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黎川的禁言术一被解开，就连忙开口喊他。谢卿尘背对着他，整理自己下山时所要用到的小物件，语气沉沉。

“如果你要劝我，那便不必再说。”

曾经，黎川以为自己看透了谢卿尘，可是重生后的短短几天，眼前这个师尊就如同一个陌生人一样，他无法看透，也不知他的想法如何。

可这不就是他所幻想的师尊吗？

将苍生放在心上，不惧危难重情重义，敢于直面不幸也敢一人揽下重任。渐渐的有了人情味，有了属于这个世间的情感。

“弟子陪师尊一起”黎川话转极锋。

谢卿尘身形一顿，转过脸去看他，半晌才开口：“是不是不明白？”

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黎川想来他问的多半是“是不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很不明白。

但那又怎么样呢？

师尊所想，弟子听从跟随便是。哪怕师尊要一人赴鬼域，弟子也会提剑为师尊开路。

这本就是欠下的，他本就是来还清的，早就没有选择了。

“不重要”黎川道。

谢卿尘笑笑没在说话。

下山那天，四峰弟子皆站在山门左右，谢卿尘身穿绿衫，翡翠发簪固于发后，眉宇温存。手中不断扇动玄扇，脸上挂着一抹笑容，意气风发。

黎川跟在他的身后，白衣被他换成了黑衣，银色护腕贴着手臂，腰间挂着一圆形玉佩，发冠高戴，眉宇冷淡。脚下的黑靴周身护有银色的虎纹，高贵矜持。

“卿尘，等我处理完玉清山的事，便去找你”月灼华将谢卿尘送到门口，站定告诉他。

谢卿尘道：“你好好打理玉清山便是。”

不知道月灼华有没有听进去，他没回答谢卿尘，而是拿出一个指盘，那指盘周身呈金黄式，周壁壁画复杂交错，如果没猜错那边是斗移盘。

斗移盘最大的功能就是能直指妖怪所在之地，缩短寻妖时间。

上一世黎川可没少被这玩意坑过。

“卿尘，早日归来。”

月灼华将斗移盘放在谢卿尘手心，神色凝重。

下山后，谢卿尘打算御剑前往但被黎川拒绝了，这山底门口就放着辆马车，谢卿尘无奈下只能坐马车前往。

“十八，去看看你母亲吧。”谢卿尘坐在马车里，声音温柔的传到车外的黎川耳中。

黎川愣了好一会，半天都没给他回答。

“许久没去了，想必你也思念了吧？还记得上一次我们把墓碑立在何处了吗？”

谢卿尘又说了一些让黎川摸不着头脑的事情。

立墓碑？

怎么会立墓碑？

他的母亲不是被村民丢到了乱葬岗里而自己也被他打成重伤关进柴房里吗？什么时候立的墓碑，他怎么不知道？

而且听谢卿尘话语里的意思，立墓碑时他自己也在，并在此之前，他下山祭拜过

可为什么这一切他都没有记忆……

在他重生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十八？十八？”见黎川不回答，谢卿尘喊他时语气加重了一些。

“啊？师尊，我在。”黎川回过神来，慌乱无措

“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

谢卿尘挥手掀开车的帘子，他静坐在里面，前面桌子上摆着很多食物。

手握着玄扇，前后煽动，眼神有点审视性的看向坐在车外的黎川，像是要把他看穿。

感受到后方炙热的视线，黎川不敢回头去看他，只能眼神看向四周：

“沉垒突然攻上玉清山，后又将众鬼放下人间，弟子总觉得这背后有巨大的阴谋，有些担心师尊罢了。”

这段话他说的是真心话，他是真的不知道沉垒究竟要干什么，哪怕上一世他跟沉垒共事之时他也不知道。

冥冥之中，他每每想到这些就有些慌张和担忧。

“你是觉得，他是冲着为师来的？”谢卿尘听懂他话里的意思，顺着他讲了下去。

黎川侧头：“弟子只是担心罢了。”

关于他跟沉垒共用一体这件事，是突然发生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沉垒是什么时候进入他的身体，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着这一切。不过不会是很晚，应该是很早之前就策划了 ，因为还在云霄峰当弟子的时候，黎川就发现沉垒在自己身体里这事，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而已。

想来，从前种种对师尊的恶意，多半也是有沉垒的功劳在里面。

那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沉垒要进入他的身体，挑拨他跟谢卿尘的关系？

这次玉清山大战他将谢卿尘打伤，明明有机会擒拿谢卿尘，为何会放弃这次机会逃走？他当时并没有受伤，反倒身处一个很高的位置，只要他想，那一瞬间就可以踏平玉清山。可是他放弃了，他打伤谢卿尘之后，放弃了是为什么？

放弃之后，沉垒又放出众鬼奔赴人间，刚放出仙门百家便十分默契的来到玉清山，指名道姓让谢卿尘下山，这事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但如果这一切都是沉垒设计的，是他故意引诱谢卿尘下山，那理由会是什么呢？

擒拿谢卿尘这件事他本可以在玉清山就完成，又何必大费周章引他下山。

除非……

除非玉清山上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让沉垒望而却步，不敢造次，因此才打算引谢卿尘下山。可这个理由一会就被黎川反驳了，倘若玉清山真的有什么，那沉垒也不敢攻上玉清山。这种可能行不通，那就只有山下了。

可山下便是天下，这天下之大，有什么东西是能让沉垒必须引谢卿尘下山的因呢？还是说，这真的只是一场巧合……

还有，沉垒看自己的眼神，还有帮助自己重生的那位黑衣仙者，还有月灼华突然改变的性格，还有在他重生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跟谢卿尘的关系进步如此之快……

太多的疑团没有解开，也找不到解开的方法，黎川只觉得自己可能没有回到原本的那个世界，可能就是在一个迷境里，一个被人刻意制造出来的迷境里。

而那个人只有可能是黑衣仙者，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黎川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感，好像那个人他是认识的，在某一个平行时空里，他好像跟那位黑衣仙者是很密切的朋友，因此当时即使他有意隐藏自己的容貌，可黎川还是会放下警惕之心，无条件相信他。

但即使他跟黑衣仙者再交好，他也不可能对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就连月灼华的性格都能改变。

还有一个可能，他或许没有重生，也没有复活……书上说，人死后如若心中有很深的执念入轮回道之时，会被轮回道中的逆风打到侧道里，也就是俗称的执念道，那里的一切都是由心中执念所幻化出来的。

可是去执念道的人都是已死之人，是无法进食和受伤的，这又有一些不符合现下的情况。

“师尊，我们直接下山吧。”

黎川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墓碑是不是他立的暂且不说，但这下界肯定有猫腻，幸好他对下山之后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只需要提前解决好一切事情，就不会伤害到谢卿尘。

就像那位黑衣仙者所说，他本就是来赎罪的。

谢卿尘未答话，从袖子拿出斗移盘，只见那斗移盘周身散发着光芒，指针正在剧烈转动，最终指向东方的方向。

“十八。”谢卿尘喊了他一声。

黎川一下就明白他要做什么：“弟子明白。”

他转过身来，调头马车便往南方行去。

指针所指那是芸香镇，祸乱芸香镇的鬼怪名为岑骨，岑骨是属于魔界的鬼怪，吃人不吐骨头，皮肤呈绿，手臂蔓延青筋，头骨无皮肤遮盖。

只是上一世黎川深夜未眠，走访时遇到祭祀，原以为只是普通的祭祀，看一会黎川就走，但却遭到岑骨的攻击，十八拼死抵抗，最终杀害岑骨的时候他自己也奄奄一息。

村民喊来谢卿尘，黎川浑身疼痛的躺在地上，可谢卿尘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说了句“无碍”就转身离开了，幸好当地村民将他抬到自己家中，第二天昊战师兄带着人来救他，他才能勉强活下去。

岑骨是黎川一个人杀的，芸香镇恢复太平也都是黎川一个人的功劳，谢卿尘从头到尾没有帮过一点忙，在后来的感谢宴上，虽然他没来，但私底下却收下了镇守芸香镇的礼物。

当时黎川就开始对谢卿尘有了芥蒂，避开他好些时日，可能是谢卿尘也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因此也没有给他一个解释。

这个问题黎川在此之前也无法想明白，虽说谢卿尘灵力损半，但至少也应该救一下自己的亲传弟子，哪怕让村民帮忙抬进客栈也行，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这点才最伤黎川的心。

都说是赎罪，可为什么黎川到现在除了凌迟谢卿尘，其余的都没有想到要赎罪的因。

芸香镇原是一个比较热闹的小镇，靠近目奚国，是商运的必经之路，平时享受的恩泽也深。最近可能是受到岑骨的影响，大街上不见人影，清冷落寞。

谢卿尘下了马车跟黎川并肩走在街上，打量四周。

这些房子里面是有人的，只是现在被刻意关上了，但有些大胆的人悄悄打开窗户，露出只眼睛看着他们。

虽说是除妖，但至少也得知道妖怪所在的地方以及妖怪的恶行，现下什么都不知，又什么人都看不到，事情变的棘手起来。

“师尊，我们找个客栈先住下吧。”黎川出声提醒他。

谢卿尘点头。

之后，黎川轻车熟路的带着谢卿尘来到悦心客栈门前，旁人可能不会让他们留宿在这里，也不会跟他们交谈，但黎川知道谁有这个胆子。

悦心客栈大门也是紧闭着的，师徒二人站在门前，谢卿尘问：“十八，这里太奇怪了。”

黎川点头：“师尊稍安勿躁。”

话落，黎川掏出满满一袋银两上前敲响客栈的门，门打开了一条很小的缝，黎川将银两递了进去，过了一会，门才被小二打开。

“客官快请进。”

他说话的同时，眼神不断看向四周，似乎是在提防着什么一样。

黎川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谢卿尘：“师尊，我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