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梨树正长了新叶,正在随风轻轻晃动,颜玉书坐在椅上,房中丫头正为他上药,他生得白,膝盖上的青紫就更加明显,上好药,为他把裤脚放了下去,轻声道“公子,您下次走路的时候小心着点,奴才看您这个分明是嗑得狠了才出的印子。”
屋里烧着地龙,很是暖和,颜玉书的貂裘放到了衣架之上,身上穿了一身银色丝线绣制的白衣,闻言一笑“好,公子会小心的。”
“公子,您还笑。”见他还笑,丫头苦口婆心道“您当年冬日落水后,身子便不太好,不能习武不说,平日里也比别人多些病痛,如今好些了,您怎么就这般,这般肆意了。”
颜玉书有意扯开话题“冬梅这般贤惠,来日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公子,您又取笑我。”
见冬梅收拾了药瓶离开,颜玉书靠到椅背上,笑容也淡了下来,他想起了母亲虞氏。
当年,颜玉书尚在虞氏腹中,颜子垣便迎了金氏入府,颜玉书五岁之时,颜玉腾在虞氏腹中,已快到了临盆之日,颜玉书被金氏蓄谋在寒冬腊月推入水中,虽说救了回来,却冻坏了经骨,再不能习武。
虞氏也因惊吓担忧过度,早产生下了颜玉腾,颜子垣顾念金氏有孕,不忍责罚,虞氏出月后,狠了心,便亲自去灌堕胎药喂给金氏,惹得颜子垣大怒。
那是颜玉书第一次见母亲如此声嘶力竭的对颜子垣说话。
她说“颜子垣,若非我虞家提拔,你焉能有今日之成就,你忘了当初许我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我看在孩儿的面上,不与你计较,但金氏害我孩儿,你纵容金氏,你信不信我一纸诉状将你告到陛下面前,告你宠妾灭妻,与你合离,从此虞颜两家各不相干。”
颜子垣自是不肯,温言细语,千方百计将虞氏留了下来,也不再同往日一般宠金氏。
只是,虞氏因为那次小产,伤了身子,颜子垣背叛了两人当初的誓言,她伤心太过,如此身心俱疲,将养了五年,才郁郁而终去了。
她一去,颜子垣便迫不及待要将金氏抬为继室,被颜子绒,颜玉娉阻止,才扶了金氏为侧室,全然不顾正妻尸骨未寒。
情爱二字,最是不可信,最廉价之物。
“公子公子。”春雨的声音拉回了颜玉书的思绪,颜玉书抬头看去,就见楼冲带着颜絮回来了。
颜絮一进门,也顾不得与颜玉书行礼了,撑不住大笑起来“公子,你是不知道,到了堂上一审,您猜那祟王侍妾是怎么说的?”
“如何说的?”颜玉书好脾气的问她。
颜絮是母亲贴身的侍女所生,母亲死后跟了他,他向来对颜絮多些放纵,让他养成了这样跳脱的性子。
“她说,她说。”颜絮突然跪到地上,扭捏着学那侍妾的模样神态“大人,这实在不能怪奴家,奴家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进了祟王府便守了活寡,祟王从不碰我等,便是使出些手段,祟王殿下也要离开,奴家,实在守不住这活寡啊。”
颜絮一个男子,学得惟妙惟肖,学完了又忍不住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还不如当堂,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是祟王殿下不行呢,她才去找了一个杀猪的,哈哈哈哈哈,堂堂祟王殿下,比不过杀猪的。”
颜玉书撑不住笑了一声。
“我还没看尽兴呢,便被祟王府来人把那侍妾带走了,当即沉了湖。”
“嗯。”
女子不守妇道,便是普通百姓之家,也要浸猪笼,沉湖,更何况,她如此出言不逊,伤了祟王与皇家的颜面,祟王府如此处罚,确实让人说不得什么。
只是,祟王这不行的名头,是落头上摘不下去了。
颜玉书心情极好,挥手让两人退下“退下,我要歇息了。”
“是。”
两人退出房门,楼冲看着还在笑着的颜絮,有些明白,颜玉书为什么要让他带着颜絮一同前去了。
他确实不能像颜絮这般绘声绘色的说出所看所听。
他当日,奉颜玉书的命暗中调查祟王府,便查到了此事,颜玉书便让他去带了那妇人前来捉奸,还教那妇人捉住之后,闹得越大越好,口中说词,也是颜玉书教的。
楼冲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说祟王殿下不行。
夜已至深,祟王府内,姬幕弦正沉着脸,他前方的红衣人却是笑得畅快“姬幕弦,你不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谁这么损啊,现在街头,小曲儿都有了,怕是过几日,连三岁小儿都会吟唱了。”
此事,必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否则那妇人,岂敢当街出言辱没当今祟王,如今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他便不能去处置那妇人。
红衣人笑够了,便问“姬幕弦你不会真的不行吧,你那些侍妾,谈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千娇百媚的,你竟是一个没碰。”
“闭嘴!”
“那你不会真的不行吧。”
姬幕弦不理他,靠在椅上平息了怒气“他这火候不够,本王帮他一把,福顺。”
福顺一直侯在门外,听他声音,便进来行礼道“王爷。”
福顺是祟王府的管家,办事姬幕弦向来放心。
“明日便将所有侍妾遣送出府,再寻个媒婆,备了厚礼去颜家提亲。”姬幕弦特意嘱咐“一定要弄得人尽皆知。”
“你要向颜府提亲?”红衣人被他吓住了“你要娶颜玉婉?”
颜家嫡女,尚未成亲的,便只有颜玉婉尚未婚配。
“颜玉书。”姬幕弦笑着对福顺说“便说本王自见了他起,便食不下咽,睡不安寝,愿以祟王正妃之礼聘他进门。”
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有人把梯子递到他面前,他焉有不用之理。
“不要啊,救救我,三公子,救救我,不要啊……”
颜玉书被人按着手臂挣脱不了,徒劳看着秦书衣物被撕裂,转头向颜子垣求饶“父亲,他会死的,不要这么对他,玉腾会恨你的。”
“不要,放过我吧,不要……啊……”
秦书的惨叫声让颜玉书心头一颤,木然的看着秦书的惨状。
颜子垣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玉书,玉腾是颜家嫡子,他怎可爱上男子,还是一个戏子,辱我颜家颜面。”颜子垣指着被人按着侵犯的秦书“他引得玉腾为他如此神魂颠倒,就该早做好死的准备。”
秦书眼泪沿着眼角落下,转过头木然的看着颜玉书,突然冲他一笑。
“玉书,你是个聪明的人,不该赶来救他,意图阻止我,为父今日便教你,何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该狠便狠,若是颜玉腾早日听我的,同这戏子断了,今日这戏子又怎会在受这多人辱没。”
“我颜家,豪门府地,玉腾更是将帅之才,如何能同一个戏子如此,如此不成体统,日后他的前程还要不要了?颜家一族,出去都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颜玉书回头看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像看吃人的恶鬼。
颜玉书闻到血腥味,闯进门去,秦书躺在浴桶中,手腕流出的血染红了整桶的水浸泡着秦书的身子。
秦书伸手拉住要去叫大夫的颜玉书问他“三哥,我洗干净了吗。”
他随颜玉腾唤颜玉书一声三哥,颜玉书喉间哽痛,弯下身来答道“干净,很干净。”
“干净就好……”秦书唇色惨白,脸色苍白若死,他实在没什么力气了“不要……告,告诉玉腾……我死得这么……这么脏……”
“便只告诉他……秦书下辈子也……许给他……了……”
抓住颜玉书手腕的手无声垂了下去,颜玉书看着他失了血色的面容,失声痛哭。
颜玉书浑身冷汗的坐了起来,揉了揉眉心,脑子里还是秦书惨白的脸色。
颜絮听着动静,转过屏风进来“公子,您又做噩梦了?”
“嗯。”
颜絮走近,将层叠的床幔拢起,挂在如意云纹帐钩上,又去外间掌了灯摆在床边的小几上“公子,可要书。”
颜玉书每每做了噩梦,半夜醒来便再也无法入睡。
“嗯。”
颜絮去拿了大氅给他披上,才去给颜玉书拿了一本常看的书“公子。”
“下去吧。”
“是。”
颜絮退下后,屋里便静了下来,颜玉书坐在床上,看着手里的书,思绪又飘到了颜玉腾身上。
当初颜玉腾在军中,颜子垣趁机抓了秦书,秦书死后,颜玉腾大痛,与颜家断绝了关系。
金氏为颜子垣生了一子,取名颜玉辉,便是他带着人去将秦书抓了回来,颜玉书查清后,知他算计颜玉腾,亲手打了颜玉辉一顿。
颜玉书下手不曾留情面,金氏指他苛待庶弟,要去衙门告他,此事惊动了老太君,方才平息了下来。
颜玉辉那一顿,让其床上躺了两月,才能下地行走,从此不敢再惹颜玉书。
只是,终究死了的人再也活不过来,颜玉腾也离开了颜家。
天至大亮,春雨和冬梅便进来为颜玉书穿戴,颜玉书一碗清粥还未吃完,管家便过来请了“三公子,老爷请您去大厅。”
“何事?”
“是祟王。”管家说得闪烁其词“祟王殿下请了媒人,抬了聘礼上门,说……已为三公子驱逐府中侍妾,要聘三公子您为祟王妃。”
大盛虽男风盛行,上至朝中大臣,下至黎民百姓,无一家会聘男子为正妻。
颜玉书闻言抬眸看他“父亲此事也要我出面吗?”
自秦书一事后,颜玉书与颜子垣的父子情分淡了不少,平日里也不愿去请安,管家小心看着颜玉书的脸色,揣度他的心思“是侧夫人的意思,若是您心头喜欢,到底是祟王妃,便是颜家的喜事,若是你不喜欢,便出面回绝了,好叫祟王殿下歇了心思。”
她倒是会想,颜玉书放下手中瓷碗,对管家道“您便去告诉父亲与金氏,他们若是觉得是喜事,就让玉辉嫁了去做祟王妃,否则,父亲自去回绝。”
管家小心翼翼的退下了。
冬梅适时递了一杯茶,颜玉书接了,心头冷笑,金氏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如今颜家嫡系,颜玉绒常年驻守边关,颜玉娉已出嫁,颜玉腾与颜家断绝了关系,独剩他与颜玉婉在这家中。
京中谁人不知,三年前,祟王被拘,封地皆被收回,只留下一个祟王的名头,这祟王妃岂是这么好当的,金氏便想着让他嫁了过去,若他嫁了过去,颜玉婉软弱,颜家便成了金氏的一言堂。
若是他不愿意,也让他自己回绝,到底是皇子,不让颜子垣得罪祟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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