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俊回国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原本应该是一切回归正轨的标志。
前一天晚上,他确实“身体力行”地验证了某些流传甚广的“太行山”理论并非空穴来风。
张哲瀚被折腾到后半夜,连讨饶的力气都没有,最后几乎是晕睡过去。
临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这男人是铁打的吗?刚下长途飞机,时差都没倒过来,哪来这么充沛的精力?!果然“活阎王”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而龚俊,餍足之后,看着身边人沉沉睡去的恬静容颜,心底那点因短暂分别而积攒的躁动终于平息。他习惯性地在脑中过了一遍第二天的手术安排和查房重点,这才拥着张哲瀚,以绝对标准的睡姿沉入睡眠,呼吸平稳,仿佛刚才那场耗费体力的“运动”不过是日常热身。
他的生物钟向来精准得如同原子钟,无论前一夜多么“辛勤耕耘”,第二天清晨六点,必定准时醒来。
然而,今天早上,意外发生了。
当龚俊睁开眼,下意识去摸床头柜上的腕表时,触手却是一片空荡。他蹙眉坐起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向表盘——7:28 AM。
比他的常规起床时间,晚了整整一小时二十八分钟。
龚俊的眉头瞬间拧紧,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名为“错愕”的情绪。这对于凡事追求精准、掌控力极强的他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他立刻掀被下床,动作依旧利落,但比起平日的从容,明显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走进浴室,镜子里映出的男人,除了眼底因长途飞行和昨夜“加班”而残留的极淡倦色,并无太多异常。但迟到了这个事实,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在他严谨秩序的神经上。
他甚至没有时间像往常一样进行十分钟的晨间冥想和拉伸,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刮胡子,换上熨烫好的白大褂(张哲瀚前一天特意让保姆熨好的),连早餐都来不及吃,只匆匆喝了一口冷水,便拿起车钥匙和公文包,快步走向玄关。
卧室里,张哲瀚被这一连串比平时明显“嘈杂”的动静扰醒,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坐起来,哑着嗓子问:“几点了……你怎么还没走?”
龚俊在玄关处系着鞋带,头也没抬,声音透过口罩传来,依旧平静,但细听能品出一丝紧绷:“有点迟了…”
张哲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过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顿时瞪大了眼睛,睡意全无。
7:35 AM!
龚俊竟然迟到了?!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不,比那还稀奇!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扒在卧室门框上,看着已经穿戴整齐、正在最后整理袖口的龚俊,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你……你昨晚……是不是太……所以起晚了?”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点小小的、幸灾乐祸的得意——看吧,再厉害的“永动机”也有燃料耗尽的时候!
龚俊系鞋带的动作顿了一秒,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没什么温度,但耳根似乎几不可察地泛起点微红。
他没有回答这个明显带着调侃意味的问题,只是拉开门,留下一句:“记得吃早餐,送坚果别迟到…”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张哲瀚对着关上的门板做了个鬼脸,心情莫名大好。哼,让你平时总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也有今天!
………
龚俊驾驶着车子,平稳地汇入早高峰的车流。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收紧一下。大脑在飞速运转,分析着导致这次罕见迟到的原因。
变量一:国际长途飞行导致的生理节律紊乱。虽然他已尽量调整,但身体的疲惫阈值可能确实受到了影响。
变量二:昨夜性事持续时间及强度超出常规。这一点被他理性地归类为“不可控情感需求导致的必要消耗”,但客观上确实占用了部分休息时间并提升了睡眠深度。
结论:主要诱因为变量一,变量二为次要但不可忽视的叠加因素。下次需预留更充足的缓冲时间以应对类似情况。
他冷静地完成了自我剖析,并将此次“意外”纳入未来的时间管理模型中进行优化。然而,当他踏进医院神经外科病区时,立刻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
现在是早上八点过十分。按照龚俊雷打不动的习惯,他应该在七点五十之前到达办公室,七点五十五开始浏览当天手术病人的最新影像资料,八点整准时带领医疗小组进行晨间查房。
而今天,他迟到了将近二十分钟。
当他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时,原本还有些细碎交谈声的护士站瞬间安静下来。几个小护士飞快地交换着眼色,低下头假装忙碌,但嘴角压抑的笑意却泄露了她们内心的不平静。
正在准备查房记录的住院医王磊看到龚俊,明显愣了一下,赶紧小跑过来:“龚主任,您来了!那个……病人我们都初步看过了,生命体征稳定……”
“嗯。”龚俊淡淡应了一声,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办公室,“五分钟后,一号病房集合查房…”
他的声音依旧冷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但那比平时晚了二十多分钟出现的身影,本身就足以在神经外科掀起一场无声的海啸。
龚主任迟到了!
那个永远像上了发条一样精准、严苛到分秒不差的龚主任,竟然迟到了!
这个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在龚俊走进办公室关上门的瞬间,就通过各种小群、眼神交流迅速传遍了整个科室。
【惊天大新闻!活阎王今天迟到了!快二十分钟!我亲眼所见!】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是不是路上堵车?】
【堵车?龚主任哪天不经过早高峰?他哪次迟到过?他可是能精准预判每个红灯时间的人!】
【那就是……家里有事?】
【家里?你说那个……嫂子?】
【卧槽!不会是……昨晚……战况太激烈了吧?(捂脸)】
【极有可能!别忘了龚主任‘太行山’的称号!这刚小别胜新婚……】
【所以,‘太行山’之所以迟到,是因为……夜里‘太行’,导致早上……起不来?】
【这逻辑通!非常通!】
【哈哈哈笑死我了!原来冷面阎王也有被‘榨干’的一天?!】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敢议论这个!】
【不过话说回来,龚主任虽然迟到,但你看他刚才那气场,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吓人……】
【那是!阎王就是阎王,就算晚点上岗,那也是阎王!】
………
各种猜测、调侃、难以置信的议论在私下里疯狂传播。
龚俊的“迟到事件”,其轰动效应甚至超过了某个疑难手术的成功。因为这触及了他“非人”形象的核心——那种仿佛永不犯错、永不停歇的绝对精准和自律。
而现在,这个“神话”似乎出现了一丝小小的、却足以让人津津乐道的裂缝。而这裂缝的源头,直指他那同样引人注目的明星爱人。
查房时,龚俊一如既往的严谨、犀利。他提问的角度依旧刁钻,对病历中的细节扣得极死,几个准备不足的实习生再次被他那不带脏字却句句戳心的事实陈述说得面红耳赤,差点当场表演一个泪洒病房。
但今天,大家看向他的眼神里,除了惯有的敬畏,还偷偷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了然。
甚至有位胆子稍大点的副主任医师,在讨论完一个病例后,趁着周围没太多人,半开玩笑地低声对龚俊说:“老龚啊!工作虽然重要,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保重身体啊…”说完,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龚俊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看了对方一眼,那眼神冷得让对方瞬间收回了手,干笑两声赶紧溜走。
他当然知道科室里在流传什么。那些窃窃私语和古怪的眼神,在他高度敏锐的观察力下无所遁形。
但他能说什么?解释自己是因为航班疲惫和……私人生活导致起床晚了吗?
这种解释本身,就违背了他的原则,且只会越描越黑。
所以,他选择无视。
用更强大的专业气场和更严苛的工作标准,来镇压一切杂音。
然而,他低估了这件事的后续发酵能力。
中午,他在办公室休息,准备吃张哲瀚早上硬塞给他的(据说是保姆做的)三明治。刚咬了一口,就听到外面两个小护士经过,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所以说,再厉害的男人,回家也得被收拾服帖……”
“那可不,张老师威武!居然能让龚主任迟到!”
“看来‘耙耳朵’和‘太行山’并不矛盾嘛,哈哈哈……”
龚俊拿着三明治的手,僵在了半空。他面无表情地咀嚼着,但耳根那点微红,似乎有向脖颈蔓延的趋势。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张哲瀚发来的视频请求。
龚俊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屏幕里立刻出现了张哲瀚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脸,背景是家里的餐厅,小坚果正坐在旁边乖乖吃饭。
“龚大主任~”张哲瀚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上班辛苦啦?没迟到吧?”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明显是知道了什么,特意来“慰问”的。
龚俊看着屏幕里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沉默了两秒,然后冷静地开口:“托你的福,一切正常…”
“正常?”张哲瀚挑眉,凑近屏幕,压低声音,用气声道,“我可听说,某位以精准著称的主任医师,今天罕见地迟到了哦~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啊?”
他的语气暧昧又欠揍。
小坚果似乎听到关键词,抬起头,奶声奶气地学舌:“爸爸~迟到~羞羞~”
龚俊:“…………”
他看着屏幕里一大一小两张极其相似、都写着“看你好戏”的脸,深吸了一口气,感觉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以及什么叫“家属过于活泼带来的不必要的关注度”。
“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龚俊决定终止这场毫无建设性且容易引发内部矛盾的对话。
“别呀!”张哲瀚赶紧叫住他,脸上笑容收敛了些,带上点真实的关心,“你吃午饭了吗?是不是又忙得没空吃?我给你带的三明治吃了没?”
“正在吃。”龚俊拿起三明治示意了一下。
“这还差不多。”张哲瀚满意地点点头,又忍不住嘴贱,“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好好补补~毕竟某人都累得迟到了呢!”
龚俊直接掐断了视频。
世界清静了。
他放下手机,看着桌上那只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忽然觉得有点食不知味。这种被全科室(甚至可能很快全院)暗中调侃,还被家里那个“小作精”当面嘲讽的感觉,实在……非常陌生,且令人不悦。
他龚俊的人生字典里,从未有过“迟到”和“成为谈资”这两个词条。而今天,因为某个不可控变量(张哲瀚)和其引发的连锁反应,他一次性体验了个够。
下午的手术,是一台复杂的脑膜瘤切除。龚俊站在手术台前,戴上显微镜,拿起手术刀的那一刻,所有杂念被瞬间摒除。他的眼神恢复了一贯的专注和冷静,动作稳定、精准、高效,仿佛一台被输入了完美程序的精密仪器。
周围的助手和护士们也立刻进入了状态,不敢有丝毫懈怠。手术室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龚俊偶尔简洁的指令。
在这种极致的专业领域,他依然是那个不容置疑的王者。
然而,当手术顺利结束,他脱下手术服,进行术后清洗时,那种因为早上迟到而带来的微妙感觉,又隐隐浮现。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疲惫的脸,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是否需要在“工作”与“家庭生活(特指某方面的需求)”之间,建立一个更……科学的平衡模型?
或者说,是否需要给那个总是能轻易打破他计划、挑起他情绪波动的变量——张哲瀚,设定一个更明确的“管理规范”?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他就自己否定了。
管理张哲瀚?那恐怕比管理一个最复杂的脑血管畸形病例还要困难无数倍。那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挑战他的所有规则和底线。
………
晚上,龚俊准时下班回家——这是他“迟到事件”后,对自己时间的强制性修正。
推开家门,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张哲瀚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虽然大部分是保姆的功劳,但他坚持要亲自摆盘),小坚果坐在地毯上玩积木。
听到开门声,张哲瀚从厨房探出头,脸上带着笑,但眼神里还是有点小心翼翼,观察着龚俊的脸色。
“回来啦?手术顺利吗?”
“嗯。”
龚俊换好鞋,脱下外套,表情看不出喜怒。他先走到儿子身边,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才走向厨房。
张哲瀚凑过来,小声说:“喂,真生气啦?我早上就是开玩笑的……”
龚俊没说话,只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尝了尝,然后点评:“盐放多了。”
张哲瀚:“………”得,还是那个吹毛求疵的龚医生。
他撇撇嘴,把围裙解下来:“爱吃不吃!辛辛苦苦给你做的(摆的盘)!”
龚俊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坐下来开始安静地吃饭。
张哲瀚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里有点打鼓。这男人,生气也不像生气,但就是感觉……不太对劲。
吃完饭,哄睡了小坚果,张哲瀚蹭到正在书房看文献的龚俊身边。
“那个…你们科室……今天没说什么吧?”他试探着问。
龚俊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目光平静无波:“你认为他们会说什么?”
张哲瀚被他看得有点心虚,摸了摸鼻子:“就……迟到那事呗……我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你昨晚……”他话没说完,脸先红了。
龚俊合上电脑,转过身,正视着他:“张哲瀚。”
“干嘛?”张哲瀚被他这正式的口气弄得有点紧张。
“关于昨晚,以及今天早上迟到所引发的后续影响,”龚俊的语气如同在做一个病例分析,“我认为,我们需要建立一个更有效的沟通和协调机制。”
张哲瀚眨眨眼:“什么……机制?”
“例如,在类似我长途旅行归来的初期,适当降低某些活动的频率和强度,以保证核心任务的执行效率…”龚俊说得一本正经。
张哲瀚愣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某些活动”指的是什么,顿时气得跳脚:“龚俊!你什么意思?!嫌我索求无度影响你工作了是吧?!那你别碰我啊!”
龚俊冷静地反驳:“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并提出优化方案。良好的夫妻生活有助于身心健康,但需控制在合理范围内,避免对正常工作秩序造成干扰。”
张哲瀚简直要被他的逻辑气笑了:“合理范围?什么叫合理范围?你龚大主任的标准就是合理范围?你怎么不干脆做个日程表,把这事也排进去算了?!”
龚俊似乎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提议,然后摇了摇头:“性生活的发生具有一定随机性和情感驱动性,强行纳入日程管理缺乏灵活性,且可能降低体验质量。”
张哲瀚:“…………”他彻底败了。跟这个男人根本没法正常沟通!
他气得转身就想走,却被龚俊拉住了手腕。
“还有,”龚俊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深邃,“以后在公共场合,尤其是医院,注意言行,避免传递容易引发误解的信息。”
张哲瀚猛地回头,瞪他:“你意思是怪我咯?是我让你迟到的?是我让你们科室的人瞎猜的?”
“源头在我…”龚俊承认得很干脆,“但你的……宣传,起到了放大器的作用…”
张哲瀚想起自己白天那个视频电话,气势稍微弱了一点,但嘴上不服输:“我那不就是……关心你嘛……”
“嗯。”龚俊应了一声,手上微微用力,将他拉近了一些,声音低沉了些许,“你的关心,我收到了。”
他的气息拂过耳畔,张哲瀚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这男人,总是这样,用最冷静的语气,做最撩人的动作!
“那……那你说怎么办?”张哲瀚语气软了下来。
龚俊看着他泛红的脸颊和微微嘟起的嘴唇,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解决方案很简单。”他低下头,凑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清晰而缓慢地说,
“以后,我会注意控制时长,确保在十一点前结束…”
张哲瀚瞬间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又羞又气,一拳捶在他胸口:“龚俊!你不要脸!”
龚俊握住他的拳头,嘴角的弧度几不可察地扩大了一毫米。
“另外,”他补充道,“为了补偿今天迟到造成的影响,明天我会提前半小时到岗…”
张哲瀚:“………”他彻底无语了。这男人的脑回路,果然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但是,看着龚俊那恢复了一贯冷静掌控的眼神,张哲瀚心里那点因为“迟到风波”而产生的小小得意和担忧,也慢慢消散了。
好吧!
就算偶尔会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和“风波”,但这就是他们的生活。
一个永远冷静理性、追求极致的医生,和一个鲜活跳脱、情感丰富的明星。
一个会因为不可控变量迟到,但立刻会用更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找回场子的“阎王”。
一个会忍不住调侃他,但又会为他洗手作羹汤、担心他身体的“作精”。
在不断的碰撞、磨合、互相“攻击”又彼此依赖中,跌跌撞撞地走下去。
而“太行山”的传说,或许会因此增添一抹更接地气、更有人间烟火气的色彩。
毕竟,再强大的“山”,也终究会为特定的人,留下柔软的缝隙。
………
第二天,神经外科的医生护士们发现,龚主任不仅没有再次迟到,反而比平时更早地出现在了办公室。他眼底的倦色似乎完全消失,恢复了那种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精锐气场。
晨间查房时,他的提问比以往更加刁钻,对细节的要求近乎变态。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再不敢议论半句关于“迟到”的话题。
只是在私下里,有人悄悄感叹:
“看来,龚主任的‘恢复能力’,也是‘太行’级别的啊……”
而这句话,不知怎的,又悄悄传回了张哲瀚的耳朵里。
他对着手机,再次笑得直不起腰。
行吧!
“太行”就“太行”吧!
反正,这座山的“恢复期”和“战斗力”,都归他独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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