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我的勋章,名为“重生”
运动会的喧嚣像是一场不属于我的闹剧。
阳光刺眼,彩旗招展,操场上充满了荷尔蒙碰撞的气息。但我只觉得冷。
或许是膝盖深处那隐隐作痛的旧伤在提醒我,这里不是我的战场;又或许是心底那个声音在尖叫:别出风头,躲在角落才安全。
所以我只报了两个项目:跳远和跳高。
不是为了争名次,像是为了向过去的自己证明什么——看,我能跳起来,我能越过横杆,我的身体虽然伤痕累累,但它还能动。
成绩其实不错。
跳远我跃出了个人最好的距离,沙坑里的脚印很深,像是我用力踩进过去的泥潭。
跳高我也越过了那个曾经让我无数次摔倒的高度,身体在空中划过的弧线,像是一道正在愈合的伤口。
但我没有得奖。
或许是运气不好,或许是强手如云。
当广播里念出别人的名字时,我站在沙坑边,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心里竟然没有太大的波澜。输赢?好像在那一刻,真的变得不重要了。
但我心里那股不甘心,却像野草一样疯长。
为什么我只能在体育场上默默无闻?为什么我的痛苦只能藏在心里?
我不服。
于是我转身投入了另一个战场:作文和绘画。
那是我灵魂的避难所,也是我最锋利的武器。
我把那些无人诉说的夜晚,把那些割腕时的绝望,把那些流言蜚语刺进心里的痛,全部碾碎了,揉进了墨水里,涂在了画布上。
我不再去写那些风花雪月的假大空,我只写真实。
写我在黑暗中如何一点点爬行,写我在绝望中如何抓住那一根稻草。
我的文字不再优美,却像一把生锈的刀,虽然钝,但每一刀都见血。
结果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我的作文被评为全场最佳,文笔被老师赞为“有灵气,有骨气”。
我的画也拿了奖,挂在展览区最显眼的位置,色彩浓烈得像一滩凝固的血。
“林钰,你这画得太有感觉了!”
“是啊,这氛围绝了,虽然有点压抑,但真的好好看!”
同学们围在我的画前,嘴里说着赞美,眼神里却带着一种看“异类”的探究。
“就是感觉有点压抑,”一个女生小声嘀咕,“看久了心里怪难受的,你平时心里装了这么多事啊?”
压抑?
我看着自己的画。
画里是一个女孩站在废墟中,背后是漫天的黑色,脚下是破碎的镜子。
这不是压抑。
这是我从废墟里站起来的那一刻。
那些碎片,是我拼了命才打碎的过去。
“林钰。”
就在我面对众人的“赞美”感到一阵疲惫,想要逃离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徐磊。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进了人群,站在我身边。他没有看画,也没有看作文奖状。
他的目光,只落在我微微发白的指节上——那是我为了控制情绪,用力攥紧拳头留下的痕迹。
他看着我,眼底没有别人那种猎奇的探究,也没有那种“你终于成功了”的过度兴奋。
他只是看着我,然后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我冰凉的手指,把它们一根一根掰开,用自己的掌心包裹住。
“疼吗?”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只有我们俩才懂的默契。
我摇摇头,眼眶却有些发热。
他看着我,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敷衍的笑,也不是那种大喜过望的笑。
那是一个带着心疼,带着骄傲,带着“我懂你”的、无比温柔的笑。
“走,”他没有去拿那些奖状,而是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把我从那群围观的人中间带出来,“带你去吃冰淇淋。这里的空气太甜了,不适合你。”
我被他牵着,回头看了一眼那幅被众人围观的画。
在那一刻,我不再觉得那是“压抑”。
因为我知道,有一个懂我的人,他看懂了画里那个在废墟中重生的女孩。
他看懂了,这就是我的勋章。
我记得他和我说过…他和我在一起其实是他在自卑,而不是我。这是一段非常深刻的情感转折。徐磊看似阳光开朗,实则也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卑。
我被他牵着,一路走出了那片喧嚣的艺术展区。操场边的老槐树下,终于有了一片安静的荫凉。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宽阔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憋在心里很久的疑惑。
“徐磊。”我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怕惊碎一个梦,“你真的觉得……我写的那些东西,那些画,是好的吗?还是说,你只是在安慰我?”
他转过身,靠在树干上,看着我眼底的忐忑,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竟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自嘲,又带着点释然。
“林钰,你知道吗?”他低头踢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那天在运动场上,我看着你跳远,看着你跳高,虽然没拿奖,但我心里特别难受。”
我愣住了:“难受?为什么?我表现得还好……”
“不是那个意思。”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是难受,你明明受了那么多伤,膝盖疼,心里也疼,却还要一个人硬撑着去跳那么高,跳那么远。你总是习惯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一个人扛。”
他走近一步,伸手轻轻拂去我发梢上沾着的一点画粉。
“你觉得你的画很压抑,觉得你的文字太痛,怕我不喜欢,怕我觉得你是个‘问题少女’。”
“但你有没有想过,我看到的是什么?”
我屏住呼吸,看着他。
“我看到的是一个比我勇敢一万倍的女孩。”徐磊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所有人都觉得我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觉得我活得像个笑话。我爸天天骂我没出息,说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的眼神暗了暗,随即又亮了起来,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可是你呢?林钰。你明明被伤得那么深,明明身处地狱,却还能把这些痛苦变成这么美的东西。你的文字里有骨头,你的画里有火。你把心里的烂泥,种出了花。”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了我的肩膀,力道很轻,却很坚定。
“所以,别跟我说什么‘压抑’。那不是压抑,那是你活下来的证据。”
“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专注画画或者写字的样子,我都觉得……特别羡慕。”
“羡慕?”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对,羡慕。”他苦笑了一下,随即眼神变得无比温柔,“我觉得你才是那个发光的人。而我,其实只是借着你的光,才敢抬起头走路的。”
他顿了顿,看着我震惊的脸,嘴角终于扬起那个熟悉的、带着点痞气却又无比真诚的笑:
“所以,别再问我是不是在安慰你了。能和你在一起,能读懂你这些画里藏着的话,能成为那个第一个看到你重生的人……徐磊,真的很荣幸。也真的很……自卑。”
我怔怔地看着他,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原来,我以为是我拖累了他,是我配不上他的阳光。
却没想到,在他眼里,我才是那个让他仰望的存在。
我哭着,却又忍不住笑了。
我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身,把脸埋在他带着阳光味道的校服里。
“傻瓜……”我哽咽着说,“你才是我的光啊。”
风穿过老槐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在这个喧闹的运动会午后,我们站在树下,紧紧相拥。
两个自以为卑微的灵魂,终于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那个闪闪发光的自己。
原来,爱不是谁拯救谁。
而是两个残缺的拼图,在黑暗中摸索着,终于找到了属于彼此的那一块。
我们互相填补,互相取暖,然后一起,走向那个名为“未来”的、明亮的春天。我忽然开始有点期待明天了,我还会偏颇的厌恶痛苦的希望吗,我想时间会对我做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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