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很暖，三月桃花，花瓣洁白如雪，轻轻飘落在微风中。续念来到一间茶馆，点了杯茉莉花，坐在最靠后的位置给程幽打电话。

“你呢边如何？”

程幽撇撇嘴，“不如何，我感觉，他们的目的不像是翡翠。”

续念备了两辆一模一样的车运翡翠，以便金蝉脱壳，暗处的老鼠很多，但大部分都在他这。

续念中途下了车，那夜与祁衍澈荒唐，有足够的妖力抗衡，他倒要看看，这些老鼠多大本事，敢来追他的车。

那群人见续念下车，没有继续追翡翠，而是不伤及要害的攻击续念，然后留下几条命迅速撤离。

续念神色暗了下来，疑点太多，他不知道怎么和程幽说，电话那头惊道:“不会是你吧？”

“……嗯。”

程幽又问:“你和他们交手了？”

“……嗯。”

程幽担心续念会瞒着他，先发制人道:“别不吱声，你那发生啥了，说！”

“这里不方便，我来查，你别管了，查清楚后我自然告诉你。”

“不是！喂？喂？”程幽连句反驳的话都来不及说，电话里就剩嘟嘟的挂断声。

“啊……这个臭狐狸！”程幽抓耳挠腮，再次拨通电话。

回应他的是一段机器女音，程幽气的牙痒痒，“最好别出事，否则等我找到你，我指定让你出事！”

程幽不知道续念什么计划，也不想就这么坐以待毙，只能希望运气好一点，让他遇到一个跟踪他们的人。

经过一条胡同，里面传出一阵激烈的打斗声，程幽向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抬脚就要走。

随即一想，万一是跟踪他的人呢？程幽不再犹豫，轻手轻脚走进去。

“咳……咳咳…”

一股强大的力量向符锦裕袭来，紧接着一阵剧痛。他的身体狠狠撞在墙上，小片的碎屑被震落，砸在符锦裕身上。

“你有几条命？敢来戏弄我？”

符卓然走上前，抬脚踢在符锦裕小腿，大腿小腿的连接处发出一声脆响。

那种痛楚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将符锦裕的腿分成两半，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颤抖，扶着腿的那只手紧紧攥着，符卓然这是想让他跪下。

他们同父异母的兄弟，也可说符锦裕是私生子，他回到符家的那一天，迎接他的不是安稳和庇护，而是长久的欺压和折磨。

他没有底气反抗，因为他最重要的东西捏在符卓然手里。

符锦裕仇视着符卓然，眼里寒芒闪动，佛然道:“东西还我。”

自从符锦裕的出现，父亲的目光永远都在这个私生子身上。符卓然冷哼，朝符锦裕另一条腿踢了下去。

“……额…”这次，腿部的力量再无法支撑符锦裕身体的重量，他膝盖弯曲，整个人向前倒去。

符卓然居高临下，看着符锦裕像狗一样趴在他的脚下，内心无比畅快。

“啧啧啧，你哪点比我强？到头来，还不是次次被我踩在脚下。”

“东西还我！”符锦裕咬紧牙关，眼睛充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符卓然不为所动，他看不出符锦裕哪点有价值，窝囊，没骨气，一个没用的小玩意就能控制他。

“想要啊？”符卓然拿出一条吊坠，在符锦裕面前晃了晃。

一层薄薄的透明翡翠，包裹着一条海蓝色人鱼，很美很美，符锦裕奋力爬起身想要拿回来。

符卓然耸耸肩，如此当然不够，他把吊坠抛到空中，符锦裕吓得瞳孔发颤，他跪着拖着错位的腿接吊坠，但吊坠还是落在符卓然手中。

须臾，符卓然将吊坠掷向符锦裕背后的那面墙，嘲弄道:“爬过去捡啊。”

符锦裕随着符卓然的动作看过去，吊坠碰到墙面像烟花一样赫然炸开，看着一颗颗碎片掉落。

就好像那块地是符锦裕的心脏，一下一下刺进去。

他面如死灰，那个吊坠是他的妈妈，是他黑暗里唯一的一束光，他握住膝盖，把骨头接上，行尸走肉的爬过去。

“符锦裕！”符卓然癫狂的大喊。他没想到符锦裕会是这种反应，刚才的畅快稍纵即逝。

他确定吊坠是符锦裕最宝贝的东西，他想看的，不是这样的符锦裕！

符卓然冲上前去，扯住符锦裕的头发，制止了符锦裕快要碰到碎片的手，怒目如电的喝道:“这算什么？你这幅样子，最他妈恶心！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就是你这灾星害死了你那短命的妈！！！”

符卓然声音很大，大到传出这条胡同，大到传进程幽的耳朵。

让他忆起了那个夜晚——

历代阎王暴厉恣睢，残酷无情，让后代自相残杀，为的就是断情绝义，能活到最后，才有资格坐上王位。

程幽最小，自然成了第一个的靶子。

母亲带着他四处躲避，他在怨气四溢的乱葬场，那个扼杀一切活物的地狱躲过了追杀。

那些鬼魄，嘶鸣着缠上程幽，为了得到完美的养料，不断摧残他，让程幽看母亲为替他挡住追兵，乱刀捅死，用冥火灼烧灵魂逼问他的下落。

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被折磨致死，每只鬼魄都在骂他是克星灾星，他痛苦，愤怒，崩溃，没有人帮他更没有人救他。

“符卓然！我要杀了你！”符锦裕歇斯底里的怒吼，眼里闪烁着赤红的怒火，脸色由白转红，青筋暴起。

从小到大，符锦裕和母亲相依为命。因为有对黑金色双翼，被村民视为不祥之物。

小孩都欺负他，挤兑他打骂他，抢他的饭喂狗，还大肆宣扬说他妈妈赚男人钱。

符锦裕第一次失控，失手杀了侮辱他妈妈的小孩。

他回到家，妈妈得知事情原委，并没有责怪他，而是安抚好他，让他在家里等她回来。

符锦裕等不住，他担心妈妈会出事，跑出了屋子，他跑到那个小孩家，所有村民都在门外等着，那个小孩的父母看见他，追过来抓住他。

小孩的父亲怒道:“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全家都要给我抵命！”

小孩的母亲也骂道:“你这个异类就不该活着！”

其他村民也被拉拢，毫不避讳的你一句我一句，有的还拿起石子砸，仿佛他身上散发着让人厌恶的味道。

符锦裕很害怕，眼中透露着深深地悲伤和绝望。在一声声灾星中逐渐失去自我，由小小呢喃着我不是，到彻底失控撕心裂肺喊出我不是。

村民并没有被符锦裕这一声喝住，他们更肆无忌惮的辱骂，符锦裕想冲出人群，跑进屋子里，躲在妈妈怀里。

太可怕了，这些村民，就像是吃人的恶魔索命的恶鬼，撕扯他的身体，撕咬他的灵魂。

符锦裕意识变得紊乱，身体出现了莫名的刺痛。

他最后的清明，在他化成上半身人，后背一双庞大黑金翅膀，下半身黑金鱼尾后，烟消云散。

等符锦裕清醒过来，村庄无一人生还，身上血淋淋的颜色证实了，这全是他所为。

这是符锦裕一生的伤疤，他不知道符卓然从何得知，每次一闭眼，都会被那些记忆吓到不敢入睡，夜不能寐。

“胜者为王，你注定是寇！”

符卓然心情大好，身后黑色双翼刷的一下冒出来，强劲有力的煽动两下飘在半空，飞起来的尘土凝成锥形利器，齐刷刷的攻向翻找碎片的符锦裕。

快要逼近时，团团黑气绕在符锦裕背后，形成鬼魂迎了上去，吞掉利器张开大口扑向符卓然。

符卓然身体后倾，掌心聚气，惊诧道:“这什么东西？”

前面的鬼魂还未解决，身后数枚细棍如射出的箭，符卓然手足无措，只能用力控制翅膀往上飞，鬼魂化作黑气消散，而细棍停在符卓然下方迅速往上冲。

“妈的！谁？给老子滚出来！”

符卓然一边躲一边巡视是何人做作，最后在符锦裕身旁看到一个银发少年。

“除妖师。”程幽桀然一笑，抬起头，淡粉色瞳孔里散发着诡异的波光。

符卓然意识清晰，身体动不了，程幽动动手指，细棍似打出的子弹，贯穿符卓然的全身关节。

巨大的疼痛在符卓然体内爆开，没有身体控制权的他，只能在内心发出一声惨叫，和程幽对视的双眼大睁，瞳仁害怕的发颤。

程幽移开视线，符卓然重重摔在地上，他看向符锦裕，道:“你想怎么处理他？”

符锦裕不言，一片一片的翻找，擦干净后小心的装进布袋，鲜血和泥土将他的手染成暗红色，那条人鱼没了海蓝成了灰白。

程幽看出来这是符锦裕母亲留下的遗物，强烈的愧疚占据内心，若是早点发现，早点出来，就不会出现这种，永远也弥补不了的遗憾。

程幽矮下身子，拿出兜里所有的糖，“我拿这个和你换。”

符锦裕抬头，注视着程幽。

银白的长发随风飘动，黄昏的暖色照在程幽身上，像绚烂的朝霞，很耀眼，更像一个温柔的天使，净化他眼中的麻木和绝望。

程幽被看的有些紧张，解释道:“…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应该能修好它。”

“用不着。”符锦裕毫不犹豫的否决，继续翻找碎片。

程幽握了握手里的糖，柔声道:“我说真的，而且，我刚才还救了你，我没有恶意，我想帮你。”

符锦裕怔了一下，最后一句在他耳边循环播放了一遍，但很快回神，语气刻薄低冷。

“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