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从华翰营帐里出来,外头的雪已经停了,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星星点点地飘着几片雪花,他轻轻叹了口气,往营帐里走去。
营帐外的北军见南歌过来,纷纷行礼,南歌微微点头,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杜刘仿佛没听见声音,静俯在萧北歌身旁,南歌抬步过去,这才看清杜刘给萧北歌正把着脉。
炭火在铜盆里静静燃烧着,偶尔发出噼啪的响声,为这寂静的营帐增添了一丝生气。
“将军。”杜刘睁开了眼睛,将萧北歌的手放回了被褥里。
“陛下如何了?”南歌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杜刘提袍起身,微微躬背道:“暂无大碍,再休息几个时辰,明日就该醒了。”
“杜太医,”南歌眸光瞥向床上的人:“有劳了。”
“将军客气了,这是老臣应该做的。”杜刘微微颔首,继续道:“陛下这几日太过操劳,又受了风寒,这才晕倒了,将军不必太过忧心,老臣给他开了些安神的药,等他醒了再服下便好。”
“嗯,”南歌轻轻应了一声,说:“杜太医是怎么确定陛下当年患的病是疫毒的?万一是别的病情呢?”
“千真万确,不会有错的。”杜刘回答道:“陛下的症状和疫毒并无差别,不过是患得比普通人轻了些。”
“什么意思?”南歌微微挑眉。
“疫毒这病,症状因人而异,有些人患了,不过几日便死了,有些人患了,却能撑上几个月,陛下当年患的,算是轻的,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杜刘叹了口气,说:“我那时也是初出茅庐,没见过这种病,还是后来翻医书才得知的。”
“原来如此。”南歌淡淡道。
“将军,”杜刘躬身道:“陛下龙身现在虽无碍,但唯独怕遇上大病,小病好治,大病难医。”
“大病难医……”南歌低声重复着杜刘的话,眉头微蹙,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萧北歌的脸上,那平静的睡颜让他心中的不安稍稍平复了一些。
“杜太医,”南歌沉声道:“你先下去吧,这里有我。”
“是。”杜刘站直了身子,掀开帘子退了出去,南歌盯着杜刘退出去的身影,直至营子里安静下来,才看向了床上的人。
萧北歌平躺在床上,眉目舒展,可面色却白得可怕。
南歌俯下身子,指尖轻触他的额头。
额间发烫,温度和他手掌差不多,南歌解下身上的披风,唤门外的徐刻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他将萧北歌半抱起,用热毛巾浑身上下给他擦了一遍,又放了回去。
萧北歌浑身还是发着冷的,南歌给他把被子掖好,面不改色地瞧着他。
南歌给自己也洗了一遍,抖了抖外衣上的雪。
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南歌把外衣挂到了一边,将东西捡了起来。
银杏发着暗光,金边闪烁着。
可他记得他们之间明明没有情这种复杂地东西,为什么他会莫名感到心痛?
南歌攥紧了手里的簪子,冷眼看着床上的人。
他现在就算是杀了萧北歌,背上了个罪孽的名分,也不亏。
簪子的尖刺已经到了萧北歌脖子上,可他手到之处,却顿住了。
不过一瞬之间的事情,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他想早早脱离这个地方,他快熬不住了,萧北歌暗中派人盯着他,他根本没办法坦坦荡荡地死。
既然没办法,那便只有同归于尽了。
尖刺离他的脖颈不过分毫,只要杀了他,一切就结束了,剩下的这些纷争他一个也不想管。
可究竟是为什么......
南歌的右手止不住的颤抖,他一咬牙,将簪子抵到了他的脖子上。
他刺不进去,他在害怕。
为什么......
难道他动真心了?
“若朕允你再上战场,你可还能……赢下这一仗?”
许过千秋万世,是真是假?
“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个?姑娘家的玩意儿。”
“喜欢就拿去。放我这儿也没用。”
“没用你干嘛还带着?”
“我娘留下的,说是能保平安。”
他动真心了吗?
“既然是你娘留下的,你为什么不要?”
“是不是她真心想留给我,谁知道呢?”
“陛下赏的,自然是要的。”
动真心了吗?
“你真是幼稚得可以。”
“我再幼稚,陛下不也陪着在这深宫后院,玩这童稚之物?”
“南大公子童心未泯,实乃幸事。方才在我头上,许了什么愿?”
“一愿,四海升平。”
“二愿,干戈永息。”
“三愿,江山永固,社稷长安。”
“那便等你咽气前再讲。只要不是太过分,我未必不能替你达成。”
动心了吗?
“你知道这簪子传给你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血液顺着他的手流下,但他感觉不到疼痛。
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假的?
掌心传来湿黏的触感,鲜血顺着紧握簪身的手指蜿蜒流下,他却浑然不觉痛楚。心跳如鼓槌,猛烈撞击着胸腔,震耳欲聋。
他从未对谁有过这般剜心之痛,对赵再成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而此刻,他惊觉自己早已深陷这泥潭。挣扎?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徒劳,他的心,从未真正想过逃离。
“呵……”一声自嘲的冷笑逸出南歌唇边,他缓缓直起身,眼神复杂地凝视着榻上之人,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原来如此。”
美人计?他输得彻底,输给了自己那颗早已沦陷的心。
临近月底,南方雨大得厉害,每下一场雨,温度都会降低。温家军已经连夜走了两日,身后的北军穷追不舍,再加上东军援助,温家军被活生生地赶回了烟水港。
南军早就看不惯温泽,半路不知道跑了多少,几场仗下来,原本的十万大军就只剩下了三万。
温尚东半路失踪,温黎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可温泽来不及去找他们,只赶着带军撤离。
温家大败,这是世代的耻辱。
南家一向是从文的,半路却杀出了个南歌来,他的出现将温家世代的荣耀所掩盖,萧北歌重用他,将其余三将抛之脑后。
温家别无所去,只能投靠太后,太后自然是高兴的,可温尚东渐渐也看了出来,萧任芳不过是利用温家的财富和兵权暂时来压制南家,这样温家就会和其他三家敌对,渐渐地和整个朝廷敌对,这样下去只会败坏了温家的名声。
萧任芳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坏的是谁的名声,她用温家当盾牌,坏了可以再换一个,可温家坏了,就是真的坏了。
萧任芳在等一个时机,等温家被逐出四大家,她就可以将她做过的所有事情背负在温家身上,温尚东曾经深思良久,这才想出一计——来回都是个死,不如大家一起死。
温军原来是温家的侍卫,平日不过是看门的,如今被温泽一手培养成了训练有素的温家军。
等的就是现在。
温泽看着为数不多的温家军,面色阴沉地赶着他们往前走。
温家军他是最后的底牌,西军援助不了他们多少,这条命线不能断了。
“总兵,兄弟们已经几日不吃不喝的赶路了,现在又是大雨,病倒了好几个了,不如停下来休息休息?”
“休息?”温泽声音高了几分:“你们是想死吗?等北军追上了把我们赶进大海里喂鱼吗?”
温泽这么说,没人再敢反驳,可半路上越来越多人病倒,温泽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温泽的视线,温家军纷纷靠着树头休息,个个都疲惫不堪,温泽自己也累但他更怕死,他的毅力撑着他往前走,他不能停下来。
忽然间,一个黑影飞过,温泽下意识的想叫人去看看,却发现周围的人都累倒了,他咬了咬牙,暗自跟了上去。
黑影在雨幕中穿梭,身形矫健,显然不是普通士兵。温泽紧随其后,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难道北军已经找到了这里?
黑影似乎对这片森林非常熟悉,穿梭在树木之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温泽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尽量不让自己的脚步声暴露行踪。
黑影似乎没有发现他,速度慢了下来,往前走了几步,又四周看了看,准备解开裤带,在树头解决。
温泽心头稍松,正欲趁机再靠近些,一只冰冷的手,猝不及防地从背后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浓烈的汗味与血腥气瞬间充斥鼻腔,温泽惊骇欲绝,奋力挣扎,然而一股奇异的麻痹感迅速席卷全身,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的深渊,转瞬便归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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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