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誉沉默的看着方府的大门,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先进去看看如何了。”
下人们领着他们进了方府,府内已挂上了白绫,白帆摇曳,在落雪的衬托下,一切都变得凄凉,和前些日子那风风光光的方府完全变了样。
下人身上也穿上了白衣,还能听见屋内妇人传来呜咽哭声。
“方大人,节哀顺变。”
坐在上位的男人两鬓已经发白,面色疲惫不堪,方荣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很大。
方正明年过半百,膝下只有一个独子,对其甚是宠爱,他的两个姐姐平日里也只能任她差遣,久而久之,方荣变得恃宠而骄。
沦落到这样的下场,下人们其实没什么可伤感的,高兴还来不及,于是一路走来,他们二人还能听见下人们哼着小曲。
再看看满面愁容的方正明,还是有些可怜的......
“二位谅解,今日府上实在是不便,方某实在没什么可以招待二位的。”
“方大人不必忧心,”裴明誉面带微笑,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温声道,“只是有些东西想让方大人确定一下,这是否是方少爷身上的。”
闻言,他揉揉眉心,随意的看了眼那块红布,只是一眼,方正明眼中的不在意消失的很快。
“方大人?”
“这...这确实是荣儿身上的衣服,不过......”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随后叹了口气,看向他们,“昨夜西街茶馆发生的案子......可能和荣儿有关系吧,但绝对不是荣儿下的手。”
方正明抬手驱散了下人,慢慢的道出了原委。
方荣虽是从小被娇养大的,但第一次心动,还是喜欢上了一个平凡的姑娘,温柔,善良,还对他耐心的姑娘。
门当户对,阶层之别,在他的父母眼里何其重要,断不会同意方荣和这样一个身份低贱的人成婚。
于是,在方荣对父母表明心迹后,很快被关了禁闭,并且,他们也在为方荣招罗新的婚事。
二人就这么半个月不曾联系,没人知道秦叶子那边的生活如何,但人尽皆知的是下个月方荣的大婚消息。
等方荣被放出来之后,连夜赶到茶馆,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爱人,但他所不知晓的,一切意外的源头,在缓缓展开......
“昨夜,是我和夫人疏忽,让荣儿跑了出去,但我们没有在茶馆找到他,便派了人去城中各地寻找,却没有一点消息。”
“我们便觉得是荣儿遇到了不测,正准备报官,但...但荣儿又自己回来了。”
自己回来了?
说到这,方正明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颤颤巍巍的指着门口的方向低声道。
“那时,我们看着荣儿跌跌撞撞的从门外跑进来,身上穿着也不是出走的衣服,而是换了一身喜服。”
窗外的雪忽的落得更大,夹杂着呼啸的寒风,不管不顾的撞开了禁闭的房门。
方正明挺立的身形渐渐颓废,声音也带着颤抖。
“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画面。”
“荣儿的身上沾着血,嘴里还念念叨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我和他娘都吓坏了,可是荣儿没有一点反应,只是一心想要寻死。”
“令郎的身上,有伤口吗?”
“没有,”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本来我们也很担心,但发现那血不是他自己的,便放心了许多。”
“我们…方便去看看方荣吗?”
方正明点点头带着他们进了放着方荣尸体的屋子,还在他的卧室里,方夫人还在一旁哭的撕心裂肺,下人则是进进出出忙活着下葬事宜。
真是可怜……裴明誉走近床边,看着床上那个毫无生机的少年,他跑去找秦叶子的时候,应该是满心欢喜的吧,谁能想到……两个人竟都在此时离世。
“夫人,这屋子里放着坏掉的菜吗?”
听兰知韫这么一问,方夫人也是一愣,随后摇头,“荣儿的屋子每日要打扫三遍,并且要一直保持干净,我们怎么会让他的屋子里放那种东西。”
“那为什么有一股……略臭的味道。”
说着,他靠近床边,扫着方荣平静的面容,只是眼下的乌黑让人有点起疑。
大少爷日子过得舒坦,就算是关禁闭也不会虐待,这乌黑来的实在是蹊跷。
“大人啊,求求你们了,一定要查清楚啊!我们荣儿……荣儿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啊!”
兰知韫一愣,身后在次传开妇人沙哑的哭喊声。
“荣儿昨夜回来的时候,穿着喜服,可是我们让他脱下来,他却怎么也不要换。”
“明明一开始只是神色恍惚,今日突然高烧不退,不过一会儿,人……就走了啊!”
“令郎近日,可见过些什么人吗?
旁边还在低声抽泣的姐姐们突然出声,“好像是有一个人,他被关禁闭的时候我给他送饭,听见他在那不知道和谁说话。”
“好像再说什么,这样没问题吗?之类的话。”
还有一个人?
裴明誉和兰知韫对视一眼,追问道,“你听见那声音像男子还是女子了吗?”
“听起来像是个姑娘,”他们想了想说道,“那声音听起来……还有点媚,一听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子。”
就在室内在次恢复沉默的时候,躺在软榻上已经冰凉的尸体,却突然猛烈抽动起来,巨大的动静,让在场的人无不震惊。
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下,方荣突然吐出一口血,又重重的倒在软榻上。
“荣儿!”
方夫人猛地扑过去,着急的看着本该不应动弹的儿子,可下一秒,他又出声尖叫,尖厉的嗓音划破了结冰的气氛。
兰知韫快步走向前,拉开她,看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虫子从方荣的口鼻爬出来,摇摇晃晃的爬了两步后,倒了下去。
是蛊虫.......
只一瞬间,裴明誉脸色变得煞白,他几乎想现在回到刑部,去确认一件事情,能说明这一切迷雾般事情发展的事情。
兰知韫抬手将那只虫子捏起放进木盒自里,准备离开时,视线落在方荣那沾满了烟灰的指尖,还夹杂着鲜血。
他的衣袖处好似被扯了一段,恰好和茶馆遗失的红布对上,所以,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完成献祭的吗......
二人并肩走在路上,街道两边喧闹鼎沸,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嬉戏,欢笑声与歌舞声交织在一起。
身后的方府好像与世隔绝,随风扬起的白布笼罩了整个朱红的府邸,随着脚步慢慢远离,清冷的哭声也随之消散。
“阿誉。”
闻声,裴明誉转过头,周围的声音变得安静下来,好像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他看着兰知韫将一支白玉的簪子插到自己发髻中,墨蓝色的衣裙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飘动,眼眸中更是带着笑意。
“在想什么?”
说完,他又稍稍后退两步,似在打量着眼前发愣的少年,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将银子递给小贩。
“包起来吧,送给我们...裴大人。”
“不必......”
“诶,”兰知韫抬手止住他的动作,眼眸里带着深意,低声道,“给我一个讨好阿誉的机会,好不好。”
“我不想在离你的世界,那么远了。”
“三年了...已经够久了。”
裴明誉的眼神暗了又暗,心口止不住的轻抽,片刻后率先转身迈步,向着风雪走去,声音不冷不热的传来,“随你。”
白玉在雪中泛着点点光泽,慢慢照进了兰知韫心里。
阿誉这是答应了......
心下想着,便抬起脚向前追去,和他并肩慢慢走着。
“小孩,你那是什么表情?”
跟在后面的沈渡忍不住,看着忽视自己却又时不时投来鄙夷目光的宋予,开口问着。
宋予又扫了一眼他的嘴角,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没什么。”
“不是你.......”
“月圆至,花满离。
白面笑,新人散。
以身祭,再相聚
待十七,会黄泉。”
走在前面的两人脚步一顿,看向小巷里笑着唱童谣的孩童,中间的一个孩子手里还拿着与茶馆地上一样的笑脸面具,周边被其他孩子围着拉手转圈,好像真的在举行什么祭典。
“小心。”
兰知韫伸手扶助刚刚差点被小孩撞到的裴明誉,关切的看着他,“没事吧?”
裴明誉摇了摇头,只是摊开手,手心赫然放着一块玉佩,上面雕刻着一只竖着尾巴的毒蝎,与那日在国公府小翠身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是刚刚那个孩子塞进来的,他抬眼望去,小孩已经跑的不见了踪迹。
宋予看了眼裴明誉,起身去寻刚刚那个孩子,走之前瞥了眼毫不知情的沈渡,开口提醒。
“嘴角破了。”
沈渡:!!!
裴明誉将那玉佩收好,看向满眼关切的人,“你再去茶馆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遗留的线索。”
“那你.......”
“大理寺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去,忙完我就过去。”
兰知韫目送着他背影消失在雪里,才收回视线,余光看见了沈渡,随口道,“再丢人,也给我滚去找陈岱。”
沈渡:......
裴明誉身形在没入路口后走向了相反的方向,不多时,便到了刑部。
“裴大人。”
他微微颔首,温声道:“兰大人托我来查看一下秦叶子的尸体。”
“属下这就带您过去。”
裴明誉多少被眼前这人热情招待还不疑有他的态度整得措手不及,许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那名下属忙不迭的解释。
“我们大人吩咐过,只要是您来了,做什么都无需过问,只用全力配合就好。”
……
裴明誉点了点头,一路顺利的到了停尸房,那人还贴心的把门带上。
他是不是对自己放心的有些彻底了……
他叹了口气,掀开了盖住秦叶子身上的白布。
少女面容娇丽,脸色平静让人想不到她是自杀。
“秦姑娘,多有打扰了。”
当裴明誉掀开她后颈的衣衫时,一个毒蝎状的图案映入眼帘,高高竖起的尾尖指着后脑勺,让人骨子里莫名升起一点凉意。
果然……那个人还在犯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另一边
宋予追着那个孩子到了京城的角落,看着那小孩在向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要什么东西。
男人穿着黑色披风遮住了全脸,在伸手给那孩子东西的一刻,抬手抹过了他的脖子。
随后抬眸朝着宋予的方向,嘴角一咧。
宋予眯了眯眸子,起身追了上去。
男人的身上很好,明显高于宋予之上,只是他一直与他保持着距离,既不让他跟丢,也不让他追上。
周边的树木被带着猎猎作响,飞雪飘散在二人周围。
忽的,男人停下脚步,在前面一个岔口转身,将衣帽撩开一点,露出那双翠绿色的眸子,压低声线。
“保住他,你们想知道的……我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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