀里，气若游丝，手指无力地抓着他的睡衣前襟，身体因为不适而微微颤抖。
龚俊摸到他一手心的冷汗，再探探他过快的心跳，脸色骤变。他立刻将人打横抱起，快步走出洗手间，声音沉着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焦急，对着闻声赶来的两位母亲快速说道：“妈，瀚瀚不舒服，心慌头晕得厉害，我得立刻送他去医院！”
两位妈妈看到张哲瀚那副虚弱无力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连声说：“快去！快去！我们收拾东西马上来！”
龚俊甚至来不及换衣服，穿着家居服，用厚毯子将张哲瀚裹严实，抱着他就冲出了家门，直接乘坐专属电梯直达地下车库，司机早已接到通知，发动了车子等在门口。
一路上，龚俊紧紧抱着怀里不断呻吟、浑身冰凉的张哲瀚，不停地低声安抚：“没事的，瀚瀚，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坚持住……”他握着张哲瀚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细微的颤抖和过快的心率，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双胎妊娠本就风险更高，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心惊胆战。
医院的VIP通道早已准备就绪。值班的产科主任和林主任都被紧急呼叫了过来。一番紧急检查和抽血后，初步结果很快出来。
“低血糖，伴有比较严重的妊娠反应。”林主任看着化验单，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严肃，目光扫过病床上依旧虚弱、挂着营养液补充能量的张哲瀚，最后落在紧绷着脸的龚俊身上，“龚太太最近饮食情况怎么样？是不是摄入不足？”
龚俊还没来得及回答，匆匆赶到的张妈妈就急着开口：“不会啊林主任！瀚瀚最近胃口可好了，每顿都吃得不少，我们还变着花样给他补呢！”
林主任沉吟了一下，看向脸色苍白、眼神有些闪烁的张哲瀚，放缓了语气，但话语却一针见血：“龚太太，双胎妊娠对能量和营养的需求非常大。有时候，表面上看起来吃了，但如果实际摄入量跟不上身体和宝宝们的消耗，尤其是在夜间空腹时间较长时，就很容易出现低血糖。低血糖会引起心慌、头晕、出汗、乏力，甚至像你这样严重的呕吐。这对你和宝宝们都非常危险。”
张哲瀚躺在病床上，听着医生的话，感受着全家人担忧和询问的目光，尤其是龚俊那深沉得几乎要将他看穿的眼神，一股强烈的羞愧和后悔涌上心头。他咬着下唇，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无声地滑落。
他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龚俊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张哲瀚最近对体重的抱怨，想起他偶尔闪烁的眼神和有些异常的进食行为。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后怕和一丝怒意，再睁开时，目光复杂地看着张哲瀚，声音低沉而沙哑：“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事到如今，张哲瀚再也无法隐瞒。他抽噎着，断断续续地承认了自己最近因为怕胖，偷偷减少食量的事情。
“我……我就是不想胖得那么快……太难看了……”他哭得委屈又后悔。
“糊涂！”一向温柔的张妈妈气得拍了他胳膊一下，又心疼得直掉眼泪，“你这孩子！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和宝宝开玩笑！胖一点怎么了？健康最重要啊！”
龚母也是又急又气：“瀚瀚，你真是……差点吓死我们了！”
林主任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郑重：“龚太太，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孕期，尤其是双胎孕期，体重增长是必然且必要的。我们要关注的是合理增长，而不是一味追求瘦。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保证充足的营养，让两个宝宝健康发育。至于身材，等生完宝宝，有的是时间和办法恢复。因噎废食，是最不可取的。”
她转向龚俊和两位母亲，叮嘱道：“回去后，一定要保证少食多餐，营养均衡。可以在床头放些苏打饼干、全麦面包之类的健康零食，夜里或者早晨起床前吃一点，避免长时间空腹。千万不要再饿着了。”
龚俊郑重地点头：“我知道了，林主任，谢谢您。我们会严格监督的。”
一场虚惊，终于在医生的处理和叮嘱中暂时平息。但回到家后，张哲瀚明显感觉到，家里的“监管”力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级别。
他被勒令卧床休息了整整两天。两位母亲几乎是寸步不离，轮流盯着他。一日三餐外加两次点心、一次宵夜，雷打不动地送到他面前，必须亲眼看着他吃完才算数。营养师根据他的情况重新调整了食谱，更注重营养密度和易消化，但分量依旧不容商量。
龚俊更是将办公地点彻底搬回了家。他书房的门随时开着，能随时听到外面的动静。他不再只是口头叮嘱，而是会亲自陪张哲瀚吃饭，在他皱眉想放下筷子时，平静却不容置疑地提醒：“再吃五口。”或者，“把这块鱼吃完。”
他甚至学会了看营养成分表，会仔细检查阿姨准备的每一份餐点和零食，确保热量和营养达标。
张哲瀚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精心喂养的、失去了自由的珍稀动物。每次面对那些虽然精致却分量实在的食物，他都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抗拒和心理上的麻木。
“妈，我真的吃不下了……”他对着又一碗熬得浓稠的鸡汤，苦着脸哀求。
“不行，这才多少？必须喝完，你看你脸色还这么白！”张妈妈态度坚决。
“老公……”他又转向龚俊，试图撒娇。
龚俊放下手中的文件，走到他身边，端起那碗汤，用勺子舀了，吹凉，递到他唇边，眼神温和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定：“听话，医生的话忘了？为了宝宝，也为了你自己。”
那眼神里有后怕，有关切，有不容置疑的爱，唯独没有妥协的余地。
张哲瀚看着那勺递到嘴边的汤，再看看围坐在旁边，眼神里写着同样内容的两位母亲和丈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认命感，席卷了他。
他还能怎么办呢？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补回来。
他任命地张开嘴，机械地吞咽着。一碗汤，一碟菜，一碗饭，一份水果……日复一日。
有时候，他会摸着日益隆起、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弧度的小腹，对着里面两个小家伙小声抱怨：“都怪你们，害妈妈变成小猪了。”但感受着那日渐清晰的胎动，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无奈和温柔的情感又会悄然滋生。
龚俊察觉到他的郁闷，会在夜深人静时，将他搂在怀里，大手轻柔地抚摸着他圆润的腰腹，低声道：“不胖，很好看。这里装着我们的宝贝，是世界上最美的弧度。”
他还会抽空带张哲瀚去露台晒太阳，陪他看一些轻松有趣的电影分散注意力，甚至默许了顾霄等人偶尔的“线上探望”（当然，仅限于视频聊天，并且严格限时）。
张哲瀚就在这种被爱紧密包围、却也近乎“窒息”的严格监管下，一天天度过他的孕期。体重稳步上升，腰身越来越圆润，脸颊也愈发饱满红润。孕吐渐渐好转，低血糖的症状再未出现。每次产检，医生都会表扬宝宝们发育得很好，非常健康。
他看着B超屏幕上那两个活泼好动的小身影，听着他们强有力的胎心，再摸摸自己滚圆的肚子，终于彻底放弃了“减肥”的念头。
麻了。
真的麻了。
他现在只盼着这两个小祖宗能安安稳稳、健健康康地出生。至于身材？等“卸货”以后再说吧！
他瘫在沙发上，一边接受着龚俊的投喂，一边生无可恋地想。而龚俊看着他虽然抱怨却依旧乖乖张嘴的样子，眼底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与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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