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小贺还真是讨人喜欢。”油粮铺的琴姨笑得温婉，招呼着丈夫把酱油瓶灌满，自己则趴在柜台同贺峻霖闲谈，“就程慧那娘们你也和她笑得出来，把她骂死都不为过。”

“慧姐只是嘴毒，心没多坏我是知道的。”贺峻霖回她的话，接着说道，“琴姨最近瘦了吧？衣服看着都大了些。”

“哎呦哈哈哈，哪有瘦！”女人听闻立即喜笑颜开，下意识的伸出手拽了拽衣摆，“这小嘴甜的呦！”

“哪是我嘴甜啊，是您真的瘦了。”贺峻霖顺势接过已经打满的酱油瓶，脚步往门口挪了挪朝琴姨招招手，“我先走了，外婆在家等着酱油瓶呢。”

“等等等等先别走，我们家今天炖了排骨，我给你装点。”琴姨说完转身钻到后面，没一会拿出一碗满当的排骨，脸上笑得热情，“拿回去和你外婆一起趁热吃哈。”

“谢谢琴姨体恤。”贺峻霖接过，挥了挥握着酱油瓶的手离开了油粮铺。

“诶，刚刚那个鸡蛋是不是你扔的。”贺峻霖听闻迅速转身，果不其然，是刚刚的那个黑发男孩，此时的他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的看着贺峻霖，原本狭窄的小巷布满他的倒影显得更加狭窄。

“别他妈多管闲事。”那男孩继续说着，边说边走到贺峻霖面前，男孩很高，贺峻霖需要微微扬点脖子才能做到与他视线平行。

“严浩翔？”贺峻霖念出了他的名字。

严浩翔听闻微微一怔，皱了皱眉用着相当不友好的语气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刚刚你和那个黄毛打架，我听到了。”贺峻霖直面他的问题，眼里没有丝毫的胆怯，坦然又无畏的表情让严浩翔心里有些不爽。

“你不怕我？”他忍不住问道。

“嗯，不怕。”贺峻霖十分平静的说。

“一中的？”严浩翔低头扫了眼贺峻霖身上校服的校徽，他对附近方圆几百米的初高中都很熟悉，毕竟时不时就要蹲在校门口恐吓一下看起来比较老实的学生讨要保护费，混蛋至极。

“渝城一中。”贺峻霖补充完自己的学校名，随后接着又说，“我今天在学校门口见到你们那些人了，是来要保护费的吗？”

“怎么，想教育小爷改邪归正？”严浩翔觉得好笑，单手撑在墙壁上嘴角露出玩味的笑。

谁知贺峻霖摇了摇头：“不，这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好奇你们在做什么罢了，而且我当时觉得你挺帅的。”

“呦。”严浩翔没想到贺峻霖会这么回答，他有上下打量了一波贺峻霖，“你看着挺乖的啊。”

“确实，见过我的人都这么说我，还说我很会讨喜。”随后，贺峻霖又露出他的招牌笑容，眼睛一眯，嘴角一弯，露出两颗兔牙，

“你觉得呢？我很讨喜吗？”他向严浩翔问道。

“无聊。”严浩翔切了一声，又低头撇了一眼贺峻霖胸口处别着的校牌上的名字，“贺峻霖是吧，我记住了。”

05

贺峻霖端着一碗排骨拎着一瓶酱油回了家。

“还是你琴姨热情些。”贺老太笑呵呵的说着，把那碗排骨端上饭桌，“也是因为你乖，琴姨疼你的紧，来串门的时候没事就说你嘴巴讨人喜欢让人欢喜。”

“外婆教育的好。”贺峻霖把凳子摆好，“您教我的，抬手不打笑脸人。”

贺老太点头，把摊好的香椿鸡蛋放到桌子上：“对，对的。那个人就是脾气太火爆，十恶不赦的混混，最后被活活打死。”

那个人是贺峻霖的母亲贺中悦，明明是个女子却又是个残害社会的大姐大，刚开始也只是个混混，后来混开了加入了帮派彻底成了黑社会。抢劫、放火、欺压平民百姓无恶不作，强逼贺峻霖的父亲蒋迪入赘，生下贺峻霖不管不顾直接抛弃给娘家，听外婆说母亲最后死得很惨，在一场黑社会的交战中被活活打死。

贺峻霖对这个所谓的妈妈没有太多感情，毕竟根本没见过几面，无从谈起亲近二字。而贺老太早就自行断了这层血缘关系，后悔生下一个残害社会的败类。

贺峻霖也便从小跟了外婆生活，老太太文化程度不高，只教育过贺峻霖两件事。

要乖，要做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这样所有人都会帮助你。

要好好学习，离开苍育街，然后别再回来了。

骨子里的某种情绪似乎在拼命叫嚣，但贺峻霖看着外婆苍老的双手和浑浊的双眼，压抑住了一切点头应了下来，一应十几年就这么过去了。

06

贺峻霖没有想到这么快会再次见到严浩翔。

准确的来说是他自己送上门的，贺老太年纪大了睡得早也敏感，听不得风吹草动，半梦半醒之际嘱咐贺峻霖把外门关严，不然被风吹的哐哐响吵的头疼。

于是就在贺峻霖关上大门之际，一眼看到了晕倒在他家门口的严浩翔。

不经思考的，他便把严浩翔扶进了自家院子，然后关上了大门。

“严浩翔？”他小声的问询，伸出一只手确认男孩鼻息尚在后松了口气。

“严浩翔，醒醒。”他又拍了拍男孩的脸，依旧无动于衷。

下一秒，一瓢冰冷刺骨的井水伴随着“哗啦”一声直径浇在了严浩翔的脸上，原本还昏迷不醒的男孩下一秒便睁开了眼睛。

睁眼看到的便是梳着锅盖顺毛头的乖乖男孩拿着水瓢得意的笑，嘴上问着：“怎么晕倒了？”

严浩翔坐在原地愣了好一会，那瓢冰冷的水不足以让他完全清醒，过了很久才想起自己为什么晕倒。

和黄毛交战的时候虽然自己一直占了上风，但还是让黄毛打了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太阳穴的位置，虽然当时他强撑着打到最后，但因为那一拳他的头一直晕乎乎的，直到刚刚彻底晕倒。

他没回复贺峻霖的问题，贺峻霖也不再问他，只从自己的房间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递给他，意思换上。

严浩翔觉得丢脸，扭头说不用。

“换上吧，而且你的衣服破了。”贺峻霖指了指男孩脏兮兮的跨栏背心上左侧的破洞，撕的很大很开，少年的皮肉展露在外清晰可见。

“不需要，我走了。”说罢严浩翔起身就要离开。

“你的裤子也破了，你确定要走？”贺峻霖说完严浩翔迅速回头看自己的屁股，确实有一个破洞，透过这个小洞能看到他黑色的底裤。

“……”

严浩翔坐在小院的凳子上等着贺峻霖给自己缝裤子。

乖乖男孩熟练地穿针引线，拿起他脏兮兮的裤子，对准位置银针穿过破洞，原本支离破碎的布料又重逢到一起。

天已经黑透，唯有小院里一盏昏暗的小灯给贺峻霖照亮，暖橘色的光打在他身上，隐约能看到那肉嘟嘟的脸上的细小绒毛。

严浩翔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贺峻霖的动作，耳朵听着贺峻霖嘴里哼着的民谣小调。

摇啊摇 十五摇过春分就是外婆桥。

盼啊盼 阿嬷阿嬷的甜甜叫……

男孩的声音低沉好听，还有一定的助眠功能，严浩翔没一会就感觉眼皮子直打架，随时都能栽倒在地上睡上一觉。

贺峻霖给他缝好了衣服，看着他要睡着的样子不禁笑出声：“今晚睡这？”

“不。”严浩翔果断拒绝，接过贺峻霖递来的衣服，伸出一只手搓了搓自己的鼻子，“谢谢你，我先走了，你的衣服明天还给你。”

“嗯，那明天见。”贺峻霖朝他挥手告别。

07

“贺儿，你听说了吗？”同桌裴巧走近低头与贺峻霖说小话，“你家那里昨天有人打架，据说双方都是有名的地痞混混，其中一个就是经常来我们学校收保护费的。”

“听说了，那人叫严浩翔。”贺峻霖回复她的话。

“你怎么知道？”裴巧听闻一惊，“他他他不会找你麻烦了吧！要不要紧啊小贺！”

“没有，无意间听到的而已，别放心上。”贺峻霖安抚她，随后从桌子里拿出一摞卷子，“我刷会题，月考英语没考好有些焦虑。”

“不愧是大学霸，只比上次低了五分就会焦虑，行吧行吧我不打扰你了。”

但是，说是刷题，贺峻霖一个字也写不进去。

他的思绪总是忍不住飞向昨天的与黄毛打架的严浩翔身上，那漂亮的一拳的打在黄毛的肚子上，实在有些帅气。

演算纸上涂涂画画了很久，最后一道题也没做出来，却能隐约的透过演算纸上的痕迹浅浅看出“严浩翔”三字。

下午放学，贺峻霖果然看到了在校门口等他的严浩翔。

严浩翔这人混，很混，一中的学生甚至老师见到他都会绕道走，生怕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地痞流氓给自己带来伤害，所以众人见他竟直径走向贺峻霖的时候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毕竟和万人嫌的严浩翔完全相反的，贺峻霖在渝城一中是万人迷的存在，性格和脾气好的没话说，人缘也是一呼百应，没人能想象到这样好的贺峻霖怎么会和严浩翔这类人产生纠葛。

就算产生，那也一定是严浩翔的问题。

只是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十恶不赦的地痞混混并没有找乖乖男的麻烦，反而将一套精心整理好的衣物递给他，随后没有多说一句话的骑上摩托车与四周的小弟一同离开了渝城一中。

贺峻霖就这样呆呆的望着这群人离开的背景，然后把书包的拉链拉开将衣服塞进去，嘴角不经意间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