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的缰绳在掌心勒出血痕,他盯着远处嘉峪关飘扬的旗子,喉间泛着腥甜。萧任芳的凤辇停在官道旁,鎏金车辕在雪地里压出两道深沟。
“下马。”萧任芳掀开帘子,护甲上的东珠刮过杨坚手背。
这轿子还是路上抢的,没有宫里的华丽,但够萧任芳坐了。
杨坚翻身下马时,积雪淹没靴筒。他看见三百西军残兵正在山坳里挖坑埋锅,铁甲上结着冰碴,分明是仓皇出逃连干粮都没带够。
“三日内必须赶到天府,不然我们都得饿死在这里。”萧任芳将舆图拍在杨坚胸口,“让你的人把最后十车火油卸了,轻装疾行。”
杨坚攥紧舆图,羊皮边缘在他掌心卷曲:“母后当真以为,靠蜀地那点兵力就能翻身?”
萧任芳反手一记耳光甩在他脸上。杨坚尝到嘴角血味,看见太后鬓角散落的黑发在风里颤动,忽然想起这女人才四十四岁。
“哀家能把你从佛堂带出来,就能把萧北歌那贱种从龙椅上扯下来。”她指尖戳着杨坚心口,“记住,你这条命是哀家给的。”
杨坚指节捏得发白,舆图上的蜀道险关在风雪中模糊成扭曲的墨迹。他转身走向粮车时,靴底碾过结冰的箭簇,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萧任芳当年生他的时候,还是在佛堂,萧任芳怀上他纯属意外,可就是因为是意外,所以他没有活下来的权利。
他从佛堂出去的那一天,就注定不是继承皇位的那个人,他只能隐姓埋名。
“卸货!”
西军士兵面面相觑,一位士兵攥着麻绳的手青筋暴起:“总兵,这些火油是攻城的最后依仗……”
萧任芳的护甲扣住粮车围板,指节发力时东珠迸裂。碎玉溅在杨坚脸上,血珠顺着下颌滚落。
“卸!”
杨坚挥剑劈断麻绳,火油桶轰然坠地。士兵们慌忙退开,黑陶罐在雪坡上滚动,有三只撞上冻硬的岩石,硫磺味顿时弥漫山谷。
萧任芳的裙裾扫过雪面,金线刺绣的凤凰沾满泥浆。她突然按着杨坚的头强迫他往下看:“看清楚,这些破罐子能帮你劈开嘉峪关城门?”
杨坚的睫毛上凝着冰霜,垂眸时在脸颊投下细碎阴影。萧任芳的护甲卡在他喉结处,鎏金纹路烙进皮肤,他却连吞咽都不敢。
“说话。”萧任芳的护甲又压深半分。
“母后……圣明。”杨坚盯着滚到脚边的火油罐,黑稠液体正渗入雪地,“儿臣愚钝。”
萧任芳突然松开手,杨坚的脖子上早就染血,她解下染血的狐裘大氅,露出内里玄色锦袍,衣襟竟用金线绣着五爪盘龙。
“三日后的未时三刻,天府城南郊。”她将沾血的护甲按在雪地上擦拭,“你跪着接诏。”
杨坚盯着锦袍上的龙纹,喉头伤口涌出的血浸透领口:“诏书要写什么?”
“现在天府一带都是我们的地盘,萧北歌打不到哪里去……”萧任芳撕开外袍,盘龙纹在风雪中怒张。:“就写女帝的登基诏。”
火油罐突然爆裂,硫磺火焰窜上雪松枝头。杨坚在灼热气浪中后退半步,看见萧任芳的瞳孔被火光映成琥珀色。
“从今日起,没有太后。”萧任芳勾唇笑道:“只有圣皇帝。”
杨坚的佩剑在鞘中嗡鸣。他看见三百残兵跪满雪坡,铁甲碰撞声压过火焰爆裂,这些人竟早知此事。萧任芳的护甲捏住他后颈,强迫他看向燃烧的舆图,蜀道线条在火光中扭曲成囚笼。
“现在知道为什么要卸火油了?”她指尖戳着灰烬中的天府城标记,“哀家要烧的是萧北歌那条狗命,不是城门。”
“陛下,人已经绑起来了,现在关在牢房。”北军士兵说着,为萧北歌打开了牢房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萧北歌微微颌首,示意他们退下,自己踏进了牢房里。
牢房的铁门在萧北歌身后重重合上,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墙角蜷缩的身影听到动静猛地抬头,铁链哗啦作响。
“陛下……”杨利的嘴唇干裂出血,囚衣领口布满血痕。
林韵和小清传过来的消息比驿站的快了三个时辰,萧北歌这才活抓了杨利。杨利死活不肯开口,如今被饿了三天肚子,整个人面色白得像雪似的。
萧北歌用靴尖挑起他的下巴,火把的光在他脸上跳动:“你兄长要拥立女帝了,前不久他刚带着西军进攻京城,如今带着太后跑到了天府。”
杨利垂眸,没有回萧北歌的话,萧北歌的靴尖加重了力道,杨利的下巴被抬起一个更屈辱的弧度。火把的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不说话?”萧北歌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在杨利眼前晃了晃,“你猜这是谁写的?”
杨利的眼珠随着信纸移动,喉结滚动了一下。
“萧任芳手下依附的十七位大臣,没有一个出身西军。”他忽然俯身,几乎贴着杨利的耳朵,萧北歌慢条斯理地展开信纸,“她在防着谁?”
铁链猛地绷直,杨利的瞳孔收缩,干裂的嘴唇颤抖着:“陛下……在试探什么?”
“朕在等你说实话。”萧北歌直起身,将信纸扔进火盆,“比如,萧任芳为什么独独信任你兄长?却把你一个人丢在嘉峪关等死。”
火舌吞噬信纸的瞬间,杨利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像生锈的刀在石头上磨。
“因为她是我母亲。”
牢房里突然安静得可怕。火盆里的灰烬飘起来,落在杨利染血的囚衣上。
萧北歌的指尖顿了顿:“继续说。”
“她生我们兄弟,就像养两条看门狗。”杨利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杨坚是拴在前院的,我是藏在地窖的。”
一只老鼠从墙角窜过,啃食着地上干涸的血迹。杨利盯着那只老鼠,眼神空洞:“陛下猜得没错。她不用西军旧部,是怕被杨坚察觉。而我进北军,是为了监察你们的动向。”
萧北歌用脚踩住了他的胸口:“朕凭什么信你?”
“因为我恨她。”杨利的胸膛起伏着,“她让杨坚变成疯子,让我变成影子。”一滴血顺着剑刃滑落,“我可以写信劝杨坚,他也并非忠心于她,或许能帮到陛下。”
萧北歌盯着杨利的脸,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假。牢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侍卫隔着门禀报:“陛下,嘉峪关急报!”
萧北歌收回了脚,杨利连着咳了几声,他转身前最后看了杨利一眼:“写。朕给你一个时辰。”
牢门重新锁上后,杨利瘫软在墙角。他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突然抓起地上的稻草,狠狠勒住手腕上的伤口。疼痛让他清醒过来。
侍卫送来了笔墨。杨利蘸墨时,笔尖在宣纸上晕开一大片墨迹。他盯着那团墨渍看了很久,终于落笔。
写完后,他将信纸折好,却没有立即交给侍卫。而是撕下囚衣一角,缠在信纸上,打了个死结。
“告诉陛下,”杨利的声音很轻,“不要让杨坚知道我现在的处境。”
侍卫疑惑地接过信,正要离开,杨利又补充道:“还有,火油里掺的不是硝石,是白磷。”
侍卫的脸色骤变,匆匆离去。杨利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睛。
等火烧到嘉峪关,他们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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