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二十五：姐夫，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叶秘从浴室里走出来，重新躺到床上，侧着身子看着熟睡的肖肖。从住院到现在才三个多月，却像是过了三年那么漫长，这个才20岁的少年，失去了他这个年龄应该有的年轻活力，他......吃的东西里不能有盐也不能有糖，现阶段除了粥和汤，为了不增加肾脏的负担，也基本无法吃其他食物；他不能跑不能跳，不能激动不能生气不能大哭大笑；他甚至不能像正常男人一样.......他才20岁，人生就毁了。

他总是睡得很熟，也总是情绪相对稳定，是因为他吃的药里有大量的安眠和安定成份。自己总是坚定的安慰着他，会好的，会好的，可是会吗？叶秘在心里问自己，他叹了口气。其实他知道，如果肖肖等不到合适的肾源，那他现在的每一天，都是生命的倒计时......

医院那边这几天倒是有点好消息，可是还要进行更详细的检查才行，还要看肖肖的情况......

叶秘上前，用胳膊揽住他的腰将他圈进自己的怀里，他心酸的想，为什么自己总是晚一步呢？把人送走了，才发现是真的喜欢，而不是......习惯。他说不能原谅，确实也不值得原谅。可是这样的拥抱，还能有多少次呢？

一早，肖肖睁开眼睛想了想，转了转头看了看，并没有人。他伸手摸了摸旁边的床铺，一如既往的入手冰凉，他的手指在床单上颤了颤，恍惚中，感觉像是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些日子。可是从前，自己最起码还能......偶尔留住他......

他坐起身，看到叶秘还像这段时间每天早晨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在心里鄙夷着自己像个女人一样期盼着一个男人的喜欢，就像他们说的，既......恶心又变态.......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不甘心的想，反正自己要死了，凭什么不能霸着他？就在生命的最后这段时间，让自己不懂事的放纵一次，又能怎么样？

可是想想，他，应该不会喜欢这样的人吧......又何必，给他留下一个那样的印象呢？以后偶尔想起来，最起码不要是厌烦吧。算了......

肖肖笑着说“姐夫，以后......你也不用每天都来，我已经好了。”

叶秘楞了一下，想了想问“怎么这样说话？又胡思乱想什么？”

“没有。只是觉得你这样会很累。”肖肖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

叶秘安抚的笑笑“不会，肖肖，我不累。能陪着你，我觉得很安心。我只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肖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快起来吧，今天要先去医院复查，不能吃饭喝水，等回来才可以。”叶秘耐心的嘱咐。

肖肖坐在床边叹口气，想想那些复杂折腾人的检查就头疼，他突然耍赖，可怜巴巴的抬起头说“姐夫......我......不想去了......”

“......别闹脾气，肖肖，我陪着你去。”叶秘站在他身前，语气软下了哄着。

肖肖看着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其实，只要他哄，他就会听啊。肖肖低下头又止不住的懊悔，真是矛盾又纠结的自己啊！

折腾了大半天，肖肖拿着单子无力的坐在庄恕的办公室等着，觉得一阵恶心，就去了里侧的洗手间。却听见叶秘跟庄恕争执着走进办公室。

“.......为什么不行？我会把所有问题都解决掉！你放心做就行。”

“叶秘，这里是医院！收起你那些强盗理论，那样做违反人道主义精神！”

“......庄医生，我不跟你吵......那你说，肖肖......他还能支撑多久？”

肖肖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明白自己快要死了，却也同样想知道具体还有多久。他屏住呼吸继续躲在里面，攥紧了拳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这个我也不好说，大约吧.......一年半左右。就是换肾，还是要看他恢复和身体条件，他必须恢复到一定程度，才能支撑着他完成手术，以他现在的身体条件，都没有必要做......”

肖肖眼里有泪光闪了闪却被他努力咽下，他低了低头，一年半，比他预料的还要长一点......挺好的......

“那顾小星眼角膜的事情？”

“就是我刚才说的，H国医院，你看尽快把人送过去吧。”

“好的，谢谢庄医生。”

肖肖听到脚步声响起，接着是开门声，估计人出去了。他呼了几口气静了静心，却忍不住翘起了嘴角，真好，原来姐姐是有希望看见的，叶秘......也是真的想帮助他们。这样，即使自己死了，姐姐靠着叶秘，带着顾家的遗产，也会生活的很好的。这样想着，他决定在姐姐去做手术之前，一定要见一面。等姐姐做完手术回来，她就能看见了......肖肖想着，禁不住感动得要流泪，他仰了仰头，把眼泪咽下去。

他刚要走动，又听到小武喊着“老板”走进来。

肖肖忍不住捂嘴笑了，真是，这被堵在洗手间，还出不去了.......

“人呢？养起来了？”

“嗯，放在之前肖少爷呆的那个公寓里了，不过他说要见你。”

“有事儿？”

“不知道，不过蒋俊豪说，这个顾书宇的性格跟肖少爷很不一样，这两天天天围着宅子转，跟他们聊天，很开心。”

“那就好，按照医生给的饮食单子，好吃好喝的供着，别伤着，哄着他，跟他说，我有空去见他。”

“好，那我嘱咐好蒋俊豪。”

开门声响起，脚步声走远。

肖肖恍惚一下后背靠在了墙上，刚刚捂着嘴的手滑落下来。他仰头向后紧紧的抵着墙，咬着牙却没阻止眼泪一滴滴的掉下来。

他很想冲出去问叶秘，他是什么意思呢？一边照顾着生病的自己，一边把顾书宇养了起来！可是......他又以什么身份去质问他呢？他......配吗？

他，还有......姐姐......肖肖大口的呼吸几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跟叶秘闹僵，最起码姐姐治好眼睛之前不可以。他拼命的想，叶秘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叶秘喜欢的是顾景之，而顾书宇，无疑是最像顾景之的，所以他把他放在那栋为顾景之准备的宅子里，还把之前照顾自己的蒋俊豪也派了过去。就像以前对自己一样，养着他，这些都是合理的。

那么自己呢？现在自己对于叶秘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肖肖用牙咬着手背，一下一下的撕扯着皮肉，顾肖，你还有什么用呢？顾肖，你还能做什么呢？顾肖，你长得越来越不像顾景之了，也不会像顾景之那样笑了，更没办法满足叶秘的欲望了。顾肖，生病了......生病？难道是因为自己像生病的顾景之吗？因为自己跟顾景之一样，都活不到21岁吗......肖肖顿住，放开满是牙印的手背。原来，是这样吗？

肖肖走到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眼眶通红泪流满面的自己，狼狈不堪。他沉思了一下，低垂下头洗了把脸，把衣袖往下拽了拽盖住手背，打开门走出去，装作若无其事的坐在庄医生办公桌前的凳子上。

没一会儿叶秘和庄医生一起走了回来，叶秘着急的问“你去哪里了？肖肖，我刚刚去检查室找你——”

“姐夫，我......去了个洗手间，刚.......刚刚进来这里。”肖肖脸色发白，抬头扯着嘴角笑着看了叶秘一眼，接着低下了头。

“是不是检查很难受？”叶秘语气温柔的问到。

肖肖想了一下摇摇头，怕他看不到，又回答道“没有，姐夫，我只是......饿了。”

叶秘点点头“好，那我们这就回去。”

两人回到住处，宋阿姨已经熬好了乌鸡汤，叶秘舀了勺试了试，才递给肖肖“今天上午又抽了不少血，多喝点。”

“谢谢姐夫。”肖肖乖巧的接过来，拿在手里一勺勺的喝着。喝了半碗想要放下，叶秘抬头看了眼“再喝两口吧，天天都吃那么少，身体怎么会好起来？”

肖肖点点头，继续慢慢的喝。没有加一点盐的鸡汤散发着一股血腥气，肖肖努力压了压，却还是没有压住，跑到洗手间吐了起来。

叶秘轻轻拍着肖肖的脊背帮他缓解着胃部剧烈蠕动翻腾带来的身体颤抖，只觉得心里一阵疼痛。他忍不住问“怎么又开始吐了？是不是不合口味啊？”

肖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了力气，可他仍聚了聚力，轻声说“对不起，姐夫，我......实在太难受了。”

叶秘软下语气跟他商量着“再喝点粥吧，肖肖，多少吃点，吃药才能不难受。”

肖肖点点头，说“好，谢谢姐夫。”

又被叶秘盯着喝了小半碗粥，肖肖才回到卧室趴在了床上，只觉得身上一层虚汗，止不住的头发晕。

叶秘拿着药上来，就看到肖肖虚弱的像是要睡着了，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抚上他的头发，却好像吓得肖肖哆嗦一下。他安抚道“累了就睡吧，醒了再吃药。”

肖肖闷哼着“嗯，谢谢姐夫。”

一觉睡到下午，肖肖也没爬起来，反而竟然发起了低烧，他迷迷糊糊中做了一场又一场的噩梦，一会儿喊着“姐夫”，一会儿喊着“姐姐”，一会儿说疼。

叶秘在旁边喂水、冷敷、擦汗，忙着却越发的难受。他心里的害怕担忧像是要把他淹没的喘不上气来，他想不明白，怎么会发烧了呢？难道是昨晚着凉......

一直到晚饭时间，肖肖才悠悠醒来，他抬头看了看，才看着叶秘站在窗前往外面看着发呆，偶尔低头叹口气，身影有些落寞。

肖肖有些难受的想，自己，还是让他感到麻烦了吧？哪怕是个替身，他会不会也觉得自己是个负担？是不是也想摆脱，却因为自己跟顾景之的那点像，而不舍得？他，原来真的这样深情的爱着那个人......

“姐夫。”肖肖轻声喊着。

叶秘猛地回头，有些惊喜的问“醒了？还难受吗？”

肖肖摇摇头“姐夫，我已经好了，你放心。你快去忙吧。”他平静温柔的说到，学着他喜欢的样子。

“还是有点烧，先喝点粥吧，一会儿吃上药就好了。”叶秘用手背贴在肖肖的额头试着体温，一边说到。

肖肖点点头，抬起头看着叶秘跟他保证到“嗯，姐夫，我.......我会尽快好起来的。”

“那就好。”叶秘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发，把他拥入怀里。

肖肖伸手回抱着叶秘的腰，悲伤的眼睛里却闪过星星点点，却透漏着某种坚定。

吃过晚饭，肖肖洗漱了一下，才觉得身上没了那些油腻恶心的感觉，轻松了些。

叶秘将药分好递给他，肖肖毫不犹豫的吃上，放下水杯，他看叶秘没有要早走的意思，才状似不经意的问“姐夫，我......好久没见到姐姐了。我能不能......”

“嗯，你乖乖吃饭吃药，好好养着身体，这几天我带你去跟你姐姐吃顿饭。”叶秘耐心的说到，看到肖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他又补充道“国外有合适的眼角膜，我准备送她过去。”

果然，肖肖笑起来，他说“谢谢姐夫。真的，谢谢你。”他止住想要激动的哽咽的声音，仰着头认真的对叶秘说“我一定会养好身体的，姐夫，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肖肖生病着几个月，人总是闷闷的不高兴，难得今天愿意多说几句。叶秘也止不住想要逗他，他俯身靠近他，闻到他身上清爽的沐浴露味道，声音也控制不住的沙哑“说什么傻话.......你要怎么报答我？嗯？”

肖肖低头想了想，忍住难堪，仰头看着叶秘扯着嘴角笑着说“姐夫，你不是说，发烧时......里面会热.......很舒服，你.......要试试吗？”

叶秘勉强的收住笑，想了想还是耐心的说“肖肖，其实最近你的药里，有治疗那方面的......所以，你会觉得燥热难受，但是你的身体，还受不住的。昨晚刚刚......”叶秘顿住。

肖肖却像是彻底的呆愣住了，他颤抖着嗓子问“是......因为药效吗？”

叶秘点点头“所以，肖肖，好好吃药，总会好的。”他想了想仍不放心“你要是实在难受，像昨晚一样，我给你.......”

“不！......不用，姐夫。”肖肖低下头，他咬着牙却控制不住身体的抖动，委屈的情绪让他崩溃的呜咽起来。

“别这样，肖肖，会好起来的，真的！你相信我！”叶秘着急的劝着，他突然开始后悔，刚才不应该告诉他......他只是怕他劳累，今天下午的发烧让他忍不住后怕，他不敢，所以想要让肖肖也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可是，他没有料到他的情绪.......

肖肖拼命的忍着，让自己不要更难堪的痛哭出声，只是耸动着肩膀一抽抽的控制不住地的掉眼泪。他心里明白，自己不会好了，连药都无法让自己像正常人一样，一旦停了药......而且......

“对不起.......姐夫.......对不起.......”肖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羞愧、自卑、无地自容，他只觉得这样的情绪将他吞没，他只能习惯性的道歉。

叶秘只觉得像是有人拿着锤子不停地敲打着自己的心，他紧紧的拥住肖肖，声音哽咽着劝“肖肖，别这样，真的，求求你，是我错了，我不应该.......”他叹口气，只觉得那种无能为力的疲惫感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晚，肖肖哭着睡着，事后，两人又默契的再也不提。

可是肖肖知道，他真的病了，他的情绪生了病，他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一样，忽冷忽热，一时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跟叶秘说笑，一时又忍不住想要拿自己的伤口去扎他，让他也疼让他也难受。他反反复复的在叶秘的底线里试探，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他。

他曾用各种方式，想要让别人发现，想要告诉所有人，自己病了，可并没有谁听得懂他的求救。他也拼了命的想让自己好起来，却无处着手。他像是清醒的沉沦在一个自己挖的泥潭里，越陷越深，却没有人肯伸手拉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