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没啥东西,一个箱子一个背包搞定。本来也没决定毕业后要不要在澳门呆下去,所以出租屋里没置办太多东西。
肖战一大早就溜达过去了,本想关照关照新徒儿,结果晚了一步,这家伙也不知道几点起的,早收拾利索了,这会儿正让房东验收房子呢。
“大哥你行李呢?”王一博问。
“叫啥大哥,叫师父。”
“叫师父把你叫老了都,要不我就叫你肖战吧。”
“先叫句师父我听听,回头你想叫啥叫啥。”
王一博偏偏那句师父叫不出口,总觉得有股清朝梨园的酸气。
不叫不叫吧,肖战没太有所谓,反正在他心里,招了徒弟就得宠着教着,这不一早就来帮徒弟搬家,怎么着都是跟着他走,他不关照谁关照。
这会儿已经入了关,从珠海乘高铁到阳朔,距离倒是没多远,但也要折腾个大半天。高铁上卖盒饭的推车来回三圈了,一过来俩人的肚子就咕咕叫,肖战胳膊肘怼怼王一博,“现在吃还是到了阳朔吃。”
王一博还在思考,肖战又说,“睡会儿,到阳朔吃吧,阳朔的粉儿好吃。”
最后王一博买了两只列车上的蛋挞,吃完一只,又吃第二只。
肖战闻着味儿,听着声儿,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两只你都吃了?不给我一只?”
“你又不喜欢。我给你那只蛋挞你放了两天都没吃。”
“你看见了?”肖战问。
“废话,一进你房间就看见了,昨晚你喝多送你回去又看见了,今早跟你回去拿东西,又看见了。”
肖战笑,“我不喜欢归我不喜欢,但你得问我,这是两回事,知道吗。万一哪天我想吃了呢。”
“你真不喜欢?”
“嗯,不爱吃甜的。”
王一博露出特嫌弃的表情,“那你那天干嘛问我蛋挞好不好吃?”
肖战大言不惭,“我就想知道你那蛋挞是自己吃还是给人带的,万一你家里还有一大姑娘呢,我就不叫你去登山了,有对象难免会担心,我嫌麻烦。”
“合着你意思,以后我也不能搞对象了?”
“我可没这么说,你随便,但最好别搞麻烦的,看在大红包的份儿上,给你师父省省心。”
“你那红包我要不还你吧,省得老要挟我,我感觉自己跟卖身了似的。”
“嘿,你别说,还挺金贵,卖不少呢。”
王一博心想自己怎么认了这么一位师父,要不是网上都能查的一清二楚,他真怀疑肖战是用嘴皮子上山的江湖骗子。
他三口炫完两只蛋挞,酥皮掉了一胸脯,大喇喇地弹了几下,满足了。
肖战发现王一博是真的爱甜食。昨天晚上说去吃饭,王一博边刷榜单边犯难,米其林带星的餐厅至少都要提前一周预定,打了几通电话全部被拒。
“你到底要吃啥啊?贵的都订不上。”
肖战站在他旁边笑,乖徒儿那副认真样儿特招人喜欢。
“笑啥。”
“笑你拿人手短,我又没说非要吃贵的,好吃就行,你平时都吃什么?随便带我去一个。”
王一博想了一会儿,“澳门塔的旋转餐厅就挺好吃。”
“行嘞,就去澳门塔。”
人民币几百块的自助餐,没那么好吃,也没那么难吃,王一博有一套自己的搭配,看来的确经常光临。
那时候天还没黑,窗外蹦极的游客时不时落下来一位,总是把人吓一跳,让空中的人和吃饭的人都显得很愚蠢。
肖战不吃菜叶子,只吃海鲜和牛肉,心想总算要离开这蠢地方了。
“有点干啊,王一博。”
王一博喊waiter开了一瓶白葡萄酒,顺便起身去拿菜。肖战远远地看着他拿甜品,看得饶有兴致。
这家伙之所以喜欢自助餐,大概率也是因为这里的甜品种类多。
这不就是个小朋友嘛。
王一博不光爱吃甜,还不能吃辣。到了阳朔一碗拌粉就给他放倒了,怪就怪肖战没问他,上来就按着自己口味点了两份。
“这辣吗?不辣呀。”
肖战放慢速度嗦着粉,左品右品,还是觉得王一博太弱了。
“大左!太辣,给加点汤。”肖战喊。
“没多加辣呀。”餐馆老板走过来。
“我没说我,我说他。”
王一博辣得不能说话,一张口就是喷火龙,眼泪哗哗往出冒,抬头就向老板投去两束求助的目光。没想到肖战口中的中国岩友大本营,中国攀岩之都,连真家伙都不用上,一把辣米粉就让他跪了。
“卧槽这他妈谁啊。”
餐馆老板不能说魁梧,但看着体格也像个会攀岩的,王一博一抬头,他竟被吓得后退了两步半。
“我徒儿。你赶紧弄汤去,没看人辣得斯哈斯哈的?”
老板盯着肖战,满脸都是问号,但在肖战的眼色下终于什么都没问,拿着王一博的碗回了厨房。
“我给你拿饮料去。”肖战起身。
冷柜在王一博背后,肖战却跟着大左进了厨房,不过很快又出来,然后才去拿了冰镇的豆奶给王一博。王一博一口气喝了三瓶,总算恢复了神志,但脸颊耳尖红得不像话,肖战也忒狼心狗肺,又被他逗笑了。
“我的错,应该问问你能不能吃辣的。”
王一博又擤了最后一把鼻涕,清清嗓子说,“谋杀亲徒吧你。”
大左又端出一碗粉给王一博,新做的,堆得冒尖儿。
“来来来这碗一点都不辣,肖战收徒弟,竟然没跟哥儿几个说,不仗义,这事儿你回头怪他,我这儿你就随便吃,楼上青旅也是我的,随便住,既然是肖战的徒弟,那也是我兄弟。”
“一博,这大左,左小华,”肖战介绍,他看看大左,“咱一起登山攀岩,有十年了吧。”
“那必须有啊。过命的。”大左说,“慢慢吃,吃完让肖战带你好好认认阳朔的登山俱乐部。尽情玩,走哪干啥,你都千万别掏钱,让你师父刷脸就行。”
大左到底做生意做油了,全凭一张嘴,肖战几斤几两,十年前他就知道了,哪至于整这么一堆虚头巴脑的。
肖战埋头嗦粉,他也辣,但是辣得特爽,稀里哗啦就吞完一碗,又进厨房一趟,自己端了十个炸鸭脚出来啃。
王一博盯着炸鸭脚,脑内正通过颜色和气味判断它到底辣不辣,肖战往他面前一推,“不辣,专门给你拿的不辣的。吃完带你看看我的家当去。”
肖战所谓的家当应该是些值钱的家伙事儿,摄影器材还有攀岩和登山的设备,王一博大概能猜到,但他没想到肖战用来装家伙儿事儿的,是一辆巨酷的改装拖挂式房车。
这是个规模挺大的房车营地,营地里有小岩馆,也是个登山俱乐部,阳朔有很多山都是光洁的石灰岩岩壁,海拔不高,难度不低,所以在这里登山和攀岩,基本上是一回事。
肖战把背包和箱子往草地上一扔,对王一博说,“帮我干点活儿呗。”
接出来两条长水管,两人把房车外部和车顶洗得倍儿亮,肖战找出钥匙带王一博进去。
“我没买房,因为也没想好住哪儿,也不可能一直住同一个地儿,所以这车还挺适合我的,国内基本上去哪都靠它,所以家当全放车里了。”
肖战摸开光源,给王一博介绍,“这两箱都是拍摄的设备,电脑是用来剪片子的,那边那些全是登山和攀岩的装备,我回头收拾一下,腾一块给你,你有了装备也够放。这车原本有四个床位,用不上我就改了,现在正好俩,上面那个归你了。”
王一博走过去拍了拍,“咱俩晚上睡车上?”
“不是,出去登山才睡车上,在阳朔的话,睡哪儿都行,我一般睡大左那,大左那早上一醒来就有吃的。”
王一博挪了两步,拿起攀岩用的绳子和安全带研究起来。
肖战这些家伙事儿,每一个都是痕迹斑斑的。王一博试试弹性,感觉不像有年头的,但上面的脏痕又让他不得不好奇,这些绳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肖战!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车外一个声音喊道。
肖战闻声出去,跟那人一抱,“说什么说,回来了就回来了。”
潘树在他背后拍了一掌,“你丫这回去澳门呆这么长时间,哥几个以为你醉死在赌场了。”
肖战鄙夷一笑,“死澳门?我现在就这形象了是吧,澳门最高建筑海拔也就三百来米。”
“本来挺担心你的,看你丫这凑性,状态还行啊,今晚哪儿喝。”
肖战摇头,“我为人师表,谁跟你天天喝。”
王一博正好探出来个脑袋,“你昨天喝得还少?”
潘树往后一退,“卧槽这谁,怎么在你车里,吓我一跳。”
“我徒儿,可爱不。”
潘树边往过走边介绍自己,“我潘树,叫我老潘就行。”
“一博,潘树是这片营地的老板,也是营地俱乐部的主理人。”
“我叫王一博。”王一博伸出手来。
潘树手僵在空中,狐疑地打量着王一博。突如其来的停顿让两人都感到有些尴尬,最后还是潘树先握了上去。
“兄弟,你这手,我摸着不像是攀岩的手啊。”潘树说。
肖战插嘴,“哎哎哎少摸我徒儿,人细皮嫩肉一大学生,昨天刚入行,还没入门呢。”
王一博忽然感觉挺离谱的,自己的行李箱和背包还扔在草丛里,毕业证书,毕设得的奖,澳门市政府给他颁发的城市英雄纪念册都装在里面,但他好像来到了一个完全不需要这些东西的地方。这里每个人似乎都跟肖战一样不靠谱,跟肖战一样让他不由自主否定着过去。
他搓着一颗颗掌骨,老潘嘲笑他嫩的地方,用了两下力。等到入了门,攀了岩,手掌早晚长茧子,跟肖战一样。
潘树把肖战拉到一边小声问,“你哪儿收这么一徒弟啊,真他妈会长。”
“澳门啊。不是,老潘,他真是攀岩的料,跟脸没关系,你不信看着。”
潘树声音又压低一些,“你带他去岩馆了吗?”
“刚才去看了一眼。”
“我没说我这儿的小岩馆,我说边二那个。”
肖战这才压低声音,“没。”
“边二得疯。你也够疯的。”
肖战不爱听这话,不说话,脑袋一歪。
“你他妈...”老潘说了半截,把话又憋回去了。
晚上酒也没喝,岩馆也没去,房车很久不用了,要充电装水,打扫卫生,肖战也不指挥王一博,自己一点点收拾,王一博就跟着他,看啥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回想肖战昨晚的醉态、赌场的狂妄恣意一掷千金,还有在马路上飞无人机跟踪自己、在新葡京的套房里冲玻璃工敲窗户,这每一件都像是拼图里的边角料,而核心的那一幅图画暂时不明。
王一博从小就爱玩拼图,片数越多他越爱,可以持续拼个好几天。他从来不会没耐心,从来不会因为拼不出核心的图彩而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气急败坏地毁掉拼好的边角。
他又捏着自己的掌骨揉,攀岩,登山,一座两座,十座八座。他知道,就像小时候拼图那样,踏实地练,踏实地学,总能见山是山。
肖战今天状态不太好,大左很有分寸感,比两年前强多了,但老潘这家伙就不太有,真他妈烦。他也不想去大左那住了,明早起来有没有早餐随便吧。王一博把两人的行李从草地上一件件捡回来,也不说话,一件件收拾。
“吃饭去?”肖战问。
“行啊。早饿了。”
“早饿了不说!”
“师父不说吃饭徒弟哪敢!”
“嘶——”
王一博总是一句话把他顶得没招儿。
“你再这么贫小心我给你碗里下辣椒。”
“谋杀亲徒,你看着办吧,要不要徒弟随你。”
肖战是真没招儿。
两人在阳朔的街上随便找了家馆子,点了道啤酒鱼,炒俩菜,肖战没忍住又喝了几瓶啤的。回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王一博脚伤还没好呢。
“坏了,今天赶的路有点多,你那脚,又得多耽误一天。”
他念叨王一博脚上有伤,自己却脚软掉下了马路牙子。王一博赶紧把他俩胳肢窝架住。
“滚滚滚,我在你这儿就这形象?几瓶啤的就得人架?”
王一博赶紧放开,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根本没有要扶的意思。他跟在肖战身后,肖战走得有点滑稽,但王一博笑不出来。
阳朔不大,就那么几条街,路过去大左店的路口时,肖战没有要拐弯的意思,笔直地走回了营地,王一博依然在后面跟着。
“今天睡车上吗?”王一博问。
肖战吹了会儿风,酒散了一半,“睡车上呗,走都走回来了。”
“嗯。”
王一博没蹬梯子,脚伤不便,拽着上铺的床沿一个引体向上,把自己周上去了。
操蛋的是,今天正好周末,营地办活动,百十来号人在草地上蹦野迪,射灯土了吧唧的转了一晚上,肖战气得咬牙,老潘这孙子也不告他一声。
再看王一博,早就睡踏实了。掰掰手指头,今天是他见到王一博的第七天,王一博见到他的第三天。
这小孩,说让退了澳门的房子就退,说让跟着来阳朔就来,虽说那两三百万绝对够让一个大学生给他当驴推磨了,但在这个大学生眼睛里,他没看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王一博今天拿起他的攀岩绳、挂片、升降器、冰爪那些东西,一件一件端详,一件一件抚摸,那时候他就知道,他没找错人。十年前的自己也是一样,在无所事事的日子里偶然野攀了一次,猝不及防又懵懵懂懂地入了行,当时想着随便攀几座峰玩玩就算了,结果一攀就是十年,甚至还扛起了摄影机。
但他记录的,不仅仅是登山和攀岩。
车内的应急灯微弱地闪着光,照出他那台摄影机的沉重。山在脚下,山在肩头。
酒完全醒了。肖战穿上鞋子离开房车,往人群的方向走去。
那边很吵,吵到一定的分贝值,离人群一定的距离,他自然而然就换了副面孔。
“你那乖徒弟呢?”
“睡了。”肖战接过老潘递过来的啤酒,碰杯,仰头,炫。
泡沫撒了一地。
这里全是老朋友。这里太多过命的交情。
老潘的音乐俗,他瞧不上,但他扭得比谁都带劲。
远处的改装房车开了门,年轻人以为自己在做梦。他拼命地清醒过来,盯紧他唯一认识的那个人。而那个人对这边的状况毫不知情,继续肆意地起舞,豪迈地饮酒,放声地大笑。
音乐结束的间隙,老潘借着碰瓶问肖战,“干嘛非要收一徒弟。”
肖战打了个酒嗝,“不想拍了,就想好好单纯攀攀岩,登登山。一个人弄不成,得有个搭档。”
新的音乐又响起,老潘赶紧喊,“我们跟你去不行吗?非得找一白纸一张?”
“咱们他妈的当徒弟时,谁不是白纸一张。”
老潘应该没听清肖战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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