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隋玉两眼一睁,懒洋洋的揉了下睡麻的脖颈,起身下榻,穿了袍子,急急往外走。
“公子。”
青黛屈膝福了福身,“七殿下早早便到了,此刻在前厅,夫人传话,要公子去前厅呢。”
隋玉咽了咽口水,一时间手脚发麻,竟不知如何是好,他微微颔首,只说知道了。
青黛瞧着他,吃吃一笑,“夫人说若是公子怕了,便自行找个地儿躲好了。”
“夫人还说,这样猫抓小鼠跑的嬉戏少见,也叫夫人开开眼呢。”
隋玉,“……”
[确认过眼神,你是你娘亲生的。]
隋玉根本不想说这个冒风凉话的系统,他眨眨眼,点了点头,随口道:
“那便去吧,什么猫抓小鼠,娘也真是的…”
待隋玉晃到前厅,远远的就听到了隋夫人的笑声,他摸了摸鼻尖,有些别扭,但他隋玉怎么可能表现出来?
他先问了七皇子好,又快步走到母亲身边,像个寻找母亲庇护的小兽。
隋夫人好笑的看着儿子红通通的耳根,心道这孩子的耳朵可比他那张嘴更实诚些。
隋夫人哎呀一声,“小厨房还煨着汤,玉儿,你在此陪着殿下,娘去去就回。”
隋玉伸出尔康手,张了张嘴,“…啊?”
就这么把你亲儿子丢下了?
昨晚跟他谈心的当真是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娘吗?
“阿玉。”
谢妄那清冷的声线总带着若有似无的蛊惑,隋玉总会因为他的一声阿玉,就失了智。
此刻隋玉站直了身子,几乎是梗着脖子,看着那比他高一头的谢妄。
隋玉,“……?”
“殿下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三阿哥又长高了,中州也有自己的巨人。]
002的话隋玉听到了也只当没听到。
他满眼惊诧的看着谢妄,从头扫到尾,笃定,“殿下真的长高了。”
谢妄眸光似水,他微微弯下腰,与隋玉咫尺距离,他的目光眷恋般描摹着隋玉的脸。
隋玉像是被他的眼神灼到,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上了谢妄伸过来的手臂。
“小心些。”
隋玉眨眨眼,“哦…哦。”
“那个,殿下这么早来这儿,什么…什么事儿啊?”
他已经很撑着了,没叫自己语无伦次。
谢妄几乎将他圈在怀中,他垂着眼,把隋玉看着,那样温柔又灼人,叫隋玉脸都发烫。
“阿玉知道了。”
谢妄这话并非疑问,他轻轻一叹,“阿玉,你不愿,是不是?”
昨晚信誓旦旦的同母亲说了的话,此刻面对着谢妄,隋玉的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
他的唇动了动,避开谢妄摄人心魄的眼,极为艰难的张了张嘴,又无力的闭上眼。
“对,我…”
不愿二字,隋玉是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谢妄将他圈在怀里,像从前许多个时候那样,很轻的吐息。
“阿玉,你要拒绝我。”
这么些年,谢妄被隋玉捧在手心里,他被无条件宠爱着,根本没有被怀中人拒绝过。
谢妄从来不是良善之辈,他是长着獠牙的毒蛇,旁的人踏入他的领域,都要被狠咬一口。
可他看得出来,素未谋面的小团子心疼他,因为他的伤,因为他被太监宫女欺辱。
于是小团子毫不犹豫挡在他面前,这叫谢妄难得生出几分兴趣,准许他在眼皮底下蹦跳。
“阿玉,你要抛下我吗?”
从前谢妄也觉得因旁人泛起的涟漪最是可笑无用,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阿玉,你说过,我们天下第一好。”
隋玉敏锐的发觉谢妄的情绪不对,他抬起头正要说什么,谢妄骤然松开手。
他自宽大袖袍拿出一道圣旨,隋玉瞳孔紧缩,后背都贴在桌案上。
见他这模样,谢妄温温柔柔的笑起来,他说,“阿玉,你别怕。”
“这是我求来的,为你我赐婚的圣旨。”
隋玉迟钝的啊了一声,又眨了眨眼。
谢妄看着他的眼,轻笑,“你不要紧张,你不愿意,我不逼你。”
他走上前,抓着隋玉的手,将圣旨放在他手中。
隋玉手都颤了,“…殿下?”
“你收着,”谢妄避开他的手指,缓缓退到原位,笑说,“阿玉,别抖。”
隋玉怎么可能不抖,他还是头一回感受到压迫感十足的皇权,他现在没跪下就是他争气了。
谢妄看着他,又移开视线,“万寿节要到了,近来朝中事宜颇多,我恐怕不能再陪你。”
隋玉尚在因为手中圣旨紧张,却听谢妄话头一转。
谢妄,“这圣旨,便当做我赠阿玉的生辰贺礼。”
隋玉勉强扯了下唇,“赠我一个夫君?殿下你可真幽…默啊。”
天杀的,他秃噜了什么???
隋玉僵死在了原地。
谢妄深深看了他一眼,紧了紧手,转身,不疾不徐,带走了恼人的热意滚烫。
前厅哐当当一阵响,隋玉摔在地上,抬起手,袖袍遮着脸,羞愤欲死。
.
“嗯,七皇子妃?太子妃?”
啪的一声,口无遮拦的霍燕归被狠狠一拍,他轻嘶了声,说一点儿也不疼。
“你心烦…不如跟我去军营玩玩?”
两人就这般达成一致,霍燕归承袭父兄的骁勇善战,到了军营活似进了销魂窟。
他如鱼得水,与诸位将士勾肩搭背,没一会儿就站到了台上,和将士快活的比试起来。
霍燕归同将士们打的不尽兴,即刻就丢给隋玉一柄长剑,高声道,“隋玉,来战!”
隋玉没什么表情,说,“好。”
隋玉同谢妄说,能将霍燕归揍趴下。
现在,他神色凛然,执着长剑,与霍燕归打的有来有回。
“你这剑术又精进了。”
“谢谢。”隋玉懒洋洋应声,撩起眼皮,手腕翻转,又接下霍燕归一剑,“阴险。”
“阿止说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说的在理,裴兄!”
“…?”
霍燕归扭头的瞬间,一道疾风带着一道寒光,直击霍燕归的胸膛,后者后仰闪避。
隋玉歪头,长剑极为灵活,在霍燕归闪身避开的瞬间,预判了对方,两柄剑难解难分,两人于剑光中对视,隋玉眉梢轻挑。
精致匕首就这么怼在霍燕归的小腹,隋玉懒洋洋的,“趁火打劫,说,桃花酿埋在哪儿?”
霍燕归瞥了眼匕首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鞘,“…怎么说呢,我挖出来送给阿止了。”
隋玉,“……”
霍燕归视线黏在匕首上,“那你这玩意儿卖吗?我给你当牛做马两三年?”
隋玉收了长剑,把玩着手上匕首,“听到了吗?”
“什么?”
“某人满肚子坏水咕噜噜的响。”
“那可能是我饿了。”
“…不卖。”隋玉跳下高台,方抬眼,就瞧见了阴魂不散的靖王。
后者不知何时来的,脸上挂着温润笑意,他缓步走近,免了隋玉的礼。
他笑叹,“回回如此,你我不必这般生分。”
霍燕归高声问好,“王爷安好啊,这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也叫我听一听?”
他素来是个不顾眼色的,自然也有底气不顾。
靖王笑笑,“京华楼的菜色极佳,不知二位可否有空,与本王小酌几杯?”
霍燕归抱着手臂,看了隋玉一眼,“谢过王爷,只是臣等另有邀约在身…”
他语气为难,听得隋玉在心中赞其的好演技,又满眼无辜,对上靖王失望的双眼。
“既如此,便罢了。”
他看着隋玉,似有些踌躇,“…阿玉。”
隋玉眉心一皱,觉着靖王套近乎的本事儿愈发厉害了,连这称呼都叫的出来。
见他颦眉,靖王却是乐了。
“我不过随口一喊,隋玉,若有为难之处,你尽可来靖王府寻我,我定,竭尽所能。”
.
“天杀的,我要…”
隋玉眼中水雾弥漫,他趴在石案上,委屈巴巴的低声喃喃着什么。
霍燕归凑近听了听,又学了个新鲜词汇。
他跟裴行止说,“也不知隋玉脑子怎么长的,日日都有有趣的词儿,我得记下来。”
裴行止默然不语,只一把拍开霍燕归伸过来的手,他饮着桃花酿,目光悠远。
“阿止,如果我也用军功换赐婚圣旨…”
话音未落,他们齐齐扭头,皎洁月光下,谢妄脚步匆匆,他弯下腰,看着酒醉的隋玉。
裴行止拍了拍霍燕归的手臂,后者乖乖跟着起身,老实道,“阿止,我最乖对吧?”
“比那些嗷嗷叫的小崽子更乖对吧?”
两人的声音远去,谢妄看着脸蛋酡红的隋玉,伸出手,冰凉指尖贴在他脸上。
如谢妄所想,隋玉抱着他的手,反复蹭着,嘴里嘟嘟囔囔,说,“好凉…是谢妄…”
隋玉握住他的手,蹙着眉,纠结的不行。
他喜欢这凉丝丝的温度,又不想这双手太过冰凉。
谢妄将他拢在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头发,“阿玉,你讨厌我吗?若是不讨厌…”
谢妄揉着他玫瑰色的唇,眼神晦暗,“便陪着我,喜欢我,不喜欢我…也无妨。”
因为谢妄也不懂喜欢什么,但想来,只要对他好,这便够了。
隋玉是他无望荒芜中,唯一绽放的情。
可隋玉不知道。
隋玉的唇水光潋滟,他蹙着眉心,总也不胜酒力,却被桃花酿勾的一杯杯饮着。
他抓着谢妄的手,醉眼朦胧的看着对方,他忽然笑了。
笑的明媚又勾人。
谢妄眼皮一颤,隋玉嘟囔了句什么,仰头撞上那殷红的薄唇,“…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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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