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悬崖上找到了一小块可以临时扎营的圆台,让所有人报了一次各自的序列码,清点了一遍人数确认无误后,解雨臣离开了队伍钻入崖壁一条缝隙里。
他需要一个人安静地思考一下目前的形势。
他蹲在缝隙里点了一支烟。一支燃尽,打着打火机点第二支时,火光照亮了一张戴着墨镜的脸。
他知道他跟进来了,他只是没有理他,两人在黑暗中默默地相对了五分钟。
“这是我的烟。”终于,黑眼镜抽掉了解雨臣唇间的烟,动作相当不客气。
解雨臣斜向上抬起眼,恼怒地瞪向红色的光点映照下那张模糊不清的脸。黑眼镜朝他一笑,他就跳起来扑向了他。
他没有抢黑眼镜手上的烟,而是从自己一旁的裤子里拿出另外一包烟,这是霍秀秀送给他的东西,他不知不觉中就爱上了这个类型。
黑眼镜将烟掐灭在岩壁上,看着解雨臣手中的烟,臣,一下子拒绝,霸道而温和地将将解雨臣的烟拿走,将自己的烟递给了他,解雨臣笑了笑,表示自己不抽。
“花儿爷,你就给我一个面子。”
解雨臣笑了笑,对着黑瞎子说着,“给你面子,岂不是我的面子就丢进了?”
黑瞎子拿他没办法,但对于自己的小崽子,吴邪来说,那这烟对他来说,根本对不上眼。
黑眼镜的听觉很好,外面的队员们虽然都精神紧张,但毕竟没有真正意识到危险正一步步把他们吞噬,他们在圆台上,在各自休息的缝隙里谈笑,他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和笑声。
他走的时候相当潇洒,如今唯一的挂念是,不知道解雨臣爬出了悬崖没有。
他不想离开他,队伍已开始受监控了,所有人正一点点地步入魔魇,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受到影响的人。他无法直白地告诉解雨臣,这会让冲突提前爆发,加速队伍的灭亡,可是他相信他已有察觉。
他也应该相信解雨臣能解决这件事——他必须解决。
黑眼镜是带着自己的人离开的,除了必要的储备以外,他还从大队伍里带走了一只箱子。
他吃下了本该解雨臣吃的干尸肉,带着解雨臣穿过的嫁衣,要深入山体去进行一场豪赌。
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以及该怎么应对,两人没有交流。他是安抚解雨臣入睡以后出发的,若他醒着,断然不会让自己分开行动。
不过,当他醒过来,发现计划已经不可挽回地启动了,他会在三秒钟内恢复冷静,然后向所有人宣布,黑眼镜的队伍去了执行任务,并作出剩下的人继续前进的决定。
两人之间有默契,他可以完全信任他。
在出发之前他们就推演过无数次,无论解雨臣考虑得多么周详,这都是一个必死的局。
除非有人替他去死。
这几乎是呼之欲出的一句话,解雨臣不肯说出口,黑眼镜也只是含在嘴里腹诽着。两个人就这么冷战着。
黑眼镜明白解雨臣的想法,他在生意场上精打细算,为了把投资风险降到最低,他可以心狠手辣冷面无情。可是,一旦黑眼镜成为这个牺牲自我降低风险的要素,这打乱了他所有的处事准则。
再说,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黑眼镜的牺牲一定能提高他们的成功率。解雨臣怕他会死,更怕他会白死。
我不会死,至少不会白死。黑眼镜在心里说。
他这一走,就把解雨臣的所有顾忌全部切断了。这一次,是他替他做了决定。他,他们,都必须义无反顾勇往直前了。
走着走着,身后的人就越来越少。悬崖、缝隙、黑暗、恐惧,都会瓦解人的意志,死亡可以是毫无预兆突如其来的。最后就只剩下了黑眼镜一个人。
黑暗带有悠长的笑声锋利的獠牙,他的身体成为了黑暗的一部分,当数不清的无形的手伸向他,它们穿过了他的胸膛他的四肢他的脑袋,抓空以后退出再重来。
他仰起脸,深深吸了一口气,他闻到了一股怪异的清香。
狗日的,总算找到你了。
“X你妈的,给老子滚出来!”他朝着那团流动的暗影开枪,子弹像射入了无边际的虚空,被吞得干干净净。
然而每打出一颗子弹,刹那的火光能照亮那东西的一小块本体。
它身体极端庞大,照出的一小片外观看不清整体形状,只能看到一块块比手掌还大的鳞片。鳞片排列不甚整齐,略微翘起的边角,像是皮肤紧张状态时,随着毛孔的倒竖而立起的。鳞片表面布满了厚而亮的油脂,正不断地从上往下流淌着。
他高声叫着:“你的对手是我!”
他不断开枪,直至子弹打尽,那东西毫无声息。
他意识到那东西不是怕他,而是嫌弃他。他身上带有太多不属于那个时代的标记。
他朝着虚空狂笑起来:“好吧,算你赢了。”
几乎不带任何犹豫,他扔掉枪支开始脱衣服,行动缓慢且庄重。他将自己脱到一丝不挂,然后从箱子里取出了解雨臣穿戴过的那套凤冠霞帔。
这玩意儿挺复杂的,他一层又一层地把自己包裹起来,像穿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当他最后把凤冠别紧在头上时,他发现自己额头上居然累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这身衣服拎在手上和穿在身上的重量似乎不一样,他的肩膀被压得“咯咯”作响。
他想起解雨臣穿着这身行头跳舞的样子。这么重,他居然还能跳得这样轻盈。
当时所有人关掉了手电,解雨臣一人在祭台中心跳着,黑暗中环佩叮当,随着他的舞步悠扬奏响。只有他能看清楚他。
黑眼镜嘴角微微扬起。他是他的。
他摘下墨镜扔向身后,这是他身上最后一件属于现代社会的物品。
卫星电话话筒中传出磨砂质感的经文,字符串成一股坚不可摧的绳索,从脚到头一匝一匝地把他圈紧,他脸上落下一道柔光,像一层轻纱撩拨着他,让他有打喷嚏的冲动。
真他妈滑稽,他很想大笑出声。
没有疼痛感,身体好像丧失了知觉,精神游离在身体以外,但他感受到皮肤血肉骨骼内脏正在逐步溶解。
呼吸骤停那一刻,他听到卫星电话中的经文戛然而止,有人在话筒另一端喊他。
“瞎子!”
听说人在临死的时候,思绪会瞬间涌现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些场景,人会在脑海中重新活一次。
黑眼镜生命里最重要的时刻都与一个人有关。
他认识那孩子极早。后来他们谈及过对彼此的第一印象,发现他们的时间节点并不对等,解雨臣记得他的时间,比他们实际的第一次见面时间要晚得多。
但那时候,黑眼镜就顺着解雨臣的话头说下去了,承认了他们的第一次相见是在解雨臣二十三岁那一年。因为他觉得,让解雨臣知道先动心的是他,多少有点丢人。
更早的时候其实也不算动心。他就是觉得这小孩儿过于强大,强大得脆弱,强大得让人心疼。
解雨臣像一只戒备状态的刺猬,警惕地抗拒着外来的一切,他遭遇过的恶毒太多了,多到他能在枪林弹雨中活下来已经是一个奇迹。
对生死这样的事情,解雨臣看得极淡。他六岁那年就知道了朝夕相处的人可以忽然间再也回不来,那就是死去了。
而活着的人需要承担意外死去的人留下的烂摊子,所以他对任何不负责任的死去相当厌恶。
他想,如果有一天死亡无可避免,他得尽量安排好自己的身后事,不给别人留下太大的麻烦。
他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死,于是,他便时时刻刻做好准备,经他手的事情总是办到了极致,他给自己留好了后路,哪一天死亡突如其来,他也能从容面对。
道上认为他艺高人胆大,实际上他主要是不怕死。
当然这不意味着他会罔顾生命事事冲在前头。实在是没有必要,危险这东西,经常是可以用钱来化解的,只有出价够高,总有人愿意挡在他前面。他很小就学会了用金钱解决问题。
他清楚地记得那是在昆仑山死亡谷,那个比他高出一头、无论白天黑夜都戴着墨镜的男人突然把他推开,替他挡下了一记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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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