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病毒真的很美，它们显现出来的样子就像星辰的碎屑坠入深海，优雅又迷人，融在血脉里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在它爆发出来之前都是悄无声息的，甚至如果感染源未变异的话，直到意识完全被病毒取代，整个过程完全没有痛苦。可以说是一种很温柔的死法了。

　　或许换个角度来讲，M病毒对于人类来说是病毒，但对于已经超负荷的自然来讲，它更像是一种拯救。

　　“嘁。”时俞白咬了一下指甲，时钦这死老头子尽会把麻烦事扔给他，现在样本被带了出来，议会大可以向公众发布声明，是联盟和组织的人偷走了样本，所以应对M病毒的疫苗研制才受到了阻碍，舆论完全倒向他们一边，罪名倒是全推到了自己头上。

　　虽然身上背的罪名也不差这一两条了，但该不爽还是不爽。

　　他气呼呼的把箱子朝祁笙扔过去，被人一手接住了，于是更不高兴起来。

　　“又在闹什么脾气？”祁笙对比了一下地图上的标记，他离开之前联盟的安置点就在这附近了，此时临近正午，炽热阳光烧灼着干裂的土地，放眼望去周遭安静的吓人，肉眼可见的只有几棵枯死了的歪脖子树。

　　他把车随意扔在一边，只身下来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前走了几步。这辆车跟了他们也算倒霉，这会儿也就剩个骨架强撑着。

　　时俞白从后面跟上来，他背着个从车座夹缝里找到的小挎包背着，应该是车的前主人遗留的东西，里面装着剩下的几块水果糖、包装花里胡哨的辣条和一袋完全丧失了水分酸的要死的柠檬干。

　　“你们这儿看起来挺穷的哦。”

　　“……”

　　祁笙带着他从一扇铁栏门的破洞里钻进去，眼前的几座建筑不像是什么据点，跟像是个大院，院子里生了不少草，但修建的还算整齐。他们一路走进去都没见到人。

　　“不会转移了吧，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回组织呀？”时俞白兴致勃勃发出邀请。

　　这人要不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恐怕早就被打死了，祁笙一声不吭闷头在前面走，他弯腰抬起生了锈的卷帘门，露出一条黑漆漆的通往地下的通道。

　　意想中的潮气并没有传来，下面的通风功能应该做的还不错。时俞白探头往下面瞅，还没看几眼，祁笙就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他果断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然后果不其然被拍开了。

　　“哈哈哈好嘛。”他从腰间把小刀取下来上缴，大方的展开身体，“你要不要摸摸看我还有没有藏其他东西？”

　　“走了。”

　　通道意外的长，到了深处的时候才零星出现了几盏灯挂在墙壁上。紧接着台阶的坡度变缓，渐渐地居然又向地上走去。

　　时俞白正想称赞一下他们的安全性，就见祁笙推开了眼前的大门。

　　刺眼的阳光照过来，时俞白也不躲避，就让阳光直接打进他眼底。门外是另一个新鲜的小世界。

　　里面的人乍一看跟普通人类没什么区别，但无一例外都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瞳。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不少人身体上或多或少都残缺，有的脸上和露在外面的胳膊上能清晰地看到淡青色的筋脉纹路。

　　毫无疑问是感染者。

　　他们对祁笙都很熟悉，有些见他回来远远的挥手跟他打招呼，见他身边带这个人也不太惊讶，还以为是哪里捡回来的新感染者。

　　“会长在吗？”祁笙随便拉了个人问。

　　那人抱着一摞脏衣服正准备去洗，不怎么耐烦的随手指了指来时的方向，“在，我刚才出来的时候看见他回去了。”

　　“谢谢。”祁笙冲那人点了下头，一回头发现时俞白人不见了，他心里咯噔一下子，赶紧四处去找，转眼一看人正蹲在墙角。

　　时俞白用手指碰了碰长在阴影里的这朵纯白色小花。祁笙走到他身后，影子正好把他和小花一起笼罩起来。

　　于是他又咯咯笑起来。

　　真是不能理解，明明不久前还一副快要被气死了的样子。

　　他们刚走进建筑，一个身影就旋风般的冲到他们面前。这少年唇红齿白，因为跑的急，额头上还带着汗珠，他个子不高，跟祁笙讲话的时候都得仰着头，看起来可爱又乖巧。

　　“祁笙哥你回来了！”他原地蹦跶了两下，背上的东西东倒西歪的露出来一个角，是个小巧的电脑。

　　时俞白好奇的从祁笙身后钻出来，这次他是真的感到新鲜，哪怕是大清洗之前他也很少见长得这么白嫩水灵的……

　　Alpha。

　　哪知道对方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突然爆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眼角的泪花都飚了出来，颤抖着手指着他说，“你，你，这，你是03号！”

　　时俞白脸上的笑容一僵，这少年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就抵在了自己的喉口，他大气不敢出，也不敢低头去看，只紧张的吞了口口水，头上的汗顺着有一点婴儿肥的脸颊滑了下来。

　　“我最讨厌别人叫我03。”时俞白目光危险的看向他。

　　少年哀嚎一声，“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祁笙哥……救！”

　　祁笙无语的叹了口气，按着时俞白的手腕把他的手按了下来，“别闹了。”

　　“诶？”少年傻了吧唧的看着时俞白手指从自己颈前移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是不是还好好的待在自己的脖子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时俞白笑的停不下来，他捂着肚子弯了腰，要不是祁笙还抓着他手腕，他都能直接笑到地上去，“太有意思了哈哈哈！”

　　祁笙把他拽起来，拉着他没松手，转向少年问到，“安息，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叫做安息的少年看起来还是有点后怕，他乖乖回答，“哥哥他们从外面带回来了些人，里面有普通人类，老大不让咱们这边的感染者靠近，所以只好叫我过来了。”

　　“嗯。”祁笙点点头，没多停留便拉着时俞白往他们原本打算去的方向继续走。

　　安息站在他们身后抓了抓脑袋，好像发现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还没能他想明白，那个被祁笙哥拉着的人却突然转过头冲他笑了一下，说，“我刚刚说的是真的哦。”

　　那两人很快就消失在了楼梯口，安息却突然打了个寒颤。

　　不好惹不好惹，哥哥！这个人好可怕！

　　祁笙把他带到门口就没再往前，时俞白回头询问的看了他一眼，“我自己去？”

　　“你去吧，我……”他垂下了眼，手指在上衣边角处摩挲了一下，随后说到，“没什么，你去吧。”

　　奇奇怪怪的。时俞白从挎包里摸了块糖扔进嘴里，抬手敲了敲门。

　　“是谁呀？”里面很快传来一个轻快的男声。

　　时俞白道：“我呀我呀。”

　　“那你快进来呀！”里面的人说。

　　时俞白道：“好呀好呀。”

　　门居然没锁，稍微用点劲儿一推就开了，里面简直堪比天灾现场般的凌乱，时俞白短暂思索了一下，给自己安排了一条可以落脚的路线才走了进去。

　　地上散乱的文件和装订成册的各种档案盒毫无章法的堆砌的高高的，又往里走了些才看见地上坐着个人，鼻梁很高，眼尾狭长微微上扬着，他戴着副斯文的金属框眼镜，神情和衣着却吊儿郎当的，他长相偏邪，嘴里还咬着根笔管破碎的中性笔。

　　虞越，联盟会长，是个Beta。

　　“啊，我见过你，组织的人嘛，你的通缉令还在我桌子上摆着呢。”虞越笑嘻嘻的吐掉嘴里的笔，“没记错的话半个月前我们和组织在J区还打过一架，你现在一个人到我们的老巢来，不怕被杀吗？”

　　“跟你们打架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怕。”时俞白反问。

　　虞越沉思了片刻，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如果是来要签名的话书柜第三层自取就行，不用太客气。”

　　时俞白还真的过去拿了一张，两个笔画复杂的字被他写的飞上了天，像极了一张老中医开的药方，他折了三折放在自己衬衫胸前的口袋里。

　　“我当然是来谈合作的。”时俞白道，“你连通缉令都有，不可能不知道歼灭令这回事吧。”

　　“联盟现在的处境举步维艰，你真的没动过跟组织结盟的心思吗？”

　　虞越扶了下镜框，渐渐正色起来。

　　“歼灭令。”他手指嗒嗒的扣在地板上，“我们毕竟是一群感染者，议会对我们动手是早晚的事，只是我没想到会是现在。”

　　“选在这时候动手其实也不难理解吧，那群学者早就打着人性和人权的旗号向议会施压，眼下人们对感染者的恐惧和厌恶正是最深的时候，再不动手，等那些会煽动人心的演说家再多动作些时日，激发起吃饱了撑的上等人那些可怜巴巴的善心来，想要大张旗鼓的铲除联盟可就难了。”时俞白摊手道。

　　虞越赞同的颔首，片刻后又问，“联盟确实没有退路了，但组织何必趟这浑水？或者说，跟我们合作，你想得到什么。”

　　“很简单。第一，我讨厌议会，联盟被剿灭后的下一个目标只会是组织。第二嘛，组织人数少，而且基本上都是研究员，我们需要战力。最后是我个人的一点原因，”时俞白笑笑，“感染未变异者是很有趣的实验体。”

　　“非常合理，很让人心动。那么，”虞越站了起来，他比时俞白高了半个头，不笑的时候还是挺有压迫感的，“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跟我谈合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