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峰归来没多久,风橘发行了一支企业家冲顶的纪录片,各平台小火一把,高山摄影师肖战私下里将其称作“一个行活儿”,每天照样过着阳朔日子,喝酒、烧烤、野攀。以往接高山拍摄的项目都是为了“赚点赌资”,这时候早该在澳门了。这次他没去豪赌,果然收徒弟收心,有个人样儿了。
一部“邪典”冲顶小片竟然在风橘内部被高层们津津乐道地传看,第一次登珠峰的企业家被夏尔巴向导伺候得周周到到,不登顶简直天理不容。而这些夏尔巴,每段路都要提前探,危险就再折回来,找别的路径,打孔布绳,在冰裂缝上装梯子,装扶绳,甚至帮忙拿包,承担了大部分登山的危险,全面辅助这些外行登山者攀登。
从视角上,企业家们是低矮的,夏尔巴是高大的,完全可以称之为“冲顶背后的真相”。风橘的两位大老板得知这部邪典出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摄影助理之手时,直呼有趣,立即跟明姐通了话,说年轻人有才华,总部要再拨钱,继续鼓励和扶持登山事业。
明姐接到董事长电话的时候还在教育边薇。不是以领导的身份,就算她是风橘传媒老大,边薇也就是风橘市场部一新人,她教育不着。她是以看着边薇长大的长辈身份在教她。
“往董事长邮箱发东西,没说不可以,但你得把握一下尺度,你知道咱董事长跟那些大老板们都聊什么吗,你知道他们关系怎么样吗?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乱发...”
边薇瘪着嘴听完,根本没有虚心接受的意思。
“我要是不把一博剪的片子发到董事长邮箱,刚才电话里说的那笔款是不是就没有啊?”
明姐真是无话可说,摆摆手,“行了你去吧,该干嘛干嘛。”
边薇一出门就给王一博打电话,“一博!你猜刚才怎么着!我本来想等下找你的时候再告诉你,但我现在就忍不住了!”
王一博脑子一大,又来?
他当然没想到边薇会把他那部乱七八糟的剪辑发给风橘高层,听完跟明姐一样,一脸无语。
肖战倒是挺津津乐道的,“这丫头片子行啊。”
“行个屁,她待会儿来了你招呼。”
“我招呼不合适,人家来找你的,又不是来找我。”
王一博翻了个白眼。
“哎。”肖战抱着臂叫住他。
“干嘛。”
“你输了呀,给我煮意面。”
王一博又翻一个白眼,但还是乖乖去了灶台前。
肖战到底还是个赌徒,没去澳门,在自己房车里也得小赌怡情一下,每天拉着王一博赌点什么,输赢条件都不难,基本都是做顿饭洗件衣服就能搞定的事儿。他说今天边薇肯定还来,王一博听着这名字就头大,摆手就说不会不会,肖战说行,她要来了你就给我做意面吃,赌不赌。
肖战觉得自己稳赢,提前哼着小曲出去买好了意面和肉酱。
王一博说,“你是不是盼着她来啊。不会是你想见她吧。”
肖战大言不惭,“我就是想吃意面,找个由头,吃起来更香。”
从珠峰回阳朔之后,肖战每天上午开电脑整理素材,然后分批传给风橘传媒的人。王一博照猫画虎,在自己笔记本上装了个破译版的剪辑软件,每次边薇来找他时,他都假模假式地说要剪片子。
谁能想到边薇跟她小叔一样没眼色,她才不在乎王一博是真的想要剪片子,还是为了拒绝跟她出去玩才找了这么个烂理由。她不离开,王一博就剪片子,于是她就在旁边看着,时不时还提提意见,这片子竟然也就这么剪出来了。
每次边薇一来,过不了多久肖战就要出去,不是谁谁谁找他,就是他要去找谁谁谁,根本不理王一博可怜巴巴的目光求助。王一博已经拒绝过边薇一次了,可人家姑娘家都这么心大,对之前那点事儿直接翻篇,他总不能连做朋友也拒绝吧。在阳朔,大家都是朋友,连边二那种傻缺都没被交友歧视,他不理边薇不合适。再说,边薇可是风橘的人,是衣食父母。
说到风橘,这次边薇带来的消息还真挺有意思,老板们不光喜欢这丑化金主爸爸的片子,还给登山行业拨钱了,这么说来,风橘还真有点劫富济贫的味道了。
边薇咋咋呼呼地又来了,房车门被砸得哐哐响,王一博意面煮了一半,筷子一扔,麻溜地上了他的上铺开始装睡。
“大哥,我面还在锅里呢。”肖战说。
王一博睁开一只眼,“再煮八分钟,自己捞自己拌,谁来了都说我睡死了。”
肖战笑了一下,去开门。
“肖战哥哥,一博呢?”边薇边问边跳上车,跟回自己家一样自如。
“一博,咱们明天...”
王一博在上铺躺了个平,装睡都快演成装死了。
“哎哎,丫头,小点声,没看我小徒弟睡着呢。”肖战说。
“怎么大白天的睡觉啊,身体不舒服?我看看。”边薇垫着脚,直接往王一博脸上凑。
肖战把她抓回来了,“干嘛呀?扰了我的人休息,小心我喊你小叔来揍你。”
“可是怎么大白天的休息啊!”
“没什么可是,就是突然困了,没事儿有我看着呢。”
俩人都背对着上铺,王一博终于装不住,仰面朝天偷笑,嘴巴勾上天了。
“肖战哥哥!”边薇没好气地一跺脚,“是说收了徒弟的,都得护徒弟护成这样吗!”
“对喽。”肖战以大欺小,拎着边薇往外走。
“有意面?”边薇鼻子还挺灵。
肖战心说完了,意面被丫头片子盯上了。
边薇炫了一大盘,肖战坐在桌子边上看她吃,边看边叹,“你说大左那要啥有啥,你不去吃,非要来我这儿抢这口面。”
“你这儿的更好吃!”
边薇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嘬得滋滋响,简直吃得不像个女孩子。肖战第一次在师父家见到这小不点时,还不到人腿高,也是一个人抱她爹的面碗,吃得满下巴满脸。这丫头他妈忙,从小爹带着,爹也不好好带,扔给这个扔给那个,阳朔这帮人,谁二十出头那两年没带过小边薇。
肖战忽然像个老父亲一样,上手揉了揉边薇脑袋,“慢点儿吃,没人抢你的,从小就这样。”
就这么一下,肖战想起边老大了。
尽管把王一博带回阳朔这段日子,所有人都在提边老大,但别人提归提,就是一个名字,一个符号,一个历史,定格在那了,怎么提都不碍事,但不能是他自己想起来。
一想起来,回忆泄洪。
边薇放下碗,肖战赶紧起身说,“我再给你煮一筷子?”
这丫头片子是长大了,洋气了,长得不像他爹了。都说小孩儿跟着父母哪一方长大,就会越长越像哪一方,这白眼狼,爹一走,她连样貌都变。
“不吃了,肖战哥哥,有纸吗,我给一博留一纸条,约他明天出去玩。”
肖战迟疑了一下,“别约了,他明天不能跟你出去玩。”
“干嘛?”
“他明天跟我野攀去。”
“没见群里说明天野攀啊?”边薇奇怪。
“群里当然没说,是我带他单独出去,野攀训练。”
边薇悻悻而走,王一博怕她没走远,还在上铺装死,直到肖战过来把他戳起来,他才说,“师父以后要都这么护着徒弟就好了,徒弟可以做牛做马。”
肖战说,“行,赶紧下来给我煮意面。”
王一博没想到肖战第二天真的带他野攀去了,两人带着绳索装备,开着牧马人,一早就出发。
阳朔野外,几步一个岩场,什么级别都有,最经典那几处,可能有十几条路线,难度定级都不同。换句话说,不论你什么水平都能在阳朔找到适合自己的线路。
可但凡有了定级,那就是别人已经开发好的线路了,开线人给线路取名字,定难度级别,甚至做路书发到网上供人参考。肖战说那些都没意思,他要带王一博去的是一处还没人定过级的野生石灰石岩壁。
上次的深水抱石,趣味大于技术,小徒弟虽然玩得开心,但其实并没有真正体验野攀的魅力。面前这无名的山,如刀劈斧凿,石壁黄灰相间呈九十度,在大部分人眼里,它是陡不可攀的。而在攀岩人眼中,它是但凡遇到,就一定要拿下的。
王一博上前,离得岩壁很近,观察,上手触摸。
山就是这样,近看远看,相差太多。方才只是隔着三米远,他都无法对自己有信心,直到肖战推他上前。
真正触到了,就有了一种实感,不同于新葡京光滑的钢化玻璃墙让他没着没落,这是可攀登的,凹凸有致的,是一座靠手靠脚就能抵达顶峰的石山。
面前大大小小的岩点,哪里是大抠点,哪里是侧拉点,哪里是反提点,哪里是把手点,王一博快速地收入眼底,开始在心里演算路线。仰头往高看,几十米高处的大仰角似乎在藐视他的渺小。
“愣着干嘛?穿装备啊。”
肖战已经在腰上固定好了安全带,前面的安全环上装双臂牛尾,右侧工具环上挂着电锤、岩锤、棘轮扳手等等,左侧工具环上挂着粉袋和一组快挂,不多不少十六个。快挂的锁是橙色的,太阳一照,直闪,在腰间显得特气派。
他扛着一捆四十米的攀岩绳,把一端扔给王一博,“上保护器,打好绳尾结。”说完把另一端穿过了自己的保护环。
“野外跟岩馆可不一样。”肖战说。
王一博摸着石壁,“是,手点脚点都小了很多,也不太明显。但好处是摩擦力大。”
“这都是次要的,”肖战抬头看看,“主要是顶上没绳,下面也没保护员了。”
王一博嗯了一声,“没事,我跟着你,你怎么攀我就怎么攀。”
这回答让师父颇为满意。
肖战选了一处起点,轻松地上了两米半左右,拿起腰间的电锤在岩壁上打孔,装挂片。
“你先在下面做我的保护员,还记得怎么做吧。”他回头喊。
“记得。”王一博又检查了一遍绳尾结。
绳子四十米,对折只有不到二十米,肖战攀得很利索,每上升几米就装一个挂片,装到第三个,他冲王一博喊,“可以开始攀了,每次上升用快挂把你自己的安全绳连接在挂片上,冲坠的时候不会下降太多。”
王一博还在欣赏肖战选路线的角度,欣赏他毫不拖泥带水的攀爬动作,以至于还没来得及想,肖战为什么要沿路做挂片。
“我要是也往上攀了,谁做你的保护员。”王一博仰着头喊。
肖战单手松开岩壁,半吊着上身望他的小徒弟,“傻,绳子就这么长,你不管爬到什么高度,咱俩都互为对方的保护员,就算是同时撒手,也只会各自冲坠一小段,然后一起在空中晃荡。”
“噢,对。”
“这就是为什么野攀通常要两人搭档,不管哪个攀先锋,都要用互相的体重来做彼此的保护。”
王一博很快也上了两米半,用快挂连接第一个挂片,他问,“既然互为保护员了,你干嘛还要在岩壁上打挂片?”
肖战眯着眼睛往下看,“为了给你双保险。”
王一博指甲剪得短短的,在挂片上摸摸又抠抠,快挂的钢锁撞上去叮咚响,似乎确实很安全。
肖战攀到某个位置,找了个岩缝把岩钩挂进去,将重心放在岩钩上休息,顺便等王一博爬升。每次王一博快要追上他的高度时,他就再攀一段,依然边攀边做挂片,电锤和扳手他都用得得心应手,即使一路耽误时间,仍要比王一博快上许多。
王一博这段时间身体素质练得不差,他慢就慢在,常常需要思考。对新人来说,野攀有点像下棋,一步下对了脚,后面五步轻松,一步下错,只能狠狠冲坠,从半空中再来。
而他冲坠的时候也能念着肖战的好,要不是这几米一个快挂的保险,他有的是下降空间。肖战当初在岩馆训练他冲坠的时候那么严格,这会儿却又想着法子拴着他不给他掉的机会,一时说不上是严还是宠。
王一博还是追不上肖战,但回头往下望望,已经离地几十米高。
按照绳子的长度,他跟肖战最大可以有十几米的高度落差,而肖战作为先锋,尽管一路打挂片,却没有除王一博之外的其他保护,但凡发生冲坠,就是直接下降这十几米的高度。
可肖战一次都没冲坠,直接上了顶。
他在岩顶打了一上一下两个挂片,分别连接梅陇锁,抽出腰间的一段绳,打了稳固的绳扣,连接在两个梅陇锁之间。他在给王一博做顶。
攀先锋的人通常都会这样,冲顶之后给后面的攀岩者做顶,然后将自己腰上的主绳穿过顶,形成一个顶绳保护,有点像岩馆的保护机制,然后再借助下降器下降,保护者和被保护者依然是他们双方。
绳子另一边的王一博攀到一处大仰角时,正在反复地冲坠,肖战降到跟他同一高度,没忍住双手握绳,蹬着岩壁看了一会儿,见王一博脸涨得通红。
这家伙估计是不禁看,师父还没来得及指点,徒弟就自己找到方法了。他大着胆子跃跃欲试,想要蹬着脚点助力,横切到左边去,见肖战没有质疑,便铆足了劲一闪,上去了。
等到王一博冲顶,肖战已经降到低空,他将自己的牛尾一端挂上挂片,然后在主绳尾端接了另外一根攀岩绳。
“上面风景怎么样?”他向王一博喊。
王一博正用岩钩承着重,轻松地环视着群山。
“风景太他妈好啦!”王一博喊着回答。
“第一次上顶爽吗?”
“爽死老子啦!”
喊话的功夫,肖战已经下降到地面,腰上一根绳穿顶连着王一博,彻底变成了顶绳保护。
他拽拽绳子,“王一博,待会儿敢不敢冲坠下来,我做你的保护员!”
王一博还在仰着头看天看云,答非所问,“搭档一定要一前一后上顶吗?这么好的风景只能我单独欣赏!”
肖战等不及了,大力摆动绳索,喊,“你冲不冲!”
王一博这才反应过来,“你可接好我!”
话音一落他就撒了手,自由落体了一小段,然后由着肖战的给绳,开始在离地十几米的高度晃晃悠悠,最终稳固地双脚同时着地。
这一系列操作对肖战来说得心应手,但对新人并不是。能从野外的岩顶毫无心理负担地冲坠下来,证明攀岩者是非常信任他的保护员的。这很好,这种信任甚至比技术和经验更为重要。野攀时不一定能凸显出来,但在高海拔登山时,互为搭档的两个人,必须无条件信任对方,必须敢把自己的命交到对方手上,可以说是真正意义的生命共同体。
所以,今天训练的目的达到了。双人野攀更像是一场信任的培养课,实践证明,王一博很信任肖战,而肖战也在不断尝试着让自己去信任这位小徒弟。若想将来一起去征服那些真正高不可攀的峻峰,他们必须无条件相信彼此。
王一博还没解绳索就贴在肖战面前,“我说真的,以后一起看上面的风景呗,珠峰大老远上去了,你说你忙着拍那些老家伙,阳朔这山倒都是些便宜山,随便上,我上去你都下来了。”
肖战直接上手帮他拆绳解安全带,边拆边说,“我爬你的先锋,给你做顶,当你的保护员,还不够吗?我还要陪你看风景。”
王一博干脆抬起了手臂,方便肖战伺候他,“那什么时候我能爬你的先锋,给你做顶,当你的保护员啊。我到时候赖顶上不走,跟你一起看完风景再下。”
肖战陷入沉思,他第一次给师父做先锋,应该是师父带他一年之后。那时候装备没有这几年先进,什么上升器下降器,都没有,全靠一根绳和千变万化的绳结。
那时候下降之后,师父也是这样帮他把绳结一个个打开。
王一博身上的绳索一环扣一环,全部解开很费劲,肖战想着想着手就慢了。
这空档被徒弟捕捉到。
“你一次都没冲坠,直接就攀上去了,是不是知道路线?”
既然说要信任,就该坦诚。
“知道,这线路以前我师父带我来练过。”
“你师父没给你打挂片吗?”王一博也上手,开始给肖战解绳子。
“打了。”
“那以前的挂片呢?”
“我师父又带我来拆了。”
“那我们今天的挂片呢?”
“明天再过来拆,我还做你的保护员,你背工具,边上边拆。”
听说明天还来,王一博勾起一个笑。
他又问,“那你师父呢?”
“死了。死于雪崩。”肖战轻描淡写,“高海拔登山是极限运动,死亡风险很高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
“我师父,也就是边二他哥,边薇她爸,跟大多数意外死亡的登山者一样,也是在一次雪崩中,嘎巴一下。”
嘎巴,王一博安全带上最后一个锁扣也打开了。
令人愉快的野攀竟是在这样的话题中结束的,肖战并没有显得太失落,很快转移了话题。他把所有装备收进后备箱,用牧马人放着音乐,趁日落前开回房车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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