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考试只有一周时间，沈确虽然应下了杨浩的赌约，但心里也没底，他不想因为自己一时冲动，让整个六班都低人一等。

班里其他同学不这么想，虽然大家也明白这场赌约他们获得胜利的概率微乎其微，可不蒸馒头口争口气。

大不了以后看到火箭班的躲着点，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因为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沈确又被彭德智叫去了办公室，他去的时候，里面还有一个人在和主任聊天，不知道聊到什么，彭德智拉着他的手连连夸赞，笑的灿烂。

那人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看不清模样，只觉得背影有些熟悉。

彭德智笑到一半，看到门口的站着的沈确，脸上表情顿时收敛：“来了。”

“主任好。”

椅子转了过来，沈确也看清了对方，是他没想到的人——

严轩。

彭德智皮笑肉不笑：“知道今天我为什么找你吗？”

“知道。”

“那你自己说说。”

“因为我们和火箭班打赌。”沈确说：“但是他们先挑起……”

“我不管是你们谁的问题，这件事就不该发生。”他打断道：“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

“说到底还是因为李老师的原因。你们能不能不要那么幼稚，这都是学校的安排调动。”

他还想再说什么，严轩把杯菊花茶递在他嘴边，彭德智下意识接过，说了句谢谢。

严轩给沈确使了个眼色。

作为六班班主任，他自然站在沈确这边，唱红脸：“主任，这件事我也要负很大责任，我会好好教育他的，您别和他计较。”

彭德智不清不楚地喝了口茶，情绪被打断，也不好再发火，调整了一下坐姿：“严老师我还没老糊涂，你不用帮他讲话。”

“是是，主任您说的对。”严轩点点头：“但是我可没帮他讲话，自己手里的学生，犯错了，我这个当老师的也有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彭德智挑眉，手指搭在茶杯外壁，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动：“哦？这话怎么说？”

严轩又往他茶杯里掺了些水，才开口说话：“他们和火箭班的同学打赌，说这次月考要进年级前十。话都放出去了，不想输，那就只有更努力的学，这还真不一定是坏事。”

彭德智眼神扫过沈确，表情若有所思。

严轩继续说道：“正是好面子的年纪，输了，不仅要履行赌约，他们自己都抬不起头。赢了，就证明他们有不输火箭班的潜力，学校又多了几个好苗子。”

两全其美。

彭德智身体往后靠了靠，神情舒缓，面上依旧一派云淡风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们两班闹出的动静不小，我如果轻拿轻放，不仅不好和校领导交代，更是助长了不良风气。”

严轩扶了下他厚重的黑框眼镜，表情不变：“主任和沈确聊了这么久，不知道另一个杨浩同学什么时候来，要不我帮您催催？”

彭德智眼角抽了抽，神色有些不自然：“我想一下，严老师说的在理，也不麻烦你帮我叫杨浩了。”

“这样吧，如果六班这次月考真有同学挤进前十，我就答应他一个条件，也算是对他的鼓励。”

严轩嘴上说着那怎么好意思，一边给沈确使眼色：“还不快谢谢主任。”

沈确围观了整个过程，看着私下赵逸和自己吐槽的严老师，三两下就把一中威名远扬的铁面阎王拿下，有些震惊。

看来这个严老师也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单纯。

沈确从冲击中缓过神来，忙不迭的回话：“谢谢主任，我们会努力的，绝不让主任失望。”

彭德智哈哈应下：“好。”也不知道怎么，今天明明是教育沈确的，腹稿都打好了。

谁知道严轩敲开他办公室，说自己得了一包上好的信阳毛尖，他自己是个俗人不懂这些，不想糟蹋了好东西，想请他品鉴品鉴。

彭德智知道严轩是六班班任，这还是他亲手选的，也知道他今天来肯定是想为沈确求情，但他这个人没啥别的爱好，唯独喜欢喝茶品茶，他没禁受住诱惑，闻着闻着这茶就莫名其妙泡好了。

进口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沈确进来的时候他也只是装装样子。

还没训几句，就被严轩打断，最后还稀里糊涂许出一个条件，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沈确跟着严轩从办公室出来，前面的人还是一身红白格纹衬衫，属于放进人堆里都找不出的大众面孔，没什么特点。

但是沈确从心底改变了看法，都说大智若愚，严轩或许就是这样，只不过平时不显山漏水，他的庇罩只对他手里的学生敞开。

“严老师，”沈确说出心底顾虑，“我们班应该没人能进前十。”

严轩脚步不停，声音如常：“我看了你们班所有同学的资料，全班平均分数线在五百分上下，你们不是他们口中的差班，只是在一中这样顶尖学校里不出挑。”

“大家成绩都在中等，这事好事，我们只缺少拔尖儿的同学。”

沈确也知道，“可是我们这次赌的就是拔尖。”

身前的人没说话，沈确等了半天没下文，还想再说一遍。

严轩就转过头看着他，挡在镜片后的眼睛透露出几分独属于年轻人的张狂：“沈确，你有没有信心做那个拔尖的人？。”

……

沈确从办公室回来，就被班里的人团团围住：“沈确，彭大头没拿你怎么样吧？”

“怎么不找杨浩，偏偏叫了你，不是看你好欺负吧。”

沈确安抚了他们几句，让他们别多想。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都说换了他们自己可就不一定了。

陆淮川从沈确一进门就默默关注，他没参与讨论，教室就这么大，大家的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他们聊得热火朝天，陆淮川把看完的书合上，封面写着高中数学必修一，又从抽屉里翻了一本，颜色略微有些不同，封面写着高中数学必修二。

定下赌约后的第二天，月考倒数第七天。

高三六班所有人心里憋着一股气，最后一周颇有种冲刺高考的架势，连课间休息去厕所都带着小本，要么背书要么记单词。

来上课的各科老师连连称奇，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连带着上课的老师都被带动起来，也充满了干劲，讲课都比平时细致不少。

心想这赌约，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风声渐渐传来出来，火箭班的人虽然认为六班没有获胜希望，但六班的存在，好比扔进鱼群的鲇鱼，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原本随意敷衍的态度，也认真了不少。

以两个班为中心点引起的风气，逐渐蔓延开来，一时间整个益阳一中，都开始了紧张的备战月考。

晚自习的时候，严轩抱着一踏卷子进来，分成几份，让同学们从前往后传。

“这是我找的模拟卷，今天晚自习我们模拟月考，限时一百二十分钟，做完就收。”

沈确拿到卷子先大概扫了一遍，归功于李君如，虽然她人品不怎么样，但是教学水平还是可以肯定的。

得益于她前两周制定的复习计划，模拟卷上的题基本上都做过，只有少数几道拉分大题一时半会儿看不懂。

他也不急，稳扎稳打一步步来。

时间一晃而过，下课铃声响起时，沈确刚好落笔。

讲台上的严轩拍了拍手，示意其他同学停笔：“现在，从后往前传。”

他活动了下写的得发酸的手腕，最后检查了一遍，把卷子传了上去，余光瞥到陆淮川的卷子，居然没空着，稀稀落落的写着答案。

严轩清点好试卷，确认无误后，就宣布放学了。

做完两个小时试卷，大家也没精气神，只想赶快收拾回家，躺在床上休息。

体格最好的体育生赵逸，现在一副被学习强上后的萎靡不振，也依旧没熄灭他学习的心，这样了居然还带了本单词书回去，和沈确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李天宇就更恐怖，两眼皮上下打架，走路都打颤，沈确心里提着一口气，看着他有惊无险成功跨进了汽车后座。

校门口还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他和陆淮川，晚上车多王叔没占到好位置，沈确在手机上给等在路口的王叔发了个消息，告诉他自己会耽误几分钟。

那边秒回了句：没事。

自从上次出事后，他说什么也不同意沈确自己回家，上下学都是他亲自车接车送。

他想趁着月考这件事，问清楚陆淮川的想法。

纠结了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如果对方又来一句，多管闲事……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想说什么？”

沈确还在做心里建设时，陆淮川先一步开口询问。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都得死，沈确也不管那么多，直截了当：

“陆淮川你觉得学习的意义是什么？”

陆淮川看了他一眼，有着不符合年龄段的成熟：“有选择的权利。”

“你呢？你认为学习的意义是什么？”

“我？”沈确指了指自己，想了一下，神色认真：“我认为学习的意义在于，拥有不被支配的底气，摆脱困境的勇气，选择生活的权利和奔赴未来的能力。”

“我希望你能牢牢抓住机会，它已经从你手中溜走过一次。”他朝陆淮川伸手：“第二次，我们一起。”

夜风吹着树沙沙作响，他们站在老榕树下，月光与灯光相融，偶有几只扑闪的小飞蛾飞过。

少年的眼眸明亮而清澈，没有一丝杂质，恰似熠熠生辉的星辰，无一不再张扬着青春与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