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落雪忽的又大了起来,猎猎寒风吹的门窗吱呀乱叫,风雪卷入室内,使周遭的氛围更加压抑。
一切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像是故意设计的一样,一点一点浸没了萧方海的心。
今天若是任何一个人在他国公府丢了命,他都担待不起……陛下就算在纵容他,也不会让他脱身此案。
索性一咬牙,萧方海便要替裴明誉挡住那把匕首。
“碰——”的一声,萧方海宽大的身子被踹飞出去,兰知韫抽出佩剑拦下了匕首,不忘挖苦两句。
“萧方海,你如今的命精贵着呢,我会将此事如实禀报,无论是顾太尉还是陛下,想必都不会轻饶你。”
萧方海被下人踉跄的扶起,忍不住干呕。
兰知韫那脚是真不留情!
裴明誉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借机看清了小翠手腕上的黑紫色经脉,声音微冷,“兰知韫,抓活的!”
兰知韫点点头,沈渡便冲上去,与宋予制住小翠,让她跪在地上。
屋内的木门被风雪吹开,灌入一室冷风,裴明誉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眉眼却突突跳着,心下的不安愈发强烈。
“哈哈哈……”小翠大声笑着,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反而看着裴明誉,声音尖利,“裴明誉,你以为你躲得掉吗?”
“三年前你没死,可三年后呢?”
“他会向杀死你父亲一样杀死你,在你最信任他的时候……”
“十五月圆至,十六人满聚,十七不死休,哈哈哈哈……”
说着,小翠口吐鲜血,黑色的血浸染了地毯,可声音还在断断续续的传来。
“主上杀得从来都是该死之人!萧家的表少爷强抢民女,为虎作伥,该死之徒!”
“程家贵为皇商,仍贩卖军火,朝堂不管不问……自是该死!”
“你爹也是……枉顾旧恩,执迷不悟!”
……
裴明誉看着地上冰冷的尸体,在众人未反应过来时,用随身的匕首划开她的脖颈,取出一只又胖又黑的恶心虫子,云淡风轻的丢给宋予。
“蛊虫,受人指控行刺,兰大人,回去吧。”
说完,拢紧了身上的外袍踏入风雪中。
入夜的雪,像是得了召唤,不管不顾的扑向地面,遮盖住了院内的血迹,罪恶,留下了一室迷雾,蔓延脑海……
愣了片刻,兰知韫追上去,低声吩咐着,“全杀了。”
沈渡微怔,随后应下,玩转着手中的飞刀,笑容如同盛开的罂粟花,灿烂却隐藏着致命的毒。
“各位,戏看够了吧……死人的嘴,才最安全嘛……”
待宋予整理好一切急匆匆赶到马车旁,却见着裴明誉仿佛失了神般,盯着手上的暖炉静静的坐在那。
“公子……”
他微微抬眸,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焦,半晌才应了一声。
“兰大人把在场的人……除了国公,都杀了。”
“嗯。”
“那公子……回府吗?”
见车内迟迟没有传出声音,宋予恭敬的低首不语,他知道,公子现在很难受,需要些时间。
那小翠太不是个东西了,临死前还要说上那么多婆婆妈妈的话破坏气氛……
国公夫人也是,半路上冒出来没个正型!
宋予愤愤不平的踢着脚边的石子,忽的耳边传来一道微哑的声音。
“回府吧。”
宋予愣了愣,跳到车辕上,扬手挥起马鞭。
宋予驾车走的很慢,似乎要多给裴明誉一些思考的时间,索性到了府外也没有开口打扰。
“宋予。”
“属下在。”宋予下了马,走到车旁,却听见他问
“我很自私吧……”
主上……
不等他回答,身后便传来脚步声。
“裴大人。”沈渡手上拿着一张纸,上面画着一只毒蝎,似乎还衔着什么东西。
“这是在小翠后颈处发现的,主子说,可能会对您查案有需要。”
宋予接过那张纸,余光瞥了眼纸上的图案后,微微一愣。
裴明誉见他神色怪异,也没多说什么,“知道了。”
沈渡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后,宋予将纸呈上,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公子……老爷他……。”
“记住那个图案了吗?”
宋予点点头,随后裴明誉将那张纸丢进暖炉,看着他化成灰烬,点点星火照亮了他的眸子,衬托出那股狠戾。
“去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放过。”
翌日早朝
大堂之上,陛下高坐于前,兰知韫正汇报着昨夜国公府遇袭的事情。
他简要复述了一遍,省掉了蛊虫的部分,毕竟,那部分和裴明誉有关……
在没有搞清楚之前,他不想把未知的危险带到裴明誉身边。
他不自觉想旁边看去,裴明誉只是神色如常的站在队伍里,比往日还要沉默一些。
看来昨夜的事还是要抓紧查……
下面汇报完的兰知韫在浮想联翩着,身边朝臣却都窃窃私语起来。
“陛下怎么了?他听见兰大人说话了吗?”
“兰大人刚刚所说,应无不妥之处啊……陛下为何?”
“就是就是,诶你看,陛下怎么好像还笑了?”
裴明誉不动声色的抬头看了眼高坐龙椅的陛下,虽是九五之尊,但不过与他们一般大,甚至还要小一些,少年气是无法忽视,那股子蠢劲这些年被磨了不少,却也还是……应有尽有
比如,此时周时泽戏谑的目光就在自己身上与兰知韫身上徘徊。
半晌后,裴明誉慢吞吞的低下头。
作吧,一会儿就被骂了。
“陛下……”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众人寻声望去,看着面色不太好的顾舟野,纷纷闭了嘴。
龙椅上的少年终于回过神,看着还站在中间的兰知韫,轻咳一声,“顾爱卿不用担心,朕只是刚刚在想,何人敢刺杀当朝国公罢了,一时失态,兰爱卿莫怪啊。”
兰知韫微微行礼,退回了队伍中。
待到烦闷的早朝结束,裴明誉快步离开了大殿。
真让人窒息……
“裴明誉。”
一道清冷的声音炸响在他耳畔,沉默片刻,裴明誉慢慢转过身,看着神色淡然的顾云笙。
裴明誉心里悄悄咂舌,定是他察觉到刚刚周时泽的笑意了。
顾云笙抬脚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行,语气依旧是清淡如风,“此事,可是陛下有意为之。”
“顾大人说笑了,陛下忧心于国事,怎会……”
“你我都知陛下是何人。”
顾云笙脚步慢了些,话中却多了些意味,“我从未反对你追查当年之事,只是,莫要被……绊住了脚步。”
“否则,真相于你,于他,都不是好事。”
裴明誉藏在袖中的手一紧,面色都僵了几分。
顾云笙瞧他似乎把刚刚的话听了进去,并未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快步离开。
兰知韫刚走两步就看见他愣在原地,放轻脚步走近,低声道:“裴大人,在想什么?”
耳畔传来的温热让裴明誉身形一顿,瞧了眼刚刚走远的顾云笙,眼眸中流露出复杂之色,片刻后不动声色的与之拉开距离。
他的小动作兰知韫尽收眼底,无端的有一些懊恼,随后直言,“关于程家的案子,还有些疑点想与裴大人聊聊。”
“陛下已经下令结案,没什么好聊的。”
“裴大人明明也想查下去不是吗?”兰知韫见他欲走远,低声开口,“阿誉,你昨夜分明……”
“兰大人,”裴明誉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寒意,兰知韫便不敢开口,“裴某的私事,还请兰大人,不要越界。”
说罢,便走向宫外,留着原地的兰知韫,眼眸深邃。
昨夜的事情还未查清,程家的案子连幕后黑手都未曾抓到陛下便下令结案,加上了顾云笙已然察觉自己的意图……周遭的一切都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发生。
裴明誉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控于手心的感觉,从前不喜,现在,亦是不喜……
“裴大人……裴大人您走慢点……”身子微胖的李德全跑到他面前。
又来一个……今日都是上赶着挨揍……
好可怕,他刚刚站定,就对上了裴明誉那双冰冷的眸子,犹如寒风刮进了他的衣裳……李德全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这哪是温润如玉的公子。
奈何,他还得硬着头皮低声道,“陛下请您去御书房。”
“李公公带路吧。”
裴明誉若无其事的示意着,脸上的冰霜消失的一干二净,打的李德全措手不及………
呵呵……
裴明誉强行扯出一丝笑意,跟在他后面。
李德全从小开始便一直伴在周时泽左右,对那傻小子是一腔忠心,如今年龄也有些大了,裴明誉也不愿给他难堪,只得跟着李德全去了御书房。
昨夜下了一整天的鹅毛大雪,此时稍暖的日光落在银光素裹的雪层上,伴着晨风,丝丝雪花飘落在脸上,带来些许凉意。
裴明誉跟着李德全进了御书房,在面对高座之上那气宇轩昂的男人时,嘴角最后一丝笑意消失,淡淡的说着。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行行了。”
周时泽连忙出声打断他,下去走到裴明誉面前虚扶了一把。
“裴兄,裴兄。”李德全见状,捂嘴偷笑着退出了御书房,让门口的人也退下。
裴明誉抽回手,面色看不清喜怒,声音冷淡,“陛下,君臣之礼,不可废。”
此话一出,这人连忙将他按在上座,亲手为他沏茶。
裴明誉拦住他的手,轻哼了一声。
“周时泽,出息了,嗯?”
裴明答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审视着他。
周时泽塌啦着脑袋,半晌后,抬起手,语气恹恹的,“裴兄,我错了还不行吗?”
“晚了。”
裴明誉起身,慢悠悠的走到书案前,盯着奏折旁的被照顾的极为清新的兰花。
“兰妃娘娘给你吹耳旁风了吧,见色忘义,你是好手啊。”
周时泽瞧见他盯着自己的宝贝兰花,不动声色的挡住他的视线,赔笑着,“裴兄,这不都是为了你们好嘛……”
为我们好?裴明誉差点不顾君臣之别,给他一巴掌。
“大理寺和刑部一同查案,兰妃出的主意吧,昨日若不是兰知韫,你以为你还能……”
周时泽一听,眉眼笑的更甚,上前打断,“怎么样?你们相处的是不是特别好,兰知韫对你是不是照顾有加啊……”
好你个鬼啊……
裴明誉不耐烦的打断他,眼眸微沉,“周时泽,三年前的事情,你是忘了么?”
“可你不是说,那人不是兰知韫吗?”
“那只是我敷衍众臣的说法,”裴明誉揉了揉眉心,心思烦燥,“当时的情况,我若不这样说,兰知韫还能活到现在吗?”
“你心里有他。”
周时泽突然开口,看着眼前微愣的裴明誉,语气少了平时的活力,甚至有一些……颓废。
“自幼时,我在深宫之中,也只有你们二位知己,为人我也是知晓的,所以兰知韫绝不可能……”
“周时泽,”裴明誉眼眸上覆了一层冰霜,看的他有些发毛。
“你是君王,应勤于政事,而不是日日围着我们的小事转。”
裴明誉的话比之前要严厉许多,周时泽也是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二人僵峙了一会儿,周时泽先松了口,“好了好了,曦儿等着我去给他汇报情况呢,明誉你先坐,记的留下来用午膳哦。”
空旷的御书房内,裴明誉孤身站在中央,周围烛火跃动,摇曳的灯火将他的影子拉长,显的人更加寂寞。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