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光，角落里才慢悠悠走出一道高挑身影。

居然叫萧清么？

江岚回想着刚才张扬肆意的女孩，与昨晚会所走廊里那对黑色的眸子渐渐重合。

原来是南佩的助教啊——那现在变成她的助教了。

倒是个有趣的小孩。

江岚这么想着，抬手接了个电话。

“林主任，嗯，一切都好……就是离校时间有点久，大概需要个学生帮忙……有助教啊，那正好，让她来办公楼吧。”

于是萧清还没回到寝室，就被导员一个电话叫到了办公楼。

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确定自己所有事都干的天衣无缝，才犹豫着敲了敲门。

“进。”

门内的声音低缓华丽，萧清垂下眸子，敛眉乖顺的走了进去。

“主任好。”

“小萧，来，”教务处主任招呼着萧清过来，给她介绍：“南佩临时有事，换了其他人来做讲座，看，认识吧？”

江岚一张脸，在学界可谓是招牌般的存在，没有法学生会不认识她，更何况萧清还每天看她庭审视频。

“认识的。”低眉顺眼的女孩抿唇笑笑，有点羞涩有点乖顺又有点兴奋，声音软甜：“江前辈好。”

完全看不出不久前张牙舞爪的样子。

江岚眼中氤氲出点点笑意。

到挺会装。

虽然她非常不喜欢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伪装，但面对少女这乖顺的模样，却完全没有反感。

漂亮的孩子总会赢得一些偏爱。

更何况这孩子还有一双特别合她心意的灵动黑眸。

“我很长时间没来帝政做讲座，具体流程不太熟悉，可能会需要你的帮助。”江岚温声说道，带着萧清走进临时办公室。

办公室收拾的很干净，南佩留下的资料还堆在桌子上。

江岚微微一顿，还没等说什么，身后细瘦的身影快走两步上来，开始收拾桌面上的资料。

“江前辈抱歉，桌面上有点乱。”

江岚见此转身去饮水机接了点水，轻靠着门框看萧清打扫桌面。

她有强烈的领地意识，不仅自己领地里不允许其他人的存在，也会在日常中下意识的排斥他人领地。

对这个临时办公室，如果能把南佩的痕迹消除就好了。

萧清的动作很快，眨眼间书桌已经整洁如新。

女孩额头沁出点点细汗，江岚贴心的递上水杯。

“谢谢江前辈。”

萧清接过水杯，因为动作略显仓促，手指不仅握住了一次性水杯，还碰到了江岚的指节。

冰凉柔软，像是温润的良玉。

明明萧清的手更热，但一触到江岚冰凉的指节，就像被烫到一样，倏地往回一缩。

“小心。”

快要脱手的纸杯被两只手握住，免于掉落在地的惨状，但还是有部分水洒了出来。

可萧清却没精力去管那些，她的关注点全在被握住的手上。

——不知有意无意，江岚握住纸杯的同时，也握住了萧清的手。

在被冰冰凉凉玉手包裹的一刻，萧清手上的凉意顺着胳膊一路向上，好像把大脑也封印了。

手心握着温热的纸杯，手背接触温凉的肌肤，冰火两重天的感触，一向灵敏的大脑濒临宕机。

“吓到了么？”

温润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令萧清混混沌沌的大脑瞬间清醒。

“没、没有。”

萧清这次稳稳地接住纸杯，敛眉静静喝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岚在已经整理好的书桌前坐下，窗台上的小多肉转而出现在电脑右手边，是她一贯的习惯。

订书机装满，文件分类整理好，键盘稍稍偏左……一切都合她心意。

工作上的小习惯被满足，江岚心情莫名的舒畅。

“江前辈，需要我为您介绍一下具体流程么？”

女孩放下水杯，细声细气的问，眉眼低垂，一副非常乖顺的模样。

江岚喜欢实时解决出现的事情，本来想立马把流程熟悉完，但抬眼却看到女孩眼下淡淡的乌青。

突然想到，萧清昨晚似乎没多少时间睡觉。

到嘴的话转了一圈又吞了回去，转而拒绝道：“不用，我先熟悉下资料，你明天下午再来吧。”

江岚看了看时间表，补充道：“下午五点。”

如果江岚律所中的助理在这，一定会惊掉下巴。

无他，江岚这人最注重效率，能用文件PPT流程图说清楚的事情绝对不会让人来讲。

相较于长时间的汇报，她更喜欢条理清晰的文件。

律所里所有人都知道江岚这一“恶习”，偏偏在萧清这里破例了。

话一出口，江岚自己都顿了一下，但她并没有纠正什么，反而顺着话头说了下去。

不仅是她，萧清也愣了一下。

作为江岚的忠实追随者，她把市面上能够搜到的咨询看了好多遍。

其中有个江岚律所的博主，曾经吐槽有个当事人学江律，非逼着他用文件做汇报，结果没看明白，当众出丑。

萧清也就因此知道，律所里心照不焉的铁律。

她不确定的开口确认：“那我回去后把PPT流程发您，明天下午五点再来？”

“不用PPT，回去后好好休息。”顿了顿，江岚觉得似乎有些过界，又说：“充足的精神才能更好地工作。”

萧清轻轻带上门，心下盘旋的疑问却一直没有解决。

所以，江前辈到底有没有认出她啊？

应该是没认出她吧。

萧清有些犹豫。

毕竟昨晚她一直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江前辈总不能通过眼睛认出一个人吧？

虽然她捡到了自己的校徽，一定知道是帝政的学生，但帝政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那么多，江前辈就算再厉害，也不能通过小小的校徽和眼睛找出一个人吧？

至于成为江岚的助教……应该只是巧合吧。

她原本是南佩的助教，只是因为特殊情况而成为江岚的助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一切都是巧合罢了。

而且今天江前辈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私心里，萧清真不希望江岚知道昨晚的人是自己。

尽管她一向把自己保护的很好，但会所服务生的情况……一般人都懂。

多多少少都会有情丨色交易在里面的。

而她不想让江岚认为，自己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更何况，萧清记得，在有次访谈中，江岚曾经透露过，喜欢沉稳内敛的人。

虽然她不奢求江岚能够喜欢她，但也不想自己在江岚心中的印象过低。

尽管她刚才做的，也的确不是什么好手段。

但为了最终能达到目的，这点又算什么。

她还想趁着这一个多月的助教时间，尽量从江前辈口中打听到李恒的消息。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再听到李恒这个名字。

果然，李家没一个好东西。

不管是小的，还是老的。

初秋的傍晚风渐渐凉了，轻轻吹过时，萧清不由得拢了拢大衣。

周身萦绕着的冷香因此而愈加浓郁。

萧清抓着的手微微松了松。

适才没拿稳的水泼了一些在身上，江岚担心她受凉，把自己的大衣给了她。

萧清轻嗅着独属于成熟女人的冷香，想起那双温凉修长的手。

可以轻易包裹住她的，能够瞬间消灭心中烦躁的，与她完全不一样的手。

江前辈那般好，那般优秀。

但自己却借着命运制造的机会想要利用她。

像是亵渎神明。

可萧清不知道的是，不仅有自己的小心机，江岚也不得告人的心思。

江岚面前刷着一串串数据，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的一幕。

身材娇小的女孩被大衣笼罩，过于宽大的衣服套在身上，有种空落落的脆弱感。

江岚比萧清高了不少，她低头帮女孩套上大衣的时候，女孩微微扬起的小脸，乖顺低垂又悄悄抬眸的神情，实在是非常动人。

尤其是那双过于深黑的眸子。

萧清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而显然的，江岚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却还是很吃这一套。

装乖的小野猫。

主任的声音重新回荡在耳边。

“萧清这孩子挺不错的，就是命不太好。”

“她常年位列年级第一，性格单纯低调，很受各科老师的喜欢。”

“但她家庭挺……一言难尽的，尤其是那个赌鬼父亲。”

“这孩子家中一贫如洗，生活费和学费都是靠奖学金和兼职自己挣的，多么省心的一个孩子啊，那父亲还经常打奖学金的主意。”

“而且由于她家的特殊情况，不符合贫困生申请标准，学校也无能为力。”

“唉！要我说，小萧就是太乖了，什么事都逆来顺受的，被那个赌鬼父亲一直压榨。”

逆来顺受么？

江岚倒是不觉得这是萧清的性格。

相反，这个所有人眼中纯良无害的女孩有自己的反击方式。

虽然才见过两面，但第一次，她把王老板家底抽空，以王夫人那受不了委屈的脾气，王老板不日就会被赶出入赘的王家。

第二次，一人怒怼几个找茬的，那小嘴叭叭的，到完全没有平日里乖巧温顺的模样。

她只不过是习惯于向外人表现出无害的一面罢了。

不过能瞒过所有人，也的确是很厉害的手段。

江岚一向是很敏锐的人。

当南佩想让她代替授课，脑海中却突然出现萧清黑眸的那一刻，江岚就意识到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但她放任了这种不对。

直到今天再看到女孩。

纤细白皙的锁骨，娇小盈盈的身材，猫儿般灵动又伪装乖顺的黑眸。

她在刻意又不留痕迹地勾引，青涩与色气融合，江岚也在放肆的接受纵容。

当暧昧因子开始蔓延，不知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江岚突然“啪”的关了灯。

昏暗的办公室里，这位律界精英轻点下巴思考。

毫无疑问，她对萧清有着不正常的渴望。

江岚明白这种渴望不是来自精神的喜欢，也不是来自肉体上的欲望。

而是女孩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的、极其旺盛又诱人的生命力。

这对她这种人来说简直是无边的美味。

并不明亮的空间容易引起人内心的阴暗。

冷色屏幕光反射在无框眼镜上，江岚手指轻放在萧清资料上的一行字。

“兼职无数”

没错，女孩很缺钱。

如果这样的话，她能不能利用这点，把这没充斥着生命力的诱人果实，牢牢占领在自己领地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