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黄河黄河，我是长江

1991年的王家村没有什么好说的，早一辈人大多出生战火纷飞的年代，没受过教育，一半以上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先生。大部分人对社会上的事不怎么关注，都专心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异闻也传不进来，凡是传进村里的都是写在历史书里顶顶有名的大事，这儿就不赘述了。说说吃的吧，更久以前村里还用粮票，填饱肚子都成问题，这些年不再用粮票，粮食问题稍稍有改善。前些年村里随大流跟随时代脚步种西瓜，西瓜大丰收，后来价格一降再降，都不够个运费的，地里烂了许许多多西瓜；这几年流行种蘑菇，说是蘑菇应该是叫草菇，煮熟之后会有很鲜美的汁水在口中炸开，用肖战的说法是爆浆小草菇。由于是草菇老抽的重要原料，市里的酱油厂会到镇里，镇里的蔬菜贩子又来村里收大批量小草菇，省去背到集市零卖的人力环节。

明天就是收草菇的时候，王一博说可以带肖战看看。王一博家里没有种植爆浆小草菇，因为更喜欢吃香菇。

王家村地处中原，群山包围，好在有一条去镇里的捷径，走路一个钟头就能到，去市里就得花两块钱坐两个小时的公交了，路特别不好，都是泥地和小石子路，经常有翻车的事故。公交班次少，村民有买了三轮摩托的做黑车生意，到镇上一次一块钱。

说这个的时候，王一博眼睛亮晶晶的：“我想买一辆摩托车。”

说了这么多，两人的距离好像拉进了一些，肖战忍不住揶揄道：“嗯？三轮摩托车？”

王一博也不恼，认真说：“不是，是那种普通的两轮的。最便宜四五千，幸福牌250，酷。”

肖战对摩托车价格没什么概念，但印象里他的年代的摩托车也不过几千块。

九一年的五千块跟二十一世纪的五千块可不是一个概念，打个比方，九一年的一块钱能买一斤猪肉，三十年后得花十五块钱。

肖战问道：“你现在攒了多少钱了？”

王一博回答：“三千块不到。”

在王一博的叙述中稍稍有一些物价概念的肖战捂上嘴巴，说：“你竟然这么有钱！”现在手边拥有一万块的人家已经很厉害，会被称作万元户。

王一博摇头：“爸妈的赔偿金。”

“啊……”肖战倒抽一口气，之前就觉得奇怪，王一博才十九岁，家里没有长辈。

眼睛红了，王一博嘴唇紧闭，看似不是很想话的样子。

肖战道：“抱歉。”

片刻后，王一博清了清嗓子，说：“你如果想继续住我这，那迟早都会知道。”

“我是奶奶带大的。我父母十多年前那件事去世的，五年前才平反，获得了五千块的赔偿金。那天亲戚来我家，说我运气好，遇到了天上掉馅儿饼的事情，要恭喜我。后来三个亲戚分走了两千块，说怕我年纪小乱花钱。”

王一博说得很简单，但肖战听了血压升上来了，“那可是两条人命……你奶奶呢？”

叹了口气，王一博说：“我奶奶也是被那件事气病了的，不肯去医院，卧床半年就去了。”

这也太苦了。

肖战能想象当年的情况，加上村里人基本没什么文化，抱团是本能，人云亦云是常态。看着王一博的目光带着同情，肖战说：“你过得也太苦了。”

“这没有什么的，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王一博说，“倒是你，你真不记得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肖战刚想说自己是穿越的，王一博又加了一句话：“可别说你是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了，这种话我不信。”

肖战叹了口气：“这你都不信，不过以前的事情我真不知道了。”

“你应该是随着水流被送到这里的，我这几天去上游的村子问问看。”

肖战心想着要是能问到可就有鬼了，他才不是从上游来的，他是从上个世界来的！

不过水是流动的，说明肖战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地点并不是王家村，万一穿越门在那边呢，肖战说：“你去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找找。”

王一博摇摇头：“你乖乖待着吧，到投河的地步肯定是过不下去了，万一遇到你的冤家那不就被逮个正着，到时候被抓回去怎么办。“

这小子挺会脑补的，肖战欲语还休。

但他不得不承认王一博说的话是对的，他连自己为什么会回到1991年都不知道，现在五月份，距离他本人的生日还有五个月，也就是说他并不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不是“重生”到这个世界的，而是“穿越”。

肖战说：“你怎么这么笃定我有冤家啊，我自己都不知道……”

王一博注视着他的脸有五秒，随后移开视线，眼神盯着桌子上某个点：“没什么，你看着不像会做坏事。”

肖战乐了，说：“你还会看相啊！”

“我就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才带你回家。”

“啊，那我谢谢我有这张脸？”

“你该谢的不是我吗？”

“谢谢你！”

玩笑话说到最后，王一博受到了肖战一本正经的感谢，耳朵烫得厉害，借口去洗碗溜走了。

王一博不说话的时候很显成熟内敛，话说多了，肖战发现他果然还只是个孩子。

比他一个大学生小多了。

肖战坐在昏暗灯下，想着之后除了让王一博找找他的来路，也得想想这几天该怎么办。

虽然上大学之前没有出过远门，但肖战对新环境适应能力挺强，心想不能在王一博家白吃白住。

他不会干农活，他会做饭，给王一博做饭洗衣服挺好。

他提高声音，给在灶头间埋头洗碗的王一博说这个的时候，王一博差点打碎一个碗。

王一博慌忙说：“没事，你什么都不做都行。”

“那怎么行，我不好意思的呀。”

放松时，他南方口音就出来了，软绵绵的。

王一博问道：“难道你家在西南？”

“你怎么知道？我家是渝州的。”

“……”一听这个回答，王一博显然不信，说：“渝州哪条河能把你冲来这里？”

“嘉陵江？”

“……这里只有黄河。”

“黄河黄河，我是长江，这样吗。”

“……”王一博被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