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气味

顾医生的洗发水味道很好闻。

陈烁形容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味道，也没有时间去仔细辨认，单手在头上揉了几圈，把泡沫冲掉之后又挤了一泵打了一遍，三分钟之内洗完了澡。

顾医生看起来困得头都快掉了，还在外面等着给他绑夹板，他实在是不想耽误时间。

医院发的脸盆出院时顾医生没让他拿，说又丑质量又差，陈烁就没硬拿，只把自己买的洗漱用品放在包里带走了。

能少用一点顾医生的东西就少用一点吧，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还。

给钱或是请吃饭都被顾医生拒绝了，并且不是客气一下，是真心拒绝，真没打算让他还。

不还肯定是不行的，具体怎么操作，陈烁暂时还没想到很好的办法。

衣服袋子里有新的内裤，陈烁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来换上了。

他自己的外套和卫衣都湿了，放在包包里，一会儿可以和裤子一起放洗衣机里洗一下，内裤……

陈烁不确定自己手洗一下，在顾医生家里晾内裤会不会有点不礼貌。顾医生看起来洁癖蛮明显的，边界感也很强。

陈烁想了想，把旧内裤叠了叠，扔进了垃圾桶。

卫生间的地板上都是水，陈烁四下张望了一圈，找到拖把大致拖了一下，剩下的打算等顾医生睡了再来弄。

顾医生给他准备的居家服是带拉链的，方便他自己套袖子，陈烁单手穿好了，弯腰用右手指捏着拉链头，左手把拉链拉了上去，然后推开门走出了卫生间。

三月底已经停止供暖了，但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长，老房子的室内有些阴冷，顾魏一进屋就把各个房间里的空调都打开了，这会儿整体已经很暖和了。

陈烁走过来的时候，顾魏又闻到了那种湿漉漉的，很清新很有生命力的味道。

他抬起很重的眼皮子，刚洗完澡的陈烁穿着奶白色的居家服，更像一只小狗了。

顾魏勉强坐直，绷带还在书房里，他实在是不想动了，仰着脸指挥陈烁：“你去把绷带拿过来。”

陈烁乖乖地听指令做事，把绷带拿回来之后为了方便顾魏操作，直接蹲在了沙发前。

像只把抛出去的球叼回来，蹲坐在地上等夸奖的小狗。顾魏并不喜欢小动物，此刻却很想拍拍陈烁的头。

实在太乖了，就算是装的，分寸也拿捏得太好了。

顾魏把陈烁胳膊上的保鲜膜一圈一圈地拆了，这才注意到他自己把居家服的拉链拉上去了，而且还一下拉到了最上面连帽子的地方。

防谁呢这是？你小子在这儿跟我欲擒故纵呢？

顾魏翻翻眼睛，把湿乎乎的保鲜膜扔进垃圾桶：“是挺有经验的啊，打着夹板也不耽误你自己拉拉链啊。”

陈烁能听出来这话不是夸奖，大概是顾魏嫌他自己乱动胳膊：“我是这样弯着腰用右手捏着拉链头，左手拉上去的，胳膊没动。”

他边说边弯下腰，给顾魏来了个无实物表演。

居家服是半绒面料，宽松舒适，陈烁穿的是连帽款，领口比套头的要大一些，这么一弯腰，以顾魏的角度，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一览无余。

虽然刚刚帮陈烁脱上衣时已经看过了，但这种半遮半露，春光乍泄的风景，似乎比那种咣咣直给的更能引人遐想。

这小子的ry小小的，rt竟然还是粉色的，真的是……有点过分！

“顾医生？”陈烁表演完了，见顾魏似乎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伸出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顾魏回神，盯了下陈烁的脸，这小子一脸的清纯无辜，真看不出来刚才 是不是故意的。

“胳膊抬高点，可以了，别动。”顾魏摆出严肃认真的医生脸，给陈烁打上绷带，“胳膊放松，低头。”

陈烁低头，顾魏的双手从他的肩膀上方绕到他脖子后面，调整绷带的高度，打结。

类似拥抱的姿势。

陈烁的头发只大致擦了擦，顾魏的手指偶尔会碰到他湿漉漉的发丝。

有点凉，弄得他的手指有点痒。

很新奇的触感。

顾魏放慢动作，把自己的手臂由悬空改为半压在陈烁的肩膀上。

很意外，这种不属于医患关系范畴，且十分没有边界感的动作，依然没有让他自己感到任何不适。

绷带的结已经打好了，顾魏没有收回胳膊，就这么半圈着陈烁的脖子，坐在沙发上，歪着头安静地注视着他。

陈烁低着头等了半天，不见顾魏有下一步的动作，也不知道绷带打好了没有，正犹豫着要不要抬头看看，忽然感觉自己的后颈被什么东西擦了一下。

很快他就意识到，那是顾魏的手指，而且并不是无意中擦过——顾魏凉凉的手指，正沿着他的颈椎来回摩擦，偶尔还会轻轻绞一下他脑后的头发。

这不是在打结，也不是任何医生对患者所做的触诊。

陈烁在一些事情上反应不算太快，意识到这是顾魏在抚摸他之后，他先是懵了一阵子，才抬起头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下：“顾医生……”

“别动。”顾魏似乎不满他的行为，又把他的脖子往回按了按，继续这么来来回回地抚摸。

“……”陈烁大气都不敢喘，实在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虽然有些自作多情的嫌疑，但顾魏的动作的确很像在跟他调情——如果，忽略掉顾魏的表情的话。

顾魏歪着头，微微蹙着眉，像是遇见了什么不解的事，正在研究和思考。

陈烁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颈后淋巴结肿大，顾魏就是在触诊而已：“顾医生，我脖子上有什么东西吗？”

顾魏的手指又凉又软，陈烁被摸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很想缩脖子，又硬挺着没缩。

“别动，也别说话。”顾魏的手指从陈烁的颈后慢慢移动到了他的耳后、下颌和脸颊。

与人肌肤相触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说起来可能没人信，但这的确是顾魏作为刨除了医生这个身份的个体来说，与人进行过的最亲密的举动了。

是的，没错，从幼儿园起就被一堆小姑娘小男孩追着跑，上学时每天课桌上都会放着情书礼物，大学之后每逢情人节七夕节520就会被各种微信、电话或是当面表白的顾魏，其实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

不是因为他古板保守，而是因为，他实在是进行不下去。

顾魏近三十年的人生中，曾经三次试图谈恋爱。

第一次，是在高三时。

枯燥的复习和轻轻松松年级前三的成绩让顾魏感觉自己实在需要找点事做，做什么呢？再不早恋就要毕业了，干脆就早恋吧。

于是他从众多的追求者中挑了一个成绩最好，长得也还算顺眼的男生，答应周末和他一起去看科技展。

结果展还没去看，他先看到了这个男生写给他的情书，洋洋洒洒三千多字，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位男生的字，明明正常写也不算难看，非要装飘逸往行楷上靠，结果搞得连笔的地方极其生硬，看得顾魏想给他撕了重写。

当天放学时顾魏就把情书还给了他，还给了他两本字帖：“科技展看不看无所谓，你先把字练一下吧。”

男生的脸当场红一阵白一阵的，从此在学校只要看见他，扭头就跑。

第二次，是在研二时。

一个同门师兄追他，人很优秀，长相也是他喜欢的那种韩系第二眼帅哥。师兄性格很好，人也很有分寸，顾魏跟他单独吃过几次饭，正式约会那天两个人去吃了法餐，听了音乐剧，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可当学长把他送回家，借着给他系围巾的动作凑过来想要亲吻他时，顾魏又不行了。

因为他突然闻到了学长嘴里淡淡的腥味，并且立刻判断出了，那是刚才他吃的奶油青口贝的味道。

他一把推开了学长，并从自己的包包里掏出一枚便携式漱口水塞给了他。

学长看看那枚漱口水，又看看他，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

从那以后，学长再也没有单独约过他。

第三次，是在上班之后。

当时他们医院运动神经科有一位全院闻名的大帅哥，家世很好，履历很漂亮，人也很nice，当初一进医院就引起了轰动。全院未婚女医生女护士还没来得及各显神通，这位帅哥就公开出了柜，惹得全院心碎一地。

顾魏是在入院迎新时认识的这位帅哥，眼神接触的那一瞬间，他有点上头，于是第一次主动出击，去加了对方的微信。一来二往，心照不宣，帅哥约他去家里给他展示厨艺，他也欣然赴约了。

二十六七的成年人，是该谈点成年人的恋爱了。

两个人走完了展示厨艺这个流程，帅哥带他参观卧室，很自然地问他：“要洗澡吗？”

顾魏也很淡定地回答：“你先吧。”

帅哥笑了笑：“那等下我帮你。”

其实挺体贴的，但顾魏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被这个笑容和这句话给腻歪住了。帅哥在里面洗澡的时候，他坐在外面听着里面的水声，越听越心烦。

不能总是这样，顾魏在心里劝着自己，帅哥各方面都挺好的，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试一试，先试一试。

顾魏坐在床边，勉强把自己稳住了，却在帅哥围着浴巾裸着上半身出来时又破功了——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是挺好的，关键是这位帅哥这一身肌肉也太欧美了！顾魏甚至觉得这人叫c时都得“oh my god!”“fuck you!”地说英文。

瞬间就倒足了胃口。

“怎么样，喜欢吗？”帅哥十分自信地走到顾魏面前，拉着他的手想要按在自己的胸肌上。

顾魏一把挣脱，两步退到门口：“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穿上衣服的样子。”

他说完拉开门就走，完全不顾帅哥在他身后“你他妈有病是不是啊！”的叫骂。

可能他真的有病吧。

顾魏在走出帅哥家门时也这么想。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被他的容貌吸引，又在了解他之后主动远离了呢？

这世界有这么多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谁还能没点病呢。

好不了也死不了的病，只要自己不难受就行，没必要为了别人眼中的正常去改变和勉强。

性冷淡，爱无能，是顾魏对自己的诊断。

也没什么不好，他并不打算治疗。

那为什么会觉得陈烁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半裸的身体也很好看呢？

为什么可以不作为医生触碰陈烁的皮肤也不觉得反感，甚至还……还有些想摸摸其他地方呢？

顾魏看着陈烁，对方在他的抚摸下脸有些红，身上的肌肉紧绷着，眼睛里有紧张有懵懂有疑惑，却依旧干干净净的。

也太干净了吧？干净得对他都有些不尊重了！

顾魏还没捋清自己这边究竟是怎么回事，胜负心先起来了——明明是这小子来撩拨的他，凭什么搞现在得跟没事人一样！

“你用的是我的洗发水吗？”顾魏捧着陈烁的脸，看着他的眼睛，慢慢俯身，“为什么闻起来和我的不一样？”

“……嗯？”顾魏的脸在他的眼前越放越大，陈烁快要没有办法思考了。明明是和盛阳长得很像的一张脸，但一个是明媚漂亮，一个是……是什么，陈烁暂时形容不出来，只能睁大眼睛看着顾魏。

小狗狗眼睛都要直了，顾魏微微一笑，继续凑近，鼻尖在离陈烁一寸的地方停下，然后歪头，凑到陈烁耳旁，轻轻贴了下他的鬓角：“你用着……好像比较好闻。”

他故意对着陈烁的耳朵说话，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耳垂，满意地看到陈烁的一只耳朵迅速烧红了——不仅是耳朵，陈烁脸颊连着脖子，全都红了。

你再给我扮无辜扮心如止水啊？顾魏得意地挑了挑眉，放开陈烁，双手撑在沙发边缘坐好了：“现在变成干净小狗了，可以回窝里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