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晴，无风。

广播站掐着点放着运动会专属音乐，班里的同学热闹哄哄的，都人手一大袋子零食、水，以及班里发的加油棒和花球。

陈蛮在和李娇清点着单子上准备的东西，旁边有几个大箱子都是水和食物，李娇叫了一两个同学，先把这些搬到班级区域里。

江枝绵嘴里叼着棒棒糖，很认真的做加油牌，图画上色，简直行云流水。

李亦两只手背在身后，像是一个很认真看下棋的老头，“有了这些，我直接超他们十圈！”他摆着搞笑的姿势，试图想让别人看见他那“小胳膊上”的肌肉。

江枝绵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棒棒糖给了陶桃，“呵呵，我祝你马到成功！”

这语气怎么带点小讽刺呢？“你嘲讽我？”

“李亦，你肯定可以的，我相信你。”陶桃跟江枝绵调换着加油牌，她低着头把话说完才敢朝李亦看过去，最多的也只是羞涩的撇了一眼。

李亦嘴角扬到耳朵后面去了，他回到座位上，骄傲的都翘起了二郎腿，“你听听江枝绵，你看人家陶桃多会夸人，你就不能真心的夸我一句啊？”

江枝绵拉长了脸转身打量了他一眼，看在他满脸祈求的样子，她没好气的将就的夸了一句，“你加油，虽然我们知道你一定会拿第一，但还是别骄傲。”

将就的这一句话，李亦一挥手就是食堂一周免费点饭，那一脸惆怅和潇洒同存的表情，“妹子，别说哥不疼你，哥爱你全在心里。”

什么名人名言啊，李亦你跟谁学的啊？江枝绵心里那叫一个离我十丈远。

那陶桃自然是掉进了爱的漩涡了，什么都分不清，直接就是暗戳戳的夸李亦，“江枝绵，你有李亦这个哥哥真好。”

“傻孩子不懂没事。”江枝绵揽着她的肩膀，就差把李亦是个大傻子说出来，不过，陶桃在这里，就让她沉迷一下吧。

排好队后，鼓号队敲打着小鼓大鼓，非常响亮，走完一圈后，他们整理队伍到达操场，彩旗队分两路相互逆行奔跑，一小会功夫就围住了操场。

深绿色操场上，身着蓝白校服的学生容光焕发，彩旗被风吹的扬了起来。

校长说着万年不变的运动会开场白，其实这个时候，大部分学生都没听，他们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腿好酸。”“怎么还没说完。”“今天中午吃什么饭呢？”

江枝绵头都快低到和前面同学小腿一样的位置了，都不知道站她后排的同学此刻是以什么表情看她前面的奇怪物种的，她小心的偷吃着棒棒糖，眼睛时不时长到头顶上，观察刘采丽的一举一动，生怕那刘采丽突然“回眸一笑”。

李娇跟陈蛮两人一左一右在队伍两边，他悄悄的移步到江枝绵身边，江枝绵吓得嘴里的糖水快撒了出来，陈蛮一下捂着嘴偷笑，不知道的以为他开了个拖拉机，江枝绵拍了一下他胳膊，陈蛮才憋了回去。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并肩站在一块。

开幕仪式终于结束了，一回到班级区域真是哀嚎一片，恨不得把凳子拼成一张床，就差个被子和枕头就可以实现在学校睡觉的梦想。

刘采丽拧着保温杯的盖子，又笑着训他们，“好了，别一个个鬼哭狼嚎了，你们这都是缺乏锻炼，我可要很你们的体育老师说说，让你们多跑跑。”

听完这话，他们狼嚎的声音更大了，刘采丽笑得更猖狂了，“好，不说了，运动会你们好好玩啊。”

果然变脸比翻书还快，欢呼声一大片。

李亦的四百米跑步和接力也都很顺利，也因此让那些几度以为他消失的迷妹再一次为他疯狂呐喊。

陶桃拉着江枝绵就在赛道终点等他，她又不敢举起加油牌，总担心其他人会笑话，可江枝绵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反倒拉着陶桃的手举起的加油牌。

她手里的加油牌跟班上其他同学的不一样，里面多画了两种水果，是桃子和梨。

可惜好意得不到回报，她得到的也只是李亦的一句挺好看的。

因为这次运动会，陈蛮总是和李娇在一块，现在又一起记录比赛时间，李娇拿着水杯暖手，又问了问他，“陈蛮，这几天天气不太好，你冷吗？要不我帮你去接水？”

陈蛮双手塞进衣服兜里，懒散的靠在凳子上，“谢谢，不过江枝绵给我打水去了。”他说话时漫不经心。

李娇点了点头，附和道，“好，你如果冷了，我把杯子给你。”

他笑着没说话，只是瞥向了班级区域那个往这边注视的江枝绵，原本她一脸小倔脾气的表情，现在陈蛮看向她，她直接可以把头塞到桌框里面去。

江枝绵低着头问陶桃，“陶桃，陈蛮往这边还在看吗？”

她抬头望去，“没有，你头快钻进桌框里了。”江枝绵连忙舒展身子，装作若无其事，尴尬的笑了几声，陶桃整理着稿子，“你写多少了，我先去把这些交上去。”

江枝绵把手从兜里艰难的拿出来，又把写的稿子给她，“这鬼天气，好冷！”

“我有水杯，里面是热水，你先暖暖手。”陶桃将水杯给她，江枝绵都想扑上去抱头亲。

她在座位上暖手，忽然想起了陈蛮，他好像没拿水杯，只见江枝绵拿着自己水杯就是往饮水机方向一路狂奔，奔过去奔回来，学校里的学生一致认为她在热身，好家伙跑到孙悟空都追不上。

还好，这一场的比赛还没开始，她把水杯捂在衣服里，小跑到陈蛮身边，他惊喜的看着她，“你怎么过来了？”

江枝绵把水杯拿出来，放进他卫衣大口袋里，“天气冷，我给你送温暖。”

紧接着她将捂暖的两只手捂在陈蛮脸上，“给你的脸也暖暖。”陈蛮紧张到眼睛不知道看哪里。

就在两人沉浸其中时，一旁的老师“咳咳”了两大声，江枝绵这才松开手，乖乖站在一旁。

陈蛮羞涩的低着头，“那…那我先回去了。”江枝绵话也说不利索了，两人支支吾吾的一回一答，像是两颗没熟透的青涩苹果。

可能是之前熟悉的缘故，他们彼此之间的情谊坚固了很多，直白一点就是惜字如金的陈蛮愿意敞开心扉，也许是那么一点，但也算突破。

比起旁人活着同学，他在江枝绵这里才算的上改变，慢慢的不是以前的孤僻和落寞不说话，他真正的样子应该是自信且温柔的。

那颗阴暗的嫩芽终有一天会变成庞大的参天大树。

主席台上，老师念着这次得奖班级以及个人的名次。

果然不出任何人所料，李亦这次在运动会上的发挥简直一如往常的精彩，换句话来讲，可能是老师暂时不想在念很多遍李亦的名字，他各项都得了一等奖，第一名的颁奖台上，他就没下来过。

李亦的头都快仰到天上去了，生怕他们看不见那脖子上的金牌闪的锃亮。

合影之后，李亦背着那些金牌走回自己班级，一路上别提收获了多少的“哇”。

搬椅子回教室的期间，江枝绵弓着腰，走一步弯几分钟的腰，李亦以为她是觉得他这次得奖太酷了，所以走一步拜一步，祈求她下一回得个奖。

陶桃带点严肃的看了眼李亦，他瞬间僵住，陶桃走过去看着江枝绵，大概是猜到了，于是搀了她一把，小声的询问，“身体不舒服？”

江枝绵没力气说话，她表情痛苦，淡淡的嗯了一声。

李亦也逐渐意识到江枝绵的不同寻常，他捏着她的肩膀，“江枝绵你先和陶桃回班级，我去医务室给你拿药，你实在走不回去的话，我背你到医务室行吗？”他好像是很温柔的在问她，连旁边站着的陶桃都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所措是因为李亦跟她相处这么久以来，还没有这么温柔的跟她说过关心的话，多的也只是你没事吧，你还好吧这类的，她多么想让李亦也知道她的心意，可就是因为害怕失去，所以苦涩和不甘陶桃要尝尽。

李亦去医务室期间，碰巧撞见了陈蛮，他口袋里明显装的什么，李亦本想开口问，谁知陈蛮火急火燎的根本没空理他，瞟了一眼就立马走了，李亦气不打一出来似的在原地干气。

陈蛮在自己杯子里舀了几勺红糖接好水后，还往热水袋里灌了热水，埋头就往教室走。

江枝绵肚子疼的直不起身子，根本没在桌子上爬，而是坐着凳子弯着腰头在桌子下面，陈蛮担心到整张脸都是煞白的，他走过去半蹲在江枝绵旁边，把热水袋捂在她肚子上，紧接着把药拆开了，“江枝绵这个是药，把药吃了肚子就不痛了。”

江枝绵吃力的抬起身子，迅速的吃了药之后又弯着身子，陈蛮看向旁边的陶桃心生一计，“陶桃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吗？”

“我能做什么？”

“等会还有一节自习课，我们换一节课座位。”

陶桃连忙站了起来，“好。”

须臾，李亦也跟着火急火燎的从后门进来，陶桃立马拉着李亦往出走，他还一脸惊吓，“你干嘛拉我出来？”

“你…去买药了？”

“怎么了？”

“江枝绵已经吃过药了，陈蛮在她旁边。”

李亦恍然大悟，两手叉腰的看了眼里面，“我就说刚才他吃了炸药不理我。”

他没好气的看着手里的药盒，只是装进了自己口袋里，而陶桃看着他们两人这么担心江枝绵，她真的有些不知所措，眼眶里的泪花是她忍回去的。

她没有去选择和江枝绵闹掰或者告诉李亦她的想法，没有勇气的陶桃，只能忍着这一切的不甘。

夜晚冷清，集市却是熙熙攘攘的景象。

陈蛮载着江枝绵路过集市口，她肚子没有那么痛了，多亏了他一节课的照顾，接二连三的下楼接水换热水袋，教她怎样揉肚子，不过陈蛮没有上手，他觉得没有礼貌。

江枝绵雀跃的晃着脚，喝着红糖水，拐了个弯开口道，“陈蛮，我最近知道了一个关于动物的冷知识。”

“什么知识？”陈蛮侧着头。

江枝绵：“你知道海狸吗？”

陈蛮点点头，“知道啊，怎么了？”

江枝绵：“我感觉海狸很浪漫，它们一生只认定一个配偶，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守护对方，还冒雨为妻儿找蔬菜。”

陈蛮会心一笑，“与其说它们浪漫，不如说它们忠诚，妻儿是它们的希望，正因为有希望，所以无论多艰难都不怕。”

“既浪漫又忠诚！”

她开怀的笑着，比这漫长长夜里的路灯还要闪亮。

陶桃推着车走在人行道里面，歪头抬眼看着李亦，不知道想要说什么，他们的话题很少。

“你不用每天送我回家了，我知道你嘴上不说，但心里……”陶桃心里明白，李亦送她回家是因为江枝绵要求的，可是，这天经历了的事情，让她难免有些压力，她想重新思考这段暗恋是否要继续下去。

李亦两肩膀放松了下来，冲她笑了起来，陶桃慌了神，就像是已经快放弃的事情却有了新的进展，她有时候讨厌自己的不彻底，只是这个人是李亦，没办法彻底放下。

“我今天去我爸家。”李亦声音低了些。

陶桃想接着他的话，张开了嘴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只有满脸的忧愁和担心，或许是她知道，他们父子俩因为一些事情吵得不可开交，陶桃看着李亦这么对她笑着，她心里有股心疼的感受。

“李亦，谢谢你送我回来。”陶桃不想戳开他心里的不愉快，私下也只是换种方式安慰李亦，一句谢谢或许微不足道，但这是李亦送陶桃这么久，很少听到的话。

李亦打开房门，里面安静的只能听见风扇扇叶转动发出嗡嗡的响声，打开灯后，确实如自己所想，他爸爸李凯躺在沙发上，旁边还有零零散散的啤酒瓶子。

李亦放下书包，在厨房弄了点醒酒药放在客厅的桌上，又把酒瓶子收拾干净，给他爸爸盖了条毯子，随后，又去炒了几道自己会的菜。

半晌，李凯才醒过来，喝了药后，把散在桌子上的名片收了收，名片上的名字是李凯，公司是一家类似于玩具器材的，这么久了他还一直保留着。

李亦见他醒后，便喊过来一起吃饭，餐桌上，只有筷子夹菜碰到碗的声响，李亦沉默片刻后说，“爸，我今天得了很多奖，都是我跑步得的奖。”

李凯显然没有认真听他说，只是一昧的扯着自己的话题，“功课最近怎么样了，你现在把心思先放在学习上，这些运动会之类的不要再参加了，以后学成之后，当个医生。”

李亦不想自己的人生被束缚，也不想凡事都听他的，“我不想当医生，我想考体校，想参加比赛，想进入国家队。”他越往后说越没有底气。

李凯破灭了他的梦想，“学校的运动会还给你弄出优越感了，你觉得你现在有本事了，翅膀硬了？想一出是一出。”

“没有，我只是想帮你还债。”李亦的这句话点燃了李凯心中的怒火。

他用力的把筷子拍在桌子上，“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什么债，你觉得你有本事了？这几天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打工的事！”

李亦紧张的吞咽着口水，他嘴唇颤抖，“要不是因为我，因为我的怂恿，就不该让你听信那人的话，去投什么股票，最后全赔了，还欠下了债，都是我的错。”

那人是李凯的一位同事，当年市场上的玩具卖的火热，而恰巧他们已经准备独立创建属于自己的公司，他们的钱都是大家凑来的。

公司很多人都觉得万一赚了，那也未尝没有好处，李凯本想着坚持自己的想法，毕竟风险大，万一赔了，就没有机会了。

就在他两难时，还在上高一的李亦随口的一句：“这都不敢，赔了就赔了，赢了就赢了。”

最后，赔了。

没想到当大家都去问那位同事时，他却早早不见身影，最后的那点钱也都没了，之后，李凯独自一人扛下了所有债务。

而那时的李亦，恨透了自己不过脑子随口即出的话。

昏暗的房间里，此刻变的异常安静，李凯喝了口酒，“你没有错，错的是我相信了别人的话，以后你就安心上课，别管那些乱七八槽的。”

话毕，没有了声音，李凯安顿好后，他收拾好行李又准备走，他每次都是待那么几个小时就走。

“爸，回来过年吗？”

“到时候再看。”

这是他们最后的一句对话，就这样，这个房间里，又只剩下李亦孤零零的背影，窗外灯火通明，多的是喧闹声。

他站在偌大的屋子里，两只拳头握的很紧，眼眶里的泪水划过脸庞，小声的哽咽着，“爸，对不起。”

秋夜寒风凛冽，落叶飘零，只有夜晚的路灯最为显眼。

李亦穿的很单薄，李凯走后，他下楼后扔了酒瓶，就在小区里散心，他的心情就和这天气一样，冰冷。

他坐在长椅上，双手塞进卫衣的口袋里，就这样呆了几分钟。

“李亦？”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悦耳动听又参杂着疑问的语气。

他转头望了过去，原来是陶桃。

陶桃小跑过去，坐在他旁边，“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星星，散步。”李亦回答的语焉不详，让她摸不着头脑，她低头撇向李亦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伤了一样，很长的口子，还流着血。

陶桃起身着急的往楼上跑去，“你等我一下，别走！”

李亦只是单纯的不想回去，所以就没有离开。

没一会功夫，陶桃手里提着一个很小的医疗包跑了过来，“我看你手受伤了，我来帮你涂药。”

要不是陶桃提醒，他现在都不知道疼痛，他无所谓的说了句，“没事，不要紧。”

陶桃有点生气，生气为什么他不照顾好自己，她把医疗包打开拿着消毒工具又开口说，“怎么不要紧，万一感染呢，所有的病都是从小病开始，如果不关心，最后酿成大祸了怎么办，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一个人扛，什么都不说出来。”

陶桃慌乱中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管的太多了，只是埋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李亦呆滞的眨了眨眼，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陶桃生气，他本想说，“只是被划了一下，不太疼。”他话还没说完，陶桃就把他的手拽过来，用棉签很重的压了一下伤口。

李亦有点刺痛感，他“嘶”了下，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嘶，有点冷。”陶桃帮他消毒，贴好创可贴，“冷还穿这么少。”

而后，抬头又看着李亦在那里装，她嗤笑一声。

陶桃思考片刻，表情严肃，随后开口道，“你晚上散心只是借口吧？我刚才看见你爸爸了，所以还是那件事情？”

他垂了眼，沉默片刻“嗯”了声。

“我知道你想找出那个人，可现在我们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而颓废现在的自己，虽然快一年没有线索了，但我觉得只是需要时间，只要再等等，这些坏人肯定会有相应的报应。”

陶桃的话很坚定，过好现在生活的同时等待时机。

李亦忽然感觉到现在的他，有点舒心，他撇过头说了句，“好，那就过好现在，再想那件事。”

在这秋夜里，很久没看见过如此明亮的月光了。

陶桃没有明确的心在这一刻有了答案，或许她可以等李亦看到她的好，或许什么都没有，但只要在他的身边，她觉得已经足够了。

而那足够里也隐藏着不甘心。

因为这是一场知道答案的暗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