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他刚拔了针,针孔泛着淡红。
侧身躺着时,忍不住轻咳两声。
笙卓韫挤在病床外侧,半个身子悬在床沿。
桑榆悄悄把薄毯往他那边推了推,他迷迷糊糊反手按住,哑着嗓子说“我抗冻”。
胳膊却凉得像冰,指尖还泛着青。
两人挤在窄窄的床上,呼吸缠在一起,只剩狼狈。
后半夜,桑榆被喉咙里的灼痛感憋醒,摸向身边时,只剩一片冰凉,笙卓韫不见了。
他披起笙卓韫留下的衣服,衣料上沾着淡淡的烟味和灰尘,勉强挡了点风,轻手轻脚走出输液室。
走廊尽头泛着绿光,窗外一片黑暗,笙卓韫正坐在长椅上,头埋在膝盖里咳,手里攥着个空药盒
桑榆心里沉得发闷,没上前。
他默默转身下楼,走进了凌晨的街头。
街上空无一人,路灯把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地面还留着咋天下雨的积水。
桑榆在垃圾桶旁翻找,指尖被铁丝划了道小口,血渗出来,忽然瞥见巷口堆着个半人高的纸箱,看样子是刚被丢弃的,还没沾多少灰,里面似乎还裹着几层硬纸板。
他眼睛亮了亮,快步走过去,费力地把纸箱拖出来,刚想抬手拍浮尘,突然一阵剧烈咳嗽,咳得他弯下腰,好半天才缓过来。
他抓着纸箱边缘,扯了扯嘴角。
另一边,笙卓韫咳够了也下了楼。
冷空气灌进喉咙,他忍不住又咳了几声,眼泪都呛了出来。
他裹紧衣服,拉链拉到顶,不知道是不是拉的太急,还是什么原因,在最后一秒拉链夹住了脖子上的皮肤,痛的他大骂一声“艹”。
出了诊所的门,不注意一脚踩上水坑,差一点就摔在了地上……他怒了忍不住吐槽道:“活见鬼了C!”
街边的垃圾桶大多是空的,偶尔翻出两个塑料瓶,他都小心翼翼地踩扁塞进兜里。
刚绕过一个拐角,就看见不远处的路灯下,堆着块大的硬纸板,旁边还散落着几个没压扁的塑料瓶,看着就压秤。
他心里一喜,加快脚步往那边走。像是看见了什么宝贝。
桑榆拖完大纸箱,抬头也瞥见了那块更大的硬纸板,眼睛更亮了。
他把手里的纸箱往墙角一放,快步朝它跑过去,跑了两步又咳起来,只能扶着墙慢慢走。
刚靠近,就发现硬纸板压在一截生锈的铁架下,铁架沉得很,他试着抬了抬,纹丝不动,反而牵扯到咳嗽,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
笙卓韫也朝着硬纸板的方向小跑。
路灯的光被树影挡着,半明半暗里,谁也没注意到前方。
眼看离硬纸板只剩几步远,他看见有人正蹲在那使劲拽纸板,背影看着眼熟,刚想开口。
桑榆也听见了脚步声,转头一看。
两人同时愣住。
“你怎么在这?”两人异口同声,声音都带着沙哑的诧异,还裹着咳嗽声。
笙卓韫没多问,走到铁架旁,弯腰抓住架子边缘,哪怕还在咳嗽,也硬生生把铁架掀开了。
桑榆见状赶紧伸手,两人一使劲,硬纸板被抽了出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还有人说话:“那边好像有人在偷家?”
是两个流浪汉,手里攥着木棍,慢慢朝这边走过来,眼神盯着地上的硬纸板和桑榆怀里的大纸箱。
桑榆心里一慌,下意识往笙卓韫身边靠了靠,手里的纸壳都攥紧了。
笙卓韫把他往身后一挡,自己往前站了半步,虽然还在断断续续地咳,眼神却冷得吓人。
“放下。”领头的流浪汉咧嘴笑,露出黄牙,手里的木棍往地上一戳,溅起水花,“小子,懂不懂规矩?这条街、这几个垃圾桶,都是我的地盘!在这儿捡废品,得经我同意,你们俩私自来捡,就是抢我的东西。赶紧的放下。”
“什么地盘?”桑榆忍不住开口,声音有点轻,却带着倔强,“写你名字了吗?”
“嘿,你还敢顶嘴?”流浪汉瞪了他一眼,往前凑了两步,“我在这儿捡了三年,这条街就是我的~今天要么把东西留下,要么给我交罚款1000,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另一个流浪汉也跟着起哄:“赶紧的!别耽误我们干活!要么留东西,要么交钱,二选一!”
笙卓韫冷笑一声:“口气不小哦。”
流浪汉举着木棍就朝纸箱伸过来,“今天这东西我抢定了!”
笙卓韫眼疾手快,侧身躲过,抬手就攥住了对方的手腕,指腹扣住脉搏的位置,稍微一用力,流浪汉就疼得“嗷嗷”叫,手里的木棍掉在地上。
他没松手,反而往前一拽,流浪汉踉跄着撞在墙上,半天没缓过来,胳膊肘蹭破了皮,渗出血迹。
另一个流浪汉见状,举着木棍就朝笙卓韫后背砸过来。桑榆心里一紧,刚想喊“小心”,就见笙卓韫头也没回,抬脚往后一踹,正踹在对方膝盖弯上,流浪汉一声跪倒在地,疼得直咧嘴,手里的木棍也滚远了。
前后不过十几秒,两个流浪汉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笙卓韫咳得更厉害了,扶着纸箱喘了口气,喉咙里的灼痛感越来越强,却还是冷冷地盯着两人:“爬。”
两个流浪汉哪还敢多待,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了,跑出去几步还回头骂了两句,却没敢再靠近。
桑榆看着笙卓韫,眼里满是诧异。
可没等他说话,远处就传来了警笛声,还有手电筒的光束晃过来。
“谁在这儿打架?都站着别动!”巡逻的保安举着手电跑过来,后面跟着两位穿警服的民警,显然是被刚才的打闹声和流浪汉的呼救引来的。
两个流浪汉见警察来了,立刻来了劲,一瘸一拐地跑回来,扑到民警面前哭诉:“警察同志!你们可来了!这俩小子太横了!强占我的地盘还打人!”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两道轻快的脚步声,伴着温柔的说话声:“楠楠,慢点。”
走近的是两个年轻女孩,手牵着手,姜寒手里提着两杯珍珠奶茶,刚到巷口就被眼前的混乱场面惊得顿了一下。
流浪汉突然大叫一声,被吓到一样。
姜寒被吓跳,指尖一松,奶茶摔在地上,褐色的液体混着珍珠溅了一地,还溅到了秦楠的白色工装裤上。
原本就被吵得皱眉的秦楠瞬间炸了,松开姜寒的手往前迈了两步,嗓门又亮又冲:“大晚上的鬼哭狼嚎什么?没长眼睛啊!没看到把我奶茶打翻了?”
她走到人群中间,扫了眼地上的奶茶渍,又瞪着还在哭诉的流浪汉:“你们俩在这吵吵吵,有完没完?一条街上全是你俩的声音,干嘛,想死啊?”
可流浪汉眼里只有“要赔偿”,根本没搭理她,反而拽着领头民警的胳膊哭得更凶:“警察同志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他们抢我地盘还打人,您看我这伤,胳膊都流血了!还有他的膝盖,都快站不起来了!快让他们赔钱。”
秦楠见自己被彻底无视,火气更盛,直接上前一步挡在桑榆和笙卓韫面前,盯着流浪汉的眼睛怼道:“合着就你们的伤金贵?没看见这俩哥们浑身是灰?要点脸不?你衣服上我倒是一点都没看到。”
姜寒赶紧跟上来,拉了拉秦楠的衣角,小声劝道:“楠楠,别太冲动。”又从包里掏出纸巾,先递给秦楠擦裤腿上的奶茶渍,再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几个塑料瓶,递还给桑榆时,轻声说了句“小心手,别扎到”。
领头的民警姓王,四十多岁,面容严肃,刚才已经把事情原委看在眼里,此刻借着秦楠的话顺势开口:“行了,别闹了!人家小姑娘都看不过去了,你还好意思哭?”
他转头看向流浪汉,语气严肃:“你说这条街是你的地盘,请问修路的时候,你捐了几块钱?公共区域的废品谁捡到归谁,你向他们收管理费、持棍抢夺,本身就不对。他们动手是重了点,但也是正当防卫。”
“我……我就是在这儿捡了三年废品!”流浪汉支支吾吾,还想辩解。
“捡三年就成你的地盘了?我还在公安局干了五年,那为啥不是我的?”王警官打断他,“真要追究起来,你这属于抢夺未遂,跟我回所里好好说说!”
两个流浪汉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看着王警官严肃的表情,又瞥了眼秦楠凶巴巴的样子,骂骂咧咧地瞪了两人一眼,一瘸一拐地走了。
“谢谢你们啊,小姑娘。”王警官对秦楠和姜寒点了点头,又转向桑榆和笙卓韫,“你们也跟我回派出所做个笔录吧,这么冷的天,别在外面待着了。”
秦楠摆了摆手:“没事,就是看不惯这种讹人的。”说完拉着姜寒的手,“寒寒,我们走吧,再买一杯奶茶去。”
姜寒对着桑榆和笙卓韫温和地笑了笑,跟着秦楠转身离开,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口。
到了派出所,值班民警给他们倒了两杯热水。
王警官做完笔录,看着两人捧着热水杯小口喝着,咳嗽声都没停过,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们俩年纪轻轻的,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笙卓韫简单说了两句,没多提那些糟心事。
王警官没再追问,转身出去了,过了十几分钟回来,手里拿着两份热粥、两个肉包,还有两盒止咳药。
“先吃点东西,这药是治咳嗽的,按说明书吃。”他把东西放在桌上,“刚才那俩流浪汉就是故意碰瓷,你们别往心里去。钱你们拿着,以后遇到这种事,先报警,别自己动手,万一伤到自己就不好了。”
桑榆攥着温热的粥碗,手指都在发颤,他抬头看了眼王警官胸前的警号“0739”,又瞥见姓名牌上的“王言贺”,默默记在了心里,小声说了句“谢谢警官”。
笙卓韫也跟着说“谢谢”,把桌上的99块3毛又推给王警官:“警官,这钱您拿着,不能白要您的东西。”
“拿着吧,我也不缺这俩钱。”王警官又把钱推了回去,“好好照顾自己,困难都是暂时的,找份正经工作,好好生活。”
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派出所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带着淡淡的暖意。
他们抱着剩下的废品,手里提着粥和药,走出了派出所。
街上已经有了行人,硬纸板和纸箱沉甸甸地,却没觉得有多沉。
桑榆走在后面,看着笙卓韫的背影,又摸了摸口袋里的药盒,心里那点慌乱和绝望渐渐散去。
笙卓韫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走得慢,停下来等了等。
两人没说话,只是并肩往前走,脸上还沾着灰,咳嗽声此起彼伏,却都对着彼此扯了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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