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北郊官道。
萧任芳的凤辇在三百精锐铁骑护卫下疾驰,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却突然被前方传来的马蹄声打断。
“报——!”斥候滚鞍下马时几乎栽倒,“青竹垭发现敌军轻骑,数量……数量不明!”
萧任芳猛地掀开车帘,远处丘陵间尘土飞扬,隐约可见黑压压的骑影如潮水般涌动。最前排的骑兵突然擎起火把,霎时间数百点火光连成一片,在暮色中宛如燎原野火。
“傅动的旗号?”她指尖掐进窗棂。
不该如此快,韩平半个时辰前还报称东军主力被钉死在盘龙寨。
亲卫统领声音发紧:“看阵势至少三千轻骑……可探马说傅动主力明明……”
话音未落,东南方突然传来号角。又一支骑兵从侧翼杀出,玄色旌旗在火光中猎猎翻卷。
萧任芳瞳孔骤缩。
那是楚安翔的将旗!
可此人此刻应当……
“中计了。”她后知后觉地咬紧牙关。盘龙寨的猛攻是幌子,楚安翔根本不在前线。这些狡猾的狐狸早分出了精锐,就为在此截杀她回城的队伍。
“列阵!“她厉声喝道,却见先锋部队已乱。
敌军骑兵借着下坡冲势如利刃切入阵中,最外围的盾阵瞬间崩裂。箭雨从火光深处袭来,钉在车辕上的羽箭尾翎仍在震颤。
萧任芳死死盯着战局。
不对……这攻势太凶悍,不似疑兵。难道南歌真把主力都押在了这次截杀?
她心头突然掠过一丝寒意,若此刻成都府……
“陛下小心!“亲卫突然扑来。一支流矢擦过她鬓角,带落几缕散碎的发丝。远处传来傅动那柄九环大刀特有的铿锵声,混在喊杀声中格外刺耳。
“传令韩平!”她攥紧袖子,声音却稳得可怕,“不管他用什么法子,立刻分兵回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望着越来越近的火光,第一次感到棋局脱离掌控的眩晕。
这个疯子……难道真要为了个将死的温泽拼光全部家底?
不可能……南歌不是这样的人……
西军在数量上就占优势,东军、北二军、禁军,加起来顶天了才不过三万,可西军现在足足有十万……
不对!
“回援成都府!”萧任芳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划破了战场的喧嚣,“令韩平即刻分兵!不管盘龙寨了!立刻!马上!回援成都府!违令者斩!”
她几乎是在嘶吼,死死盯着东南方向楚安翔那面在火光中疯狂舞动的玄色将旗,以及更远处傅动那柄九环大刀搅起的血雨腥风。那股寒意,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脏。
南歌!
他敢用主力来截杀她,就敢用奇兵去掏她的老巢!成都府空虚!府库!粮草!
“是!”亲卫统领被主子的厉色惊得心头一颤,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派出传令兵,一人三骑,玩命般朝着盘龙寨方向冲去。
然而,命令刚发出去,前方战场的形势却让萧任芳的心再次沉入冰窖。
楚安翔和傅动率领的骑兵,攻势之猛撕开防线的速度之快,远超她的预估。
这绝不是疑兵,这是要把她这支回城的精锐,生生钉死在这青竹垭,为奇袭成都府争取时间。
“顶住!盾阵合拢!弓弩手!压制侧翼!”亲卫统领声嘶力竭地指挥着。但东军骑兵如同跗骨之蛆,仗着轻骑的灵活和居高临下的冲势,一次次凿穿西军仓促组织的防线。傅动那柄九环大刀更是如同绞肉机,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硬生生在密集的军阵中犁开一条血路,目标直指凤辇。
“疯子!南歌这个疯子!”萧任芳看着越来越近的傅动,还有那柄反射着火光和血光的大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为了一个半死的温泽?还是为了成都府?无论哪一个,都值得南歌如此豪赌?
她不信!她绝不信南歌会为了一个叛将如此不计代价!
“陛下!侧翼顶不住了!楚安翔的人马冲得太快!”一名浑身浴血的偏将踉跄着冲到车驾前,头盔都歪了。
萧任芳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那丝眩晕。
不能乱,她还有底牌,她还有十万大军,就算被调走一部分,成都府也绝不会轻易陷落。
“韩平的人马呢?回援的部队呢?”她厉声喝问道。
远处,盘龙寨方向火光冲天,杀声隐隐传来,却不见一兵一卒回援的迹象。
“报——!”又一名斥候浑身是血地冲来,几乎是滚到车前,“韩将军……韩将军传回消息!盘龙寨东军抵抗极其顽强,攻势受挫!他……他正全力组织强攻,言道此刻分兵,恐前功尽弃,反遭敌军夹击!请陛下……再坚持片刻!”
“废物!”
再坚持片刻?傅动的大刀都快砍到她车辕了!韩平这是被盘龙寨的硬骨头卡住了喉咙,还是……生了异心?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淹没了她。
成都府,一定是成都府出事了,南歌的目标根本不是她这支队伍,甚至不是盘龙寨,他的目标一直就是空虚的成都府。截杀她,只是为了拖住她身边这支最精锐的护卫力量,阻止她回援。
“传令!”萧任芳的声音微微发颤,“令成都府留守副将!即刻关闭四门!全城戒严!给朕搜!挨家挨户地搜!任何可疑人等,格杀勿论!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你们若放走一个东军细作,朕诛他九族!”
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道命令。同时,她猛地拔下头上那支沉重的凤钗,狠狠摔在车板上,金玉碎裂之声刺耳。
“亲卫营听令!”萧任芳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不惜一切代价!给朕撕开一条路!回成都府西门!挡路者,死!”
她不再看前方惨烈的厮杀,不再管楚安翔和傅动那如狼似虎的攻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回成都府。
她要亲眼看看,南歌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她要亲手把那些潜入城中的老鼠碾成齑粉,至于眼前这支伏兵……只要能冲出去,她有的是时间和兵力慢慢收拾。
残余的数百名最精锐的亲卫铁骑爆发出绝望的嘶吼,如同困兽般,不再结阵防御,而是化作一股决死的洪流,以凤辇为核心,疯狂地向着傅动和楚安翔包围圈最薄弱的一角,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
一时间,青竹垭的官道上,人吼马嘶,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西军铁骑的决死冲锋与东军轻骑的灵活截杀绞杀在一起,战况惨烈到了极点。萧任芳的凤辇在亲卫用血肉组成的盾墙中颠簸疾驰,车壁上不断传来箭矢钉入和刀刃刮擦的刺耳声响。
她端坐在剧烈摇晃的车厢内,脸色苍白如纸,死死盯着成都府方向越来越清晰的城墙轮廓。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软肉,带来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南歌……你最好祈祷你的人已经得手,或者……已经逃了。否则,等她回到成都府,定要让你的人……给这座城陪葬。
一个都别想跑。
都府西南角的排水暗渠散发着腐朽的霉味,南歌匍匐在狭窄的通道内,手肘和膝盖被粗糙的石壁磨出血痕。身后十九名精锐如影随形,黑暗中只有压抑的呼吸声。
暗渠尽头是一处生锈的铁栅栏。南歌抽出匕首,刀尖精准插入锁扣,轻轻一撬。铁栅栏发出细微的“咔哒”声,缓缓打开。
“分三路。”南歌轻声道:“顾时带五人去地牢,杨坚的人会接应,其余人跟我走。”
月光从排水口斜斜照进来,映出南歌半边沾满污泥的脸,他指尖在墙上快速划出路线,众人无声点头。十九道黑影如墨汁渗入宣纸,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成都府的街巷阴影中。
南歌贴着墙根疾行,手指不时触碰腰间那把青铜钥匙。萧任芳的寝宫在城西行辕,守卫森严。但此刻行辕外异常安静,连巡逻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杨坚确实做了安排。
寝宫偏阁的雕花木门虚掩着,南歌闪身而入,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直奔东墙那幅山水画,掀开画轴,露出后面光滑的墙面。
手指在墙砖上仔细摸索,第三块砖微微凸起。南歌用力一按,暗格无声滑开。两个锦盒静静躺在里面,一个墨绿,一个玄黑。
“主子!”顾时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地牢那边得手了!温泽情况不妙,杨坚的人正在给他喂药吊命!”
南歌抓起两个锦盒塞入怀中,转身时衣角带起一阵风:“走。”
刚踏出偏阁,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号角,一声比一声近。
“西军回援!”顾时脸色骤变,“萧任芳回来了?”
南歌脚步不停,反而加快速度:“按原计划,西南角楼集合。”
两人刚冲出寝宫,前方街巷突然亮起一片火把。铁甲碰撞声如潮水般涌来,至少上百名西军精锐正朝这边包抄。
“分开走。“南歌一把推开顾时,自己迎着火光冲去。顾时刚要阻拦,却见南歌已经抽出腰间的凌霄,剑光如雪,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最前排的西军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咽喉已经多了道血线。南歌的身影如鬼魅般切入军阵,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他故意制造混乱,为顾时争取逃脱的时间。
“拦住他!”西军将领怒吼,“是南歌!”
更多的火把向这边汇聚,南歌且战且退,故意将追兵引向相反方向。一支冷箭突然从侧面射来,擦过他脸颊,带出一道血痕。
南歌反手掷出匕首,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他趁机翻身上墙,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连绵的屋脊之间。
西南角楼已经近在咫尺。南歌从屋顶一跃而下,稳稳落在角楼后的阴影里。十九名精锐已经到齐,其中两人正架着昏迷不醒的温泽。温泽脸色灰败,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但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
“解药。”南歌取出墨绿锦盒,里面是一粒猩红的药丸,他捏开温泽的下巴,将药丸塞进去,又灌了一口水。
温泽喉结滚动,药丸入腹。几乎同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萧任芳的声音:
“封城!一个都不许放走!“
南歌将黑锦盒扔给顾时:“兵符交给杨坚。“他弯腰背起温泽,“走排水道,原路返回。“
众人刚要行动,角楼大门突然被撞开,火把的光亮如潮水般涌入,照亮了南歌沾血的脸。数十名西军弓箭手已经张弓搭箭,锋利的箭镞在火光下泛着寒光。
萧任芳缓步走入,紫金凤钗在火光中熠熠生辉。她的目光落在南歌背上的温泽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南将军,这么急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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