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烟雨(上)

书名:【星邱同人】潜龙焚香
作者:利己主义

永昌侯府的覆灭,如同一场彻骨的寒流,涤荡了景和新朝最后一丝顽固的阴霾。朝堂上下,再无人敢捋新帝的虎须,政令通行无阻,改革得以更顺畅地推进。边关安宁,海疆初靖,国库也因新政渐显丰盈之象。帝国这艘巨轮,在景和帝黄星的掌舵下,逐渐驶入平稳的航道。

夏末秋初,暑气未消。一封“陛下圣体欠安,需静养调理”的明诏下发,朝政暂由几位信重阁臣协理。而实际上,两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在数十名精锐护卫的暗中随行下,悄然驶出了京城,向着杏花烟雨的江南而去。

马车内,景和帝黄星换上了一身宝蓝色常服,少了龙袍的威严肃穆,多了几分清贵公子的俊逸。他靠坐在软垫上,手中拿着一卷闲书,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对面闭目养神的邱鼎杰。

邱鼎杰也褪去了那身象征权柄的绯色官袍,只着一袭月白道袍,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衬得脸色愈发苍白清癯。东南之行耗神费力,回京后又忙于处理永昌侯案的善后,他的身体一直未曾完全恢复。此刻马车轻微的颠簸中,他眉心微蹙,似乎睡得不甚安稳。

黄星放下书卷,轻轻挪过去,将他滑落的薄毯往上拉了拉,指尖不经意触到他微凉的手背,心中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惜。为这江山,为他,眼前这个人耗费了太多心血。

似是感受到动静,邱鼎杰睫羽微颤,缓缓睁开眼,对上黄星专注的目光,微微一怔,随即浮起一丝浅淡笑意:“陛下。”

“在外唤我公子即可。”黄星握住他的手,将他微凉的手指包裹在掌心,“怎么不多睡会儿?可是马车颠簸?”

“无妨。”邱鼎杰摇摇头,抽出手,掀开车帘一角。窗外,京城的巍峨城墙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开阔的田野、蜿蜒的河流,以及远处如黛的青山。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与宫廷中终年不散的龙涎香气截然不同。

“终于出来了。”邱鼎杰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久违的松快。纵然前路或许仍有未知,但能暂时离开那座令人窒息的皇城,于他而言,已是难得的喘息。

黄星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中也流露出些许轻松:“是啊,出来了。这些年,不是困在宫中,便是忙于政务,这大好河山,倒是许久未曾好好看过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柔下来,“这次,只你我,好好看看这江南。”

江南,对于生长于北地的两人而言,是诗书画卷里的水乡梦境,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繁华盛景。然而,当马车真正驶入江南地界,所见却与想象略有不同。

运河两岸,田畴依旧,屋舍俨然,但许多田地里的庄稼长势似乎并不十分旺盛,河道也略显淤塞,往来船只虽多,却透着一股忙碌而疲惫的气息。沿途经过几个城镇,市面还算繁华,但仔细观察,也能看到一些衣衫褴褛的流民蜷缩在墙角,与那粉墙黛瓦、小桥流水的景致格格不入。

“公子,前面就是淮安府地界了。听闻此地去年夏汛,堤坝溃了几处,今年春汛又不太平,民生颇有些艰难。” 扮作管家的内卫统领在车外低声禀报。

黄星与邱鼎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漕运新政虽已推行,但天灾与基层吏治的积弊,并非一纸政令能顷刻扭转。他们这趟“静养”之旅,恐怕难以全然轻松。

进入淮安府城,寻了间不起眼但洁净的客栈住下。黄星拒绝了当地官员(他们并不知皇帝亲临)的拜见,只与邱鼎杰换了普通文士衣衫,带着两名护卫,信步走上街头。

市井的气息扑面而来。叫卖声、议价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黄星饶有兴致地在一个卖泥人的小摊前驻足,邱鼎杰则被一旁书生模样的算命摊吸引了目光——那摊主正在与人争论本地水患与赋税问题,言辞颇为激烈。

“王秀才,你莫要在此胡言!朝廷已有新政,漕粮折银,分明是恤民之举!”一个看似小吏模样的人呵斥道。

那被称作王秀才的年轻人毫不示弱:“新政?哼,是好政策!可到了下头呢?漕粮是折银了,可折银的价钱谁定?损耗谁摊?修河堤的捐派可少了一文?去年溃堤,淹了多少田亩,朝廷赈济的粮食,层层盘剥,到百姓手里还剩几合?这水患年年来,堤坝年年修,银子花了无数,可顶用吗?我看,不是天灾,是**!”

“你!你敢诽谤朝廷!”小吏大怒。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旁边有老者劝架,“这位差爷,王秀才也是心系乡里,说话直了些……秀才啊,慎言,慎言!”

黄星与邱鼎杰在一旁静静听着,面色平静,心中却已波澜起伏。新政在推行,但基层的扭曲与盘剥依然存在,甚至可能因为新政触及旧有利益链条而变本加厉。天灾固然可怕,但**,往往更令人心寒。

离开喧嚣的街市,两人登上城中一处不高的土丘,眺望不远处的运河。时值夏末,水量充沛,浑浊的河水滚滚东去,河道中船只如织,但沿岸有些地方的堤坝,明显能看到新修补的痕迹,夯土尚新,与老旧的堤身对比鲜明。

“鼎杰,你看这堤。”黄星指着远处,“新旧不一,修补仓促。若再来大水,恐难支撑。”

邱鼎杰凝目望去,缓缓道:“公子所言极是。治水如治国,堵不如疏,疏不如导。眼下修补,只是治标。淮安地势低洼,水系复杂,若不能统筹规划,厘清河道,加固要害,并妥善安置沿岸泄洪区百姓,恐难根治水患。而这其中,人力、物力、钱粮的调配,官吏的督办,百姓的动员……无一不是难题。” 他想起沿途所见民生,轻叹一声,“更怕的是,好经被歪嘴和尚念坏了。朝廷拨下的治河款项,未必能全数用到河工上。”

黄星默然。他自登基以来,夙兴夜寐,推行新政,自以为已初见成效。如今走出深宫,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才知书奏上简略的数字与祥和的汇报之下,藏着多少民生疾苦与吏治痼疾。这江山,远比他坐在龙椅上想象的要复杂、沉重得多。

“看来,这江南之行,注定无法只是游山玩水了。”黄星转头看向邱鼎杰,眼中已没了之前的轻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责任感,“鼎杰,陪我去河堤上走走吧,去找那些老河工、老农户聊聊。这水患之弊,民生之艰,朕……我要亲眼看看,亲耳听听。”

邱鼎杰望着他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的眼眸,心中微动。眼前的君王,虽有疲惫,却从未失去那份心系天下的赤诚。他微微一笑,颔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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