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里，沈海分不清自己的处境，明明身处雪山，身上却热的难受。

他费力地挣脱梦境坐起来，扑通一声，身上有什么东西滑落下去，他定睛一看，是捡回来的白毛小孩。

他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沈海的身上的，像一只小猫，缠着他的手臂。

沈海起身，把被子盖在小孩身上。

外面雪已经停了，他走到外面，轻轻的攥住一把雪，他们并没有融化，而是聚集在他的掌心。

“少爷，醒的这么早呀？”正望着雪出神，虹玉拎着扫把路过院子，沈海匆忙把雪扔在地上，握紧了手。

“早，屋子里有些热，我出来透透气。”

“我让张叔过来瞧瞧。”

“不必了，那孩子还在睡。你先去忙吧。”

“是，少爷。”

望着虹玉的背影离开，沈海才松了一口气。

张叔说他回来的时候在雪山耽搁了很久，但沈海已经不记得山上的事情了。

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山脚的松树下，那个白毛小孩正在往他身上堆雪。

刚开始他也很奇怪，这个孩子为什么一直跟着他。

而现在，他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或许那个孩子会知道。

沈海回到屋子，他蹲在正厅的软垫上，扔了几块木头进炭火盆，红色的火星照亮了还有些阴蓝的清晨。

火光消失，白毛小孩端正地站在他的眼前，痴痴地盯着那盆火，好像下一秒便要跳进去。

“到这边来。”这小孩走路也没个声音，沈海叹口气，握住他的手，感触到意外的温暖。

“这是火，危险。”他握住小孩的手，微微靠近炭火。“是不是很热？所以要远离，知道了吗？”

然而小孩的目光并没有落在火盆上，而是静静打量着沈海的脸。

“算了，你也听不懂。不要乱碰，去玩吧。”

沈海起身，离早膳还有一段时间，不如去看一会儿公文。

他这次外出，是因为妹妹的婚事。

几日未归，事情已经堆积如山。

冬日的温饱，下人们的月钱，还有穆昌黎的诞辰。

诞辰，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20岁一过，穆昌黎便要回都城了。

但当今太子已立，他回去只怕处境艰难。

山高路远，朝堂之上是沈海没有触及过的地方

他只是商贾之子，虽富甲一方，却没有去过更远的地方。

怎么给穆昌黎安排呢？思忱了一会，想来时日已到，朝廷自有安排，暂时还是先不要大张旗鼓了。

他举笔把预算一笔勾销。

等等，外面怎么这么安静？

孩子静悄悄，一定在作妖。

沈海喊了两声没有应答，他急匆匆来到正厅，只见那小孩正把炭火一块块拿出来，摆在地上。

“快松手！”

见他手脚都是黑黑的，沈海仰天长叹，坏了，都烧焦了。

沈海一边喊人一边把他拎到雪地里。

“痛不痛？”

小孩被他紧张的神情唬住了，他摇了摇头，自己在雪里扑腾了几下，然后把干干净净的手伸给他看。

“怎么啦少爷！”虹玉闻声赶来，只见一大一小蹲在雪地里。

“他在玩炭火。我带他洗一洗，你收拾一下正厅吧。”

“呀，没烫伤吧。”

“没事。”沈海无奈地笑着抱起他，把他脏兮兮的手给虹玉看。

“嗨呀！这小子也太淘气了！”虹玉惊呼，用袖子擦了擦小孩的掌心，“瞧，把少爷的衣服都蹭脏了。”

沈海轻轻拍了拍小孩的屁股，“他还什么都不懂，没受伤就好。”

沈海和小孩往浴室走去，虹玉望着他们，只见那小孩趁沈海不注意，冲她做了个大鬼脸。

这小孩哪里什么都不懂？少爷一定是被他的外表蒙骗了！

虹玉气鼓鼓地来到正厅，看着滋滋冒烟的炭火不由得有些疑惑，是玩这些炭火吗？

这……一定要告诉少爷，可不能被这小孩子单纯的外表给骗了。

小孩好像知道自己犯了错，抱着沈海的脖子迟迟不肯松手。

“没事，我不怪你。来，洗干净就好了。”

小孩慢慢滑下来，老老实实地站在浴室的角落。

“没有受伤吧？”

没有回答。

“我忘了，你是个哑巴。”

“不……不是哑巴……”

一个陌生少年低沉的声音响起，把沈海吓了一跳，水瓢啪叽一声掉进了水缸。

“谁在说话？”沈海环顾四周，屋子里只有他和那个小孩。“小心，好像有奇怪的声音。”沈海抄起水瓢，拉过小孩。

“是我，是我的声音。”

沈海低头，两人四目相对，他下意识地松开了小孩的手。

见状，小孩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不要丢下我……”

沈海攥紧衣袖，“你一直会说话？之前为什么不回答？”

“刚会说的，沈、沈海哥哥相信我！”

顶着这张脸蛋，声音异常的违和。

他的语调并不流利，像吞了枣子。

“先来洗干净，边洗边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沈海端过水盆，准备给这小子好好洗一洗，看看他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我都不记得啦。”小孩乖乖坐在凳子上，任沈海搓来搓去

“撒谎。”沈海浇下一瓢温水。

“噗！我……我醒来就看到沈海哥哥躺在那里。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沈海哥哥就是我的家人。”

因为用水冲洗过，小孩的脸闪闪发光，啊！好刺眼！沈海捂住眼睛，何必为难一个小孩子呢。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慢慢想。”沈海擦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那哥哥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

小孩得意的笑了起来。“沈海哥哥最好了！”

“好了。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人应该很着急，告诉我，我让沈府的人多出去打听。”

“我没有名字。”

“这是什么？”衣服被水湿透，小孩脖子上隐约露出一根红绳，沈海揪住，只见是一块金色平安锁，上面清晰的刻着“静临”二字。

“你叫静临？”

“我不是我不是！”

“现在是了。就叫你静临吧。”

小孩还想反驳，被沈海捂住了嘴巴。

“静临。”沈海注视着他，喊他的名字。

小孩点点头，算是接受了。

洗干净后，沈海给他包了两张毛毯，像春卷一样抱回院子。

“你回来了。”刚踏进房间的门，穆昌黎的声音从书房传来。

“这么早就来了？”沈海走到书房，穆昌黎端坐在椅子上，翻动着桌子上的文书。

“哦，打扰到你了？不好意思。”穆昌黎抬头，高挺的鼻梁在脸上落下阴影，墨色的眸子里闪动着冰冷的光芒。

沈海叹了一口气，把静临放在了门外。

穆昌黎自幼被送出宫，因为他出生害得他母亲难产，有人进言，穆昌黎克母，不可养在身边。皇上不愿失去爱妃，便把他送到了离都城最远的封地。

在封地，人们也都把他作为不详之人，因此他性格不免冷酷而不近人情。

沈海遇到他时，他已经八岁了，第一印象便觉得他是个听话的孩子。了解到他的处境，沈海倒十分心疼他，一直把他当自己的弟弟来对待。

但穆昌黎就像一块千年寒冰，任沈海捂了多年还是动不动就冷脸。

“这么早来，一起吃饭吧。”

“不吃。”穆昌黎重重地把文书合上，“你先说说为什么把我的诞辰划掉了？”

“你要回去了，想来也用不上我了。”沈海坐下，倒了杯茶水递给他。“你长大了，我怕以后只会妨碍你。”

“所以你要彻底划清和我的联系？”

“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会那么绝情？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在。”

“你和父王母后一样，只会说些漂亮话来安慰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些话，你说给别人听吧。”

门吱呀一声打开，静临探了半个脑袋进来。

穆昌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海，他脸上是痛苦的神色。

“若你说的是真话，三日后京城的人来，你和我一起走。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穆昌黎俯身看着他，见沈海眼底泛着泪光，他压抑住想触碰他泪水的心情，起身离开了院子。

穆昌黎走后，沈海在椅子上像燃完的蜡烛般枯坐了很久。

该怎么办呢？他舍不得昌黎，也舍不得沈府。