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消极情绪是持续而漫长的，和严浩翔告别后的一整个下午贺峻霖都心不在焉，长时间的消极心理甚至引来了生理上的疼痛，贺峻霖感觉自己的胃部像是一个充气的气球，始终胀气难耐，随时都会爆炸一般。

“贺儿，你要不要紧？”裴巧询问着他的感受，脸上的关心难掩，“你和那个混混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别管了裴巧。”贺峻霖知道自己的语气不算友好，但是他今天始终处于脾气爆发的边缘，尽管他已经极力压制自己了。

这其实很奇怪，他虽然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气，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长时间处于消极情绪之中，贺峻霖对此十分恐慌。

他有脾气失控过的经历，当时贺峻霖还在上小学，前桌的小胖子嘴欠的要命，一直说他是没爹没娘的野种，那时的贺峻霖还不懂得如何收敛脾气，那火气上来之时就像是要燃尽他的五脏六腑一般，于是他张开嘴疯狂的尖叫，那声尖叫刺耳又漫长，班里的女生几乎因为他全部吓哭。

但这还不够，下一秒，贺峻霖便举起自己的椅子，狠狠的朝小胖子的头砸去。

万幸的是当时小胖子闪躲及时，椅子只是擦过头皮受了皮外伤，不幸的是外婆听到贺峻霖在学校做的事当场晕倒，然后被紧急送往ICU。

贺峻霖也是第一次感觉到恐慌，那时贺中悦已经去世，蒋迪也头也不回的从贺家逃走，空荡荡的家里只剩贺峻霖和贺老太。

贺峻霖知道，贺老太要是走了，那他就真的成为所谓的“野种”了。

贺老太当时带着呼吸机憔悴的面容和绝望的话语贺峻霖始终不敢回忆，老太太当时眼角挂泪，嘴上说着：“改不了的，改不了的，你是她的孩子，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的。”

年幼的贺峻霖就那样跪在病床旁，顶着哭红的双眼和沙哑的嗓子，一遍又一遍倔强的重复着。

“我能改，外婆，我能改，外婆，我能改。”

骨子里的残暴是带着倔强的，从那以后贺峻霖便开始自己置气，试图压制住血液的不羁与沸腾，努力让自己变成外婆喜欢的乖巧又讨喜的样子。

事实上他成功了，非常成功。

他花言巧语的，自由穿梭于人类社交之中，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直至今日，贺峻霖能十分自信的说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只是在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在他许愿望之时，总能听到外婆说：“霖霖快乐就好。”

快乐吗？

贺峻霖看着摇曳的烛光和蜡烛下廉价的植物奶油蛋糕，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感席卷他的全部器官，像是滚筒洗衣机一般，将他完全搅碎重组。

真正的贺峻霖不配拥有快乐的。

这是他小学时就明白的道理。

19

这次放学贺峻霖没见到严浩翔。

他有预料到，没有很难过，只是心里还是别别扭扭的拧成一股麻花，贺峻霖不信邪的又去了学校后面的那条小街，只可惜那里依旧没有严浩翔的身影。

他放弃了，恼怒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然后一脚把垃圾桶踢翻，大型的城市垃圾桶顺势倒地，包裹在容器里的垃圾飞泄而出，蚊蝇一哄而散在空中烦乱的飞着，恶臭的污水也流淌到贺峻霖的脚边。

贺峻霖觉得很爽。

原来发泄自己的情绪是一件这么爽的事。

这条小街太过偏僻，平时几乎没人路过，但如果这时有任何一个人走过，就会看到一个梳着顺毛锅盖头、长相白净、身穿全市最好高中渝城一中校服的学生发泄似的踹翻了路边所有的垃圾桶。

贺峻霖觉得痛快至极，压抑了一天的消极情绪基本烟消云散，嘴角终于扬起了一点点笑，然后他便留下一地狼藉离开了这条臭气熏天的小街。

外婆当年说得对。

他改不了的，骨子里流淌的肮脏血液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他恨贺中悦，恨到恨不得穿越回过去然后亲手杀死她，在她临死之前质问到底他妈的为什么要生下我！

为什么要生下这个连我自己都恶心讨厌的我。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那人喜欢的却不是完整的我。

临近夜晚，贺峻霖慢悠悠的回了家，此时的贺老太已经坐到餐桌前等他吃饭。

“我不是说了不用等我。”贺峻霖把书包放到缝纫机桌子上，接过贺老太为他盛的粥水，“我回家太晚，您该吃饭就吃。”

“没得事，我年纪大也吃不动了，等你回来正好。”贺老太看着他脸上的伤又叹了口气道，“叫你走路别分心，摔成这样多严重啊。”

“我没事的，已经不疼了，倒是您那句话说的真难听。”贺峻霖不满的说着，“哪里年纪大了，外婆您还健朗的很。”

贺老太被哄得开心，往贺峻霖的饭碗里夹了几筷子菜，随后有不经意说道，“咱家附近总是有不良小混混，你出去别招惹他们，那都是些残渣、败类！”

“您怎么知道的？”贺峻霖心虚的咬着筷子。

“我连着好几天听到摩托车声了，和当年她回来的声音一样，一听到就心慌。”贺老太说着，表情越来越凝重，随后抬起头正色看着贺峻霖，

“霖霖那么乖，不会学坏的对吧？”

“对。”贺峻霖想都没想的回答，心里又是一阵绝望。

他到底该如何杀死真正的贺峻霖？

20

贺老太晚饭后便回屋睡觉了，贺峻霖乖乖的收拾好餐桌，然后拎着厨余垃圾推开家里的大门出去扔垃圾。

“贺儿。”熟悉的声音搭配着不熟悉的称呼，贺峻霖听闻猛一回头，果然看到了站在巷口的严浩翔。

“你怎么在这？”乖乖男三两步的跑过去，眼里亮着光像是一颗璀璨夺目的琉璃珍珠，好看的兔牙也顺势露出。

“没什么，今天下午约了架没去接你，就来看看你。”严浩翔双手插兜背对月光，贺峻霖看不清他的脸，于是又上前凑了凑试图看到男孩的五官。

严浩翔见状露出笑容，嘴角处有一处新的擦伤已经结了血痂，手臂上也绑上了新的绑带，贺峻霖有些心疼，想伸手去摸又不敢。

严浩翔察觉到他的动作，脸上的笑容又放肆了些，随后伸出手抓住贺峻霖的一只手，一路带到自己的伤口处。

“不疼，对面那群人不是我的对手，就一点皮外伤。”严浩翔这样说着，手却牢牢地抓住贺峻霖的不肯放，表情洋洋得意的欣赏着小兔子的手。

干净白皙没有一点瑕疵，指甲有被认真的修理过，一个个圆润鼓囊可爱得很，严浩翔忍不住用手指搓了搓。

“干嘛？”贺峻霖不好意思的问。

“我来找你要债贺峻霖。”严浩翔挑挑眉，然后说道，“我的《外婆桥》，今日份的还没唱呢。”

“哦。”贺峻霖点点头，看着那始终交缠在一起的两只手红了脸，抬起头对上严浩翔的眼睛，觉得那缠绕自己一天的消极情绪总算是烟消云散。

摇啊摇 十五摇过春分就是外婆桥

盼啊盼 阿嬷阿嬷地甜甜叫

吵啊吵 米花糖挂嘴角 总是吃不饱

美啊美 小脚桥上翘啊翘

贺峻霖认真的唱着，严浩翔认真的听着。

月光洒进小巷，像是为两个少年身上镀上一层光，两个人的手始终牵在一起，结合之处蒙上了薄薄的汗。

“好乖哦贺峻霖。”严浩翔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脸上露出怜爱动情的表情，“你好乖哦。”

“严浩翔。”贺峻霖叫出了他的名字。

“诶，我在。”混混少年的声音夹杂着难得的温柔的元素，他用手指碰了碰贺峻霖的脸颊，随后牵着贺峻霖的那只手往后一缩，将人整个圈进怀里。

贺峻霖身子颤了颤，随后用着很小的声音问道：“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就算这个乖巧的贺峻霖不是真实的我，你也会一直对我好，一直喜欢我吗？

“当然，”严浩翔伸出手揉了揉贺峻霖的后脑勺，下一秒接着说道，

“只要你一直乖乖的。”

贺峻霖听闻落了眼泪，感觉自己掉入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