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端着一杯冰水走过来,准备给许秋升送去。此时连景心里醋劲儿正大,故意抢过来喝了个干净。
“哟妹妹,还挺知道心疼哥哥。”他将空杯放回裴宣手上,“谢谢了,真是没白疼你。”
裴宣气道:“这不是给你喝的!”
“哦,”连景指了指屋内,“小叔不渴。”
裴宣看着他一副泼皮像,总觉得他这举动很反常,她看了看屋内,又看了看连景不自然的表情,“我知道了,你是吃醋了吧?”
连景点头:“是啊,你来了就事无巨细,我到这几天净吃嘴巴子了。”
裴宣得意道:“总算有人能治得了你了。”
“怎么跟你哥说话呢,哎你那校服钱饭钱都是谁给你的,都是你哥我喝西北风给你攒的,到头来你就这么说你哥是吧。”
连景作势要打,裴宣自知理亏,三两步进了屋往许秋升身后一躲,一副找到靠山的模样。
连景站在许秋升面前,对他身后的人说,“有本事你这辈子都躲那儿,别出来。”
“躲就躲,你吓唬我也没用。”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能狗仗人势呢。”
裴宣挽着许秋升的胳膊,撒娇道:“小叔,他说我是狗。”
许秋升铺个床的时间,感觉耳边有几千只苍蝇绕着飞,脑袋里一阵嗡嗡。
“你们俩出去超市买点日用品,给我留点空儿,我脑子疼。”
连景哼道:“听见没,你一来就闹腾。”
裴宣不搭理他,接过许秋升给她的钱包,溜着墙边去门口换鞋。
裴宣下楼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连景不知何时悄悄跟了上来,他拿过裴宣手里的钱包,若无其事地塞进兜里。
此时的他全然没有刚才拌嘴时的痞气,神情严肃:“裴宣,你老实告诉我,在学校里有没有人欺负你?”
裴宣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在前面走着,像是没听到连景的话。有时候沉默可以代替许多答案,也替她掩饰了心里的不安。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咱家穷,觉得我穿得衣服寒酸,大家平时有些疏远我,这都是正常的。”
裴宣随手揪了一片树叶,指甲在上面印上数道月牙,“也不算欺负吧,就是不怎么搭理我而已。”
连景跟在裴宣身后半步的距离,明明已是太阳落山的时间,他倒感觉浑身燥热起来。
兄妹二人保持着默契的安静,踢踏着石板路上的小石头。连景走上前来,整个手臂搭在她肩膀上,状似安慰地捏了捏她的脖子。
“我跟小叔商量过了,等过几天去办理退学,以后就能赚钱养你。”他说,“你学习好,努力考个好高中,好大学,早日远离这个吃人的家吧。”
裴宣眼眶微红,她借着揉眼睛擦了擦滚下的泪珠,“那你呢哥?”
“我?”连景笑了笑,“我不怕,何况还有小叔呢。”
裴宣说:“小叔对咱们真好。”
连景:“是啊,他一个人也不容易,咱们能少添点麻烦就少添点,不过也别太生分了,小叔心里还是很敏感的。”
西方天际散发出落日柔和的光线,大片紫粉色的晚霞将天空映成诱人的颜色,余晖下的石板路上,兄妹两人步调一至,缓慢、扎实地前进着。他们迎着光走,也像要变成光的一部分。
他们不同于其他同龄的孩子,出身的家庭令他们有着过分早熟的性格,和敏感的内心。
裴宣心里明白,在本就困难的生活中,她的哥哥替她扛下了大半。他不属于这个家庭,如今的他早可以一走了之,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才让他忍到了今日。
裴宣站在一排排货架前,看着生理用品区标价昂贵的卫生巾,一时有些犯了难。
平时在学校的时候,小卖部的老太太售卖散装卫生巾,十块钱可以买几个月的用量,是她困难时期的保障。早知道她回来之前就多买一些,也不至于现在窘迫。
连景挑了几支牙刷,在柜台旁等了很久迟迟不见她的身影,只好挨个货架找过去,最终在尽头处发现了她。
裴苗计算着性价比,丝毫不觉向自己靠近的脚步声,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只大手,越过她从上面的货架上拿了几包,放在货篮里。
裴宣看了眼上面的标价,急道:“你干什么,这个很贵的哎。”
连景头也不会地走了,她只得小步跟上,在他身旁碎碎念:“有便宜的,还多几片,这个一包的钱能买那个两包,你快给我!”
连景腾出一只手,将那两只扒拉篮子的爪子牢牢梏住,一边将篮子递给收银员。
“结账。”
裴宣气得脸色涨红,她扫了眼正在结账的收银员,不甘地咽下了想说的话。
出了门,裴宣忍不住抱怨道:“你干嘛不让我换,真过分!”
“这是小叔的吩咐。”连景说。
裴宣看着鼓囊囊的一大袋东西,最上面插着两只情侣牙刷,包装精致简约,一看就很贵的样子。
“你怎么还买这么贵的牙刷?!”裴宣简直惊了。
连景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啊,你说这个啊,我是我跟小叔的,你的是这个。”他从犄角旮旯里拿出一支连包装都没有的粉色牙刷,超市里最普通的款式。
裴宣问:“你跟小叔用情侣牙刷啊?”
“是啊,谁规定叔侄不能用情侣牙刷的,买一赠一,多划算。”
两人吵嚷着进了家门,许秋升听到动静起身去厨房倒了两杯水。
“回来了。”
“回来了小叔。”裴宣笑着走进门,从连景手里接过了袋子。
“把东西找地方放,洗漱用品放浴室,其他的卧室里有柜子桌子,你根据自己喜好安排。”许秋升将桌上的杂物收拾干净,起身去厨房洗手。
连景后脚跟着进来,他看着许秋升脖颈上快要脱落的创可贴,提醒道:“创可贴该换新的了,小叔。”
许秋升伸手摸了摸,没了黏性的创可贴很快翘起一角,他干脆撕下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见他又要去贴,连景有些急,“别贴了,都快化脓了。”
许秋升看着他炽烈的目光,鬼使神差地点头,“也好。”
他提着打包好的垃圾袋准备出门,身旁的人突然将厨房门关上,莫名的气氛蔓延在逼仄的空间里。
“怎么了?”许秋升问。
他以为是裴宣有什么事情不好开口,正凝神听他说些什么,就看见连景的身影极具压迫性地笼罩在他面前,迫使他不得不后退两步。
后腰抵在坚硬的大理石台沿,连景低头看着他脖颈的伤口出神,喉结滚动。他移开了视线,将许秋升手里的垃圾袋勾了过来。
“小叔,我去倒就行。”说着,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许秋升站直身体,狐疑地看着连景离开的方向,好像有哪些地方不正常。没等他细想,裴宣拿着一袋薯片向他走来。
“我这儿有椒盐薯片,小叔你吃不吃啊。”
“……哦,”许秋升回过神,“哦,你吃吧……别吃太多,一会儿该吃晚饭了。”
裴宣问:“晚饭吃什么呀,我什么都会做,可以帮小叔一起。”
许秋升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待会儿我们出去吃。”
“出去吃?那多贵啊。”
“没事,你放假第一天,回家吃顿好的是应该的。”
许秋升坐在沙发上,对面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经典小品,他却无心欣赏。
他吃着裴宣喂到嘴里的薯片,突然侧过身子问她:“宣,叔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儿?”裴宣有些好奇,她和小叔交集不多,实在想不出是什么。
“你哥……谈对象的事情,你知道吗?”
裴宣听完眼睛都大了一圈,嘴里的半截薯片掉在裤子上,她忙捡起来放嘴里。
“你是说我哥谈对象了?”裴宣琢磨着,越想越有道理,“怪不得平时那么不讲究一个人,也留心要挑情侣牙刷了。”
她八卦道:“叔你见过他对象吗?”
“我就是拿不准才问你,”许秋升说,“你哥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裴宣认真想了想,“我平时都住校,跟我哥也说不上几次话。小叔,要不你去问问,你问他肯定说吧?”
“我问?”许秋升想起曾经连景对他说的去那些话,忙摇头,“我问更不行。你一个小姑娘家,就算问了你哥也没什么防备,你就平时多留意一些,省得他不知轻重。”
裴宣点头,“不过小叔,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事儿了。”
许秋升叹了口气,把那次连景在车上跟他表白的事情跟裴宣说了一遍,裴宣听完险些咬到舌头。
“……”裴宣把薯片放下,掸了掸身上的碎屑,“我需要缓一下,信息量有些大。”
裴宣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正色道:“真没想到我哥这么下流,自己小叔都不放过。”
许秋升失笑,“倒也没那么下流。”
“改天我问问,小叔你也别有负担。”裴宣说。
许秋升点头。
“不过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小叔,要不就试试?”裴宣口出狂言,属实让他吓了一跳。
“啊?”
裴宣冷静下来,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许秋升。
“小叔,你其实是喜欢男人的吧?”
许秋升一惊,后背出了一层冷汗,“你胡说什么?”
裴宣眨巴着眼睛:“你就别装了叔,有些感觉是掩饰不了的,我懂。”
许秋升第一反应是自己曾经购买的小玩具不幸被裴宣发现,事后经他检查并非如此,他竟然被一个女生三两下诈出了原形。
裴宣拍着胸脯跟他保证:“此事绝无第三个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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