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烟的功夫陈兮就将此事打听清楚,她回来时十分无语地往他身旁一坐,问他:“你是不是耍我?平白的让我去打听一个要饭的干嘛。”
许秋升赔礼似地给陈大小姐点了烟,十分好脾气,“你先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这人算是一位伴郎的朋友,因之前在他打工的地方吃过几顿饭,算是熟识,”陈兮喝了口水,“后来那伴郎偶然说起自己要去参加婚礼,那人才缠着跟他一起去,就是想去蹭顿饭吃。”
“……”许秋升扶额,要饭都要到这种地方了,可见平时的生活得有多惨。
“他住哪儿知道么?”许秋升问。
陈兮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执着一个叫花子的事情,耸耸肩表示无可奉告,“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许秋升叹了口气,觉得很是头疼,“是我大哥的儿子。”
陈兮讶异地睁大眼睛,“那就是你那个混账二哥裴苗的……亲大哥?”
许秋升虽然很不想承认,可事实摆在眼前,他那些裴姓的亲戚如今给人的印象,都是一些反面的、令人唏嘘的形象。
深究其理,左不过是裴苗和裴星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而父亲的父亲只会比他们更甚,如此传承下来,裴家的男儿清一色的没有走偏。
大厅里宾客散尽,只剩前来打扫的服务人员。
许秋升本想把陈兮送回家里,她因公司有点事搭同学的车顺路走,叫他不用担心。
他看着陈兮上了车,折转回楼上的卫生间里,裴亭正将宾客散剩的烟聚拢在一起,准备往口袋里装。
甫一抬头,看见许秋升正站在门口凝望他,吓得差点将烟掉进洗手池里。
“小、小叔,你来了。”
许秋升看他着急忙慌收拾战利品的样子,心里陡然浮现出一个成语,贼眉鼠眼。
“嗯,下来吧,带我去你住的地方。”
“噢……好 ……”裴亭把东西收拾好,跟着许秋升下了车。
许秋升的本意是想看他如今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日子穷些不怕,只要还过得去,他就能替裴亭在裴星面前遮掩一阵。
真到了裴亭居住的地方时,他方才的想法彻底颠覆了。
裴亭现居的地方是个老旧小区的停车库,里面只有一张行军床,和一些瓶瓶罐罐的破烂,这地方往好听了可说遮风挡雨,现实了说是家徒四壁。
况且里面连个降温设备也没有,简直就是蒸馒头的笼屉。
许秋升当即决定带他回去,裴亭知道自己如今实在糟糕,只求他别把这事儿捅到他父亲面前。
诚然他确实想将裴亭像丢垃圾一样还给裴星,一想到他会被揍得下不来床,或许还要躺上几个月,也是在不忍心。
“你先跟我回去吧,以后的事情再说,总之先有个人住的地方。”
许秋升在里面闷热的受不了,干脆出来外面抽烟,一边等裴亭收拾东西。
说是行李,除了那套被褥尚且整齐干净外,其他的不过是从饭店或者哪儿顺回来的东西。
许秋升下旨让他把别的东西丢掉,裴亭舍不得抱在怀里,犹豫了好一阵才扔进垃圾桶。
看着他恋恋不舍的样子,许秋升真是烦到了极点。
这种喜欢从路上捡东西回家当宝贝供起来的习惯,究竟是跟谁学的?
在车上许秋升嘱咐他说:“裴宣和连景在家里,你去了正好有个伴儿,还有个男孩,叫萧青青,是个很不错的孩子。”
裴亭一听连景也在,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要不是此刻开车的是许秋升,他真想开门从车里蹦出去。
在从小揍过自己的众多人当中,唯属连景称第一,揍得最多不说,下手还特别狠。
如果说裴亭看见许秋升是哆嗦的话,那么看见连景就是哆嗦的快尿了。
他干咽了口唾沫给自己壮胆,一开口声音就走了调。
“小叔,我、我、我能、我能、能不去吗?”
许秋升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小脸吓得煞白。
“为什么?”他问。
裴亭没脸说自己是害怕连景,明明他比连景还大几岁,个子矮一头不说,每次都被揍得像孙子。
许秋升看他不吭声,故意吓唬他,“你不愿意回我那儿也行,我打电话让你爹来接你。”
裴亭一听忙改口,“我去,我去小叔,这么久没见到堂弟堂妹,我也怪想他们的。”
许秋升很满意,到家时大门锁着,连景他们在田里干活还没回来,裴亭一听顿时如释重负,跟在他后面进了家门。
原本的三间房都住满了人,许秋升在自己房间的墙角支了一张单人床,与双人床中间有一条细小的过道。
打发裴亭洗完澡后,找了件连景的衣服给他穿,只是没想到这衣服穿在身上明显大了一号,松松垮垮的。
幸好是夏天,松垮的衣服稍显凉快,休息了会儿后许秋升打算去田里看看三人,问裴亭要不要一起去。
裴亭一听身上顿时疼起来,说自己又困又累,想在家里休息一会儿,许秋升知道他是装的,也没有拆穿,索性由他去了。
他在厨房给裴亭留了半个西瓜,剩下的切块装进盒子里去看连景他们。
田埂上转悠了好几圈,才遇见管事的李庄田,他带许秋升去连景所在的那片区域,一路上止不住地夸赞。
“你这侄子真不错,现在村里能干农活的年轻人少,还是头一回遇上他这么能干的,手又快,能顶上两个人的功夫!”
听见有人夸他,许秋升心里也很欣慰,“放假了在家没事儿干,孩子们愿意挣个零花钱,随他们胡闹几天。”
“好久没见你回来了,这次还走不走?”李庄田问。
许秋升笑道:“这次是孩子放暑假,带他们回来玩几天,过两个月就回去了。”
李庄田叹息一声,“能出去就出去吧,在咱这没活儿,不挣钱,倒把人都耽搁了。”
两人拐过一个弯,在一片密密麻麻的蒜地里看见坐在不远处的连景,“到了,在那儿呢,你去吧。”
许秋升道了谢,朝连景那边走去,远远地看见他握着蒜铲子专注地干活儿,连许秋升什么时候走到近旁的都没发觉。
“你怎么过来了?”连景说着要将头上的草帽摘下来给他,“现在正热,快把草帽戴上。”
许秋升看着他额前淌水似地汗珠,一时有些心疼,“来看看你。”他向四周看了看,没见到裴宣的身影,“他们两个呢?”
“在棚子里干活,这里太热,没让他们过来。”
许秋升蹲下来,将手里尚带寒气的西瓜递到他面前,“给你带的,吃吧。”
连景笑着看他,这一盒西瓜太多,明显是带给他们三个人的,他偏偏明知故问:“给我一个人的?”
许秋升看他戴着手套,直接叉了一块送到他嘴边,“给你一个人的,吃吧,晚点就不冰了。”
连景张嘴一口咬进嘴里,没来得及吞咽的西瓜汁顺着下巴淌到土地里。
许秋升没带纸巾,用袖子替他擦了擦, 连景小狗似地蹭了蹭他的手掌心,“把你衣服弄脏了。”
“脏了就脏了。”他心疼地擦了擦连景额上的汗珠。
许秋升看着这一垄快到头了,旁边的几垄已经铲完,这么大的太阳,实在不想让他继续呆在这里。
“还有多久结束?”
连景抬头看了看四周,“快了,你先回去吧,这里热,再有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许秋升想等他一起回去,好说歹说,才被连景劝走了,家里多了一位新成员,今晚的晚餐可是项沉重的任务。
裴亭的运气可是倒霉到家了,他原本想赶着连景回来的时间睡,谁知沾床就着,正赶上连景回家的时候醒了。
醒了也就罢了,一睁眼看见连景在床边换衣服,一双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堂哥,真是好久不见,睡得还香吗?”
裴亭感觉后背发凉,立马从床上坐起来,陪着笑道:“真是好久没见了哈,听小叔说你下地干活去了,累坏了吧。”
“是啊,”连景活动了下酸疼的肩膀,笑得十分友善,“不过堂哥也不用羡慕,明天就能跟我一块儿去了。”
裴亭的笑容僵在脸上,茫然道:“去干嘛?”
连景逗狗似的,一本正经跟他解释,“去干活啊,小叔最喜欢会干活的人了,你要是不去,他可就要把你赶出门了。”
裴苗对连景的态度最多是事不关己,关于他这位怂鸡似的堂哥,全家没有不清楚的,打小被他爹揍得找不着北,可能是小时候挨揍多了,才变成这副怂样子。
诚然他偶尔也会出手指点一二,不过是看在亲戚的份儿上,想让他变得有男子气概一些,谁想不但没用,这家伙反而更胆小了。
略大些的时候裴亭就去了别的学校,表面上说是想重新开始好好学习,可连景知道,他是想躲着自己。
裴亭有时会恶意向裴苗打他的小报告,想看一场酣畅淋漓的殴打,谁知裴苗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这孩子很有出息,不是个孬种。
关于裴亭恩将仇报这事儿,并没有放在心上;以前在一个学校虽说偶尔手痒揍他一顿,可面对别人欺负他时,连景第一个站出来不答应。
自己堂哥只能自己打,这是连景的道理。
裴亭转学后因为性格懦弱,少不了再次成为同学欺负的对象,没到两年就辍学不上了。
不上就不上吧,论起来,裴亭还没连景上学时成绩好,垫底不说,人还十分窝囊,遇事只会求饶。
他拿着明天干活的名单给裴亭看,指了指最末尾道:“看见没,刚给你报的名,别说弟弟赚钱不带你。”
裴亭很想说这钱他不想赚,只是怂的不敢开口,委屈的眼里直泛泪花。
连景弯腰凑到他面前,故意逗他,“哥怎么哭了,是不是太感动了。”
裴亭不理他,把脸转到一旁。
“一天二百多呢,多劳多得,大老爷们吃点苦不算什么,”连景说,“你要是嫌少,弟弟把自己这份儿也给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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